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高個在審訊室里坐立不安,手指反復摩挲著手腕上的金屬片,眼神像受驚的兔子,在跳動的屏幕和我之間來回亂瞟。隔壁隔間里,矮胖子的狀態(tài)也好不到哪去,他蜷縮在鐵椅上,肩膀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剛才“測謊儀”的警報聲穿透墻壁傳過去時,他差點從椅子上滑下來。
我知道,光靠儀器的威懾還不夠。他們這種混社會的小嘍啰,骨子里信奉“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必須再加一把火,徹底擊碎他們“能扛過去”的僥幸。
我對智慧遞了個眼色。她立刻會意,推了推眼鏡,向前一步,白大褂的衣擺在氣流里輕輕晃動。她沒有看瘦高個,而是盯著他腳邊的地面,聲音清冷得像淬了冰,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知道你們在想什么——無非是覺得扛過這關,你們老大能托關系撈你們出去,或者能靠‘不知情’蒙混過關,最多判個幾年就能出來。但我勸你們趁早死心。”
瘦高個的喉結猛地滾動了一下,腳尖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
智慧緩緩抬起頭,目光像手術刀一樣精準地落在他臉上,伸出一根手指:“第一,這里是特警隊直屬審訊室,不是普通看守所。進了這個門,沒交代清楚問題,就別想活著出去——或者說,別想完整地出去。”她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你手腕上的‘測謊儀’連接著總隊數(shù)據(jù)庫,你的指紋、DNA早就傳上去了,系統(tǒng)顯示你三年前有過持械斗毆的案底,當時是緩刑。現(xiàn)在再加上襲警、包庇犯罪組織,數(shù)罪并罰,你覺得還能靠‘不知情’糊弄過去?”
瘦高個的臉“唰”地白了,嘴唇哆嗦著:“我……我那次是被冤枉的……”
“嘀——”屏幕上的波紋突然跳成紅色,短促的警報聲像針一樣扎進耳朵。
智慧沒理他,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你們的‘刀哥’現(xiàn)在自身難保。昨晚他從3棟逃生窗跳去5棟時,特警隊已經(jīng)封鎖了懷德鎮(zhèn)所有主干道,連后山的羊腸小道都派了狙擊手。他帶著個女人和孩子,身上還有槍傷——我們在3棟窗臺上發(fā)現(xiàn)了血跡,血型和他匹配?!彼室馔nD了兩秒,看著瘦高個眼里的恐懼一點點蔓延,“你覺得,一個自身難保的逃犯,會冒著被抓的風險來救兩個隨時可能反水的打手?還是說,你們覺得自己在他心里,比他的小命還重要?”
這話像重錘砸在瘦高個心上,他猛地低下頭,肩膀垮了下去。我通過單向玻璃看向隔壁,矮胖子的頭垂得更低了,手指死死摳著鐵椅的縫隙,指節(jié)泛白——顯然被說中了心事。他們這種人,靠的就是“老大罩著”的幻想,一旦幻想破滅,心里的支柱就塌了一半。
智慧伸出第三根手指,聲音陡然轉(zhuǎn)厲,像冰錐刺破空氣:“第三,我們有足夠的證據(jù)——昨晚你們帶著鐵棍砍刀,圍毆一名女子至重傷。別想用‘自衛(wèi)’搪塞,因為被你們打的,是我們特警隊的現(xiàn)役隊員,肩章編號是SW7392,系統(tǒng)里能查到她的功勛記錄?!彼白吡税氩?,居高臨下地看著瘦高個,“襲警致殘,最高可判死刑。你們現(xiàn)在不說,只會讓我們更懷疑——你們就是‘紅手’的核心成員,不然為什么拼死護著秘密?包庇主犯,參與殺人,毆打特警……每一條都夠判死罪。但如果你們現(xiàn)在說實話,還能算‘從犯’,爭取寬大處理,至少能保住一條命?!?/p>
“保命”兩個字像驚雷在審訊室炸響。瘦高個猛地抬起頭,眼里滿是血絲,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就在這時,隔壁突然傳來“哐當”一聲,緊接著是矮胖子帶著哭腔的嘶吼:“我說!我什么都說!我們不是主謀!就是打手!真的只是打手!”
聲音透過監(jiān)聽設備傳過來,瘦高個的瞳孔驟然收縮,像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他猛地看向門口,又看向屏幕上跳動的綠色波紋,突然暴怒地踹了鐵椅一腳:“那個混蛋!他竟然先招了?!”
