發(fā)布會前夜，暴雨如注。
雨水瘋狂地拍打著"星靜之音"的玻璃窗，發(fā)出密集而急促的聲響，像是某種不祥的預(yù)兆，又像是為即將到來的風(fēng)暴奏響的序曲。教室里只亮著一盞孤燈，昏黃的光線在雨水的折射下顯得支離破碎，將室內(nèi)三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祁星站在教室中央，面對著那架蒙塵的鋼琴，背影挺拔如松。他換了一件簡單的黑色T恤，左腕上那道淡化的疤痕在燈光下若隱若現(xiàn)。從決定召開發(fā)布會的那一刻起，他身上那種頹廢和崩潰的氣息就奇跡般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可怕的冷靜和決絕。仿佛那些被壓抑多年的憤怒和痛苦，終于找到了一個出口，凝聚成了一把鋒利無比的劍。
安靜站在他身后不遠處，手里捧著一杯冒著熱氣的姜茶。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祁星的背影，眼中滿是心疼和擔(dān)憂。她知道，明天的發(fā)布會將是一場沒有退路的決戰(zhàn)。祁星要面對的不僅是媒體和公眾，更是他內(nèi)心深處那道被至親之人撕裂的、血淋淋的傷口。她多想上前抱住他，告訴他不必獨自承擔(dān)這一切。但她更清楚，有些戰(zhàn)斗，必須由他自己去完成。
林小滿蹲在角落里，筆記本電腦擱在膝蓋上，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如飛。她正在整理明天發(fā)布會需要的所有材料：祁星從小到大的音樂歷程證明、十二年前那份偽造的病歷報告原件掃描件、安教授的證詞錄音、祁振邦與房東密會的照片、甚至還有當(dāng)年祁星母親帶他離開祁家前的日記片段……每一樣證據(jù)都像是一枚子彈，將在明天的戰(zhàn)場上射向那個冷酷無情的敵人。
"祁星，"安靜終于開口，聲音輕柔卻堅定，"明天的發(fā)言稿，要不要再對一遍？"
祁星緩緩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安靜臉上。那雙往日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深邃如潭，里面翻涌著太多復(fù)雜的情緒：憤怒、痛苦、決絕，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和依賴。他搖了搖頭，聲音低沉："不需要稿子。我要說的，都在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太陽穴，"十二年了，每一天，每一刻，這些話都在我腦子里重復(fù)。我不需要排練。"
林小滿抬起頭，咬了咬嘴唇："星哥，我剛剛收到消息，祁振邦那邊已經(jīng)知道你明天要開發(fā)布會了。他們肯定會做手腳！我聯(lián)系了七家主流媒體，已經(jīng)有四家臨時變卦，說'檔期沖突'。剩下三家也都是小媒體，影響力有限。而且……"她猶豫了一下，"網(wǎng)上那個惡意視頻的傳播更廣了，評論區(qū)全是水軍帶節(jié)奏，說你'精神不穩(wěn)定'、'有暴力傾向'。甚至有人造謠說你在機構(gòu)里'虐待孩子'！"
祁星的嘴角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讓他們鬧。鬧得越大越好。"他走到窗邊，望著窗外如注的暴雨，"明天，我要讓所有人看清楚，到底是誰在發(fā)瘋，是誰在撒謊，是誰……不配為人父！"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瞬間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那決絕的神情如同古希臘悲劇中準(zhǔn)備赴死的英雄，悲壯而凜然。
安靜的心猛地揪緊了。她太了解祁星了。此刻的他，就像一根繃到極限的弦，隨時可能斷裂。明天的發(fā)布會，既是他的戰(zhàn)場，也可能是他的祭壇。她放下茶杯，快步走到他身邊，輕輕握住了他冰涼的手。
"無論明天發(fā)生什么，我們一起面對。"她的聲音很輕，卻字字鏗鏘，"你不是一個人。"
祁星的手指微微顫抖，然后猛地收緊，將她的手牢牢攥住，仿佛那是他在風(fēng)暴中唯一的錨點。
***
第二天下午，天氣出奇地放晴了。
陽光透過"星靜之音"的玻璃窗灑進來，將小小的教室照得透亮。原本擺放樂器和兒童桌椅的空間被臨時改造成了簡易的發(fā)布會現(xiàn)場。林小滿不知從哪里借來了十幾把折疊椅，整齊地排列在教室中央。最前方擺著一張長桌，上面放著筆記本電腦和投影設(shè)備。
教室里的人比預(yù)想的要多。除了三家小媒體的記者，還有十幾位聞訊趕來的家長、幾位"星靜之音"的老師、幾位祁星和安靜的音樂圈朋友，甚至還有幾個附近社區(qū)的熱心居民。最令人意外的是，安教授也來了，他沉默地坐在角落，臉色凝重，手里緊緊攥著一個牛皮紙文件袋。
林小滿緊張地在門口張望，時不時看表："還有五分鐘開始。那三家媒體的人倒是都到了，但……"她壓低聲音，"我注意到外面街角停著幾輛陌生的車，里面好像有人監(jiān)視?？赡苁瞧钫癜钆蓙淼娜恕?
安靜點點頭，目光掃過教室里的每一個人。她知道，這些人中可能有祁振邦安插的眼線，今天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畫面，都會被傳到他耳朵里。這是一場公開的宣戰(zhàn)，也是一場危險的表演。
祁星從里間辦公室走出來，全場瞬間安靜下來。他今天穿了一件簡單的白襯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那道疤痕。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臉上沒有一絲笑容，眼神銳利如刀。他看起來不像一個被"精神崩潰"困擾的病人，而像一位即將走上戰(zhàn)場的將軍。
沒有寒暄，沒有開場白，祁星直接走到長桌前，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感謝各位今天來到這里。"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壓抑的力量，"我知道，最近網(wǎng)上有很多關(guān)于我、關(guān)于'星靜之音'的傳言。有人說我瘋了，有人說我虐待孩子，有人說我們機構(gòu)經(jīng)營不善、欺騙家長。今天，我要用事實，一個一個粉碎這些謊言。"
他打開筆記本電腦，投影儀亮起，墻上出現(xiàn)了第一張圖片——那是一張泛黃的老照片，照片里，十歲的小祁星站在一個校際音樂比賽的燦獎臺上，抱著心愛的小吉他，笑容燦爛。
"十二年前，"祁星的聲音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顫抖，"我贏得了全市少兒音樂大賽的冠軍。那天，我父親——祁振邦，沒有來現(xiàn)場。他派人傳話給我，說'玩物喪志'，說'音樂是下九流'。我不服氣，回家后繼續(xù)練琴。第二天，我在學(xué)校的樓梯上'意外'摔倒了。"他抬起左手，將那道疤痕完全暴露在眾人視線中，"醫(yī)生說，我的手腕粉碎性骨折，神經(jīng)受損，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彈琴了。"
教室里鴉雀無聲，只有相機快門的聲音偶爾響起。
投影切換到下一張圖片——那份偽造的病歷報告，安志遠的簽名清晰可見。
"這份報告，是假的。"祁星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壓抑多年的憤怒，"我的手腕確實受傷了，但遠沒有報告上說的那么嚴(yán)重！這份報告，是祁振邦買通了我的主治醫(yī)生安志遠，故意夸大傷情，目的就是徹底摧毀我的音樂夢想！"
全場嘩然！記者們瘋狂記錄，家長們面面相覷，有人倒吸冷氣。角落里的安教授低下了頭，肩膀微微顫抖。
祁星沒有停頓，繼續(xù)放出更多證據(jù)：祁振邦與安教授密會的照片、當(dāng)年祁星母親日記中關(guān)于丈夫冷酷對待兒子音樂愛好的記載、甚至還有一段模糊的錄音，錄音中一個酷似祁振邦的聲音說："……那個孽障的手……讓他永遠彈不了琴最好……"
證據(jù)一個比一個震撼，一個比一個致命！
"這就是我的父親，"祁星的聲音冰冷刺骨，"一個為了控制兒子，不惜親手毀掉兒子夢想的人。而現(xiàn)在，歷史正在重演。"
投影切換到最新的內(nèi)容——"星靜之音"被迫搬遷的通知、公益基金審批被無故凍結(jié)的郵件、定制樂器廠商突然違約的函件、社交媒體賬號被封禁的截圖……最后，是那個在網(wǎng)上瘋傳的、惡意剪輯的"祁星精神崩潰"視頻的原版完整錄像！
錄像中，可以清晰地看到祁星是在得知十二年前真相后才情緒失控的，而視頻的拍攝角度明顯是偷拍，拍攝時間正是安教授向安靜坦白的那天！
"這個視頻，是有人故意潛入'星靜之音'偷拍，然后惡意剪輯，目的就是抹黑我，動搖家長對我們的信任，徹底摧毀我和安靜苦心經(jīng)營的一切！"祁星的聲音如同淬了冰，"而幕后主使是誰，我想在座的各位，心里都有答案。"
教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這一連串驚人的真相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祁星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更加銳利。他走到鋼琴前，掀開琴蓋，坐下，將受傷的左手輕輕放在琴鍵上。
"有人說我的手廢了，說我瘋了，說我再也不能做音樂了。"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今天，我要用事實說話。"
他的手指落在琴鍵上，彈奏起一段旋律。那是他自己創(chuàng)作的《不完美光芒》，一首關(guān)于破碎與重生的歌。左手手腕的舊傷讓他的演奏不如從前流暢，有些音符處理得略顯生澀，但正是這種不完美，賦予了音樂一種震撼人心的真實力量！那是一個傷痕累累的靈魂，在用盡全力吶喊，在向命運宣戰(zhàn)！