“嘀——”屏幕再次跳紅,警報聲比剛才更急促。
我對智慧點了點頭,她后退一步,把話語權交給審訊警官。警官敲了敲桌子:“現(xiàn)在說還來得及。他已經(jīng)交代了你們是‘紅手’成員,還說每次打人都是你動手最狠。你要是再扛著,所有罪責都得你一個人擔。”
瘦高個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他癱在椅子上,雙手抓著頭發(fā),喉結里發(fā)出困獸般的嗚咽。幾秒鐘后,他猛地抬起頭,眼里滿是絕望:“我說!我招!刀哥確實不是最大的頭,我見過他跟一個人打電話,每次都得站著聽,語氣恭敬得像孫子……”
隔壁的矮胖子也開始斷斷續(xù)續(xù)地交代,語妮拿著紙筆在觀察隔間記錄,時不時抬頭對我們比手勢:“他說自己欠了賭館五萬塊,刀哥幫他還了一半,讓他入‘紅手’抵債,還說只要聽話,每月能賺八千塊?!?/p>
“你們平時具體做什么?”我對著麥克風問,聲音通過審訊室的擴音器傳出去。
瘦高個抹了把臉,聲音嘶?。骸熬褪钱敶蚴?。有時候刀哥讓我們?nèi)ァ迂洝渥臃獾脟绹缹崒?,沉甸甸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有時候讓我們?nèi)ユ?zhèn)上‘找’人——都是些年輕男女,看著像外地來打工的,刀哥給我們照片,找到后就打暈了往幸福小區(qū)送。”
“送到哪個小區(qū)?具體地址?”審訊警官追問。
矮胖子搶著說:“幸福小區(qū)!5棟201!每次都是那個房間!我們只負責把人抬進去,里面有個穿黑衣服的女人會接手,我們不敢多問,放下人就走,刀哥說多看一眼就卸我們一條胳膊……”
“5棟201?”語妮立刻在地圖上標出這個位置,抬頭看向我,“離莎莎出事的3棟302只有一墻之隔,中間就隔了個一米寬的夾道。”
我心里一緊,追問:“你們送過去的人,后來見過嗎?”
瘦高個搖了搖頭,眼神里閃過一絲后怕:“沒見過。有次我送完貨想多待一會兒抽煙,被刀哥看到了,他用槍指著我的頭,說再敢多待一秒就崩了我。我后來偷偷問過胖子,他說那些人……好像沒出來過。”
“沒出來過?”智慧的聲音帶著寒意,“什么意思?”
“就是……”矮胖子咽了口唾沫,聲音發(fā)顫,“從來沒見過那些人從5棟出來。有時候我們半夜去送,樓道里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像個空樓……”
我和智慧、語妮交換了個眼神,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凝重。幸福小區(qū)不大,5棟和3棟緊挨著,刀哥讓他們把“打暈的人”送到201,卻從來沒人出來過——那些人去哪了?是被轉(zhuǎn)移了,還是……我不敢再想下去。
“舅舅呢?”我強壓著心里的寒意,“你們?yōu)槭裁匆獨⒛莻€木匠?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提到舅舅,瘦高個的眼神躲閃了一下:“不是我們要殺他……是刀哥的主意。那個男人很特別,別人都是直接送5棟,他是我們第一個看到豎著進來橫著出去的人。”
“橫著出去”四個字像冰錐刺進心臟,我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
“我們現(xiàn)在就去5棟201?!蔽覍堦犻L說,語氣堅定得不容置疑,“那里肯定有線索。”
張隊長點了點頭,對旁邊的警員吩咐:“調(diào)一個戰(zhàn)術小組,帶上警犬,立刻去幸福小區(qū)5棟201搜查,注意排查任何可疑線索,那里絕不是普通房間。”
“是!”警員領命,轉(zhuǎn)身快步出去安排。
審訊室里,瘦高個和矮胖子還在交代無關緊要的細節(jié)——刀哥的脾氣很暴躁,那個女人下手比男人還狠,那個八歲的小女孩從來不說話,卻總在暗處盯著人看……但我們的注意力已經(jīng)不在他們身上了。
我走到窗邊,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淡金色的陽光穿透云層,照在懷德鎮(zhèn)的方向。遠處的山林被晨霧籠罩,像一頭蟄伏的巨獸。
“紅手”組織、消失的受害者、5棟201的秘密房間……這些碎片拼湊出一張巨大的網(wǎng),而舅舅的死、莎莎的重傷,只是這張網(wǎng)上的一個節(jié)點。
“走吧?!蔽肄D(zhuǎn)身拿起戰(zhàn)術背包,對智慧和語妮說,“去看看5棟201里藏著什么。”
語妮檢查了一下配槍,拉動槍栓的聲音清脆有力:“最好能在那兒有所收獲?!?/p>
智慧把標注好的地圖折起來放進兜里,鏡片后的眼神銳利如刀:“不管藏著什么,今天都得把它揪出來?!?/p>
我們?nèi)齻€走出審訊樓時,陽光正好落在肩頭,帶著灼熱的溫度。我知道,幸福小區(qū)的迷霧背后,一定藏著解開所有謎團的鑰匙。而我們,必須親手打開那扇門。
因為莎莎還在ICU等著我們,舅舅的冤魂還在等著昭雪,那些消失在黑暗里的無辜者,也在等著有人為他們討回公道。
這場仗,我們必須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