最后一個音符落下，教室里安靜得能聽見針掉在地上的聲音。然后，掌聲如雷般爆發(fā)！幾位家長甚至紅了眼眶，小彤的媽媽捂著臉小聲啜泣起來。
祁星站起身，目光掃過每一個人，最后定格在角落的安教授身上。安教授緩緩抬起頭，老淚縱橫，眼中滿是悔恨和痛苦。
"安教授，"祁星的聲音出奇地平靜，"十二年前，你參與了那場欺騙。今天，你愿意站出來，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說出真相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zhuǎn)向了安教授。他顫抖著站起身，步履蹣跚地走到前面，從文件袋里取出一疊文件。
"我……我有罪。"安教授的聲音哽咽，卻異常清晰，"十二年前，我為了名利，出賣了醫(yī)德，偽造了祁星的診斷報告，毀了一個孩子的夢想。這些年，我每一天都在悔恨中度過。"他將文件遞給最近的記者，"這是當(dāng)年祁振邦給我的轉(zhuǎn)賬記錄，這是我們密會的時間地點證明，這是我親筆寫下的認(rèn)罪書……我愿意承擔(dān)一切法律責(zé)任，只求……只求能彌補我的罪過萬分之一。"
全場再次嘩然！記者們瘋狂拍照，閃光燈連成一片。
就在這時，教室的門突然被猛地推開！
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口，臉色陰沉如水。他身后跟著兩個保鏢模樣的人，氣場強大而壓迫。
祁振邦！
他居然親自來了！
現(xiàn)場瞬間安靜得可怕，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祁振邦的目光如毒蛇般掃過教室，最后落在祁星身上，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冰冷和殺意。
"鬧夠了嗎？"他的聲音低沉而危險，"祁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祁星直視著父親的眼睛，沒有絲毫退縮："我很清楚。我在做十二年前就該做的事——揭穿你的真面目。"
祁振邦冷笑一聲："真面目？你以為憑這些所謂的'證據(jù)'，就能撼動我？太天真了。"他轉(zhuǎn)向在場的記者，聲音忽然變得溫和而富有魅力，"各位媒體朋友，今天這場鬧劇，是我兒子精神狀況不穩(wěn)定導(dǎo)致的臆想和誣陷。作為父親，我很痛心。他從小就有情緒管理問題，最近創(chuàng)業(yè)失敗，壓力過大，導(dǎo)致病情加重。我們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最好的心理醫(yī)生……"
"夠了！"祁星猛地打斷他，聲音如同驚雷炸響，"十二年了！你還在用同樣的手段！還在試圖用'精神病'的標(biāo)簽來抹殺我的聲音！"他大步走到投影儀前，調(diào)出最后一張圖片——那是一份法律文件，"各位，這是我剛剛向法院提交的訴訟狀，正式起訴祁振邦十二年前的故意傷害罪、偽造文件罪，以及近期對'星靜之音'的商業(yè)詆毀和不正當(dāng)競爭！這一次，我不會再沉默！"
祁振邦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眼中閃過一絲罕見的慌亂。他顯然沒想到祁星會如此決絕，如此不計后果！
"你瘋了！"他壓低聲音，咬牙切齒，"你知道這樣做的后果嗎？我會讓你一無所有！包括你這間可憐的小作坊！"
"請便。"祁星冷笑，"'星靜之音'從來就不是為了錢和名利存在的。它存在的意義，就是證明，像你這樣的人，永遠無法真正摧毀美好的東西——音樂、夢想、愛，還有……"他看向安靜，眼神瞬間柔和下來，"……那些愿意在風(fēng)暴中與你并肩而立的人。"
安靜走到祁星身邊，與他十指相扣。林小滿也站了過來，然后是幾位老師，幾位家長……最后，連角落里的安教授也顫抖著站起身，走到了祁星這一邊。
教室里，無聲的對峙如同實質(zhì)。一方是權(quán)勢滔天的商業(yè)巨鱷，一方是傷痕累累卻絕不低頭的年輕人和他所珍視的一切。
祁振邦環(huán)視著這一切，眼中的怒火漸漸被一種更復(fù)雜的情緒取代——震驚、不解，甚至是一絲難以察覺的……恐懼？他精心構(gòu)筑的帝國、他冷酷無情的權(quán)威，在這一刻，似乎第一次出現(xiàn)了裂痕。
"你會后悔的。"他最后只丟下這句話，轉(zhuǎn)身大步離開，背影竟有一絲倉惶。
教室里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記者們爭先恐后地圍上來提問，家長們激動地表示支持，朋友們熱淚盈眶地擁抱祁星和安靜。
風(fēng)暴的中心，沉默者終于發(fā)出了震耳欲聾的怒吼！
而這場關(guān)乎真相、尊嚴(yán)和愛的戰(zhàn)爭，才剛剛進入最激烈的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