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寂靜的廢墟(1)痛。像是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從太陽穴扎進去,在腦髓里瘋狂攪動。
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胸腔傳來鈍重的悶響,骨頭縫里都透著散了架似的酸軟。
夢靈琳艱難地掀開沉重的眼皮。刺目的白光讓她瞬間瞇起眼,適應了好一會兒,
才看清頭頂慘白的天花板和單調的吸頂燈。濃烈的消毒水氣味霸道地鉆進鼻腔,
提醒著她身處何地——醫(yī)院?!八弧彼胩秩嗳喟l(fā)脹的太陽穴,
手臂卻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低頭一看,小臂纏著厚厚的紗布,隱約透著點暗紅。
記憶碎片像失控的雪花屏,
混亂地閃現(xiàn):刺耳的剎車聲、翻滾的視野、玻璃碎裂的尖嘯、最后是令人窒息的黑暗。車禍。
對,她出了嚴重的車禍。一股煩躁瞬間頂了上來。媽的,新劇剛開機,綜藝合約也簽了,
這節(jié)骨眼上出事,得耽誤多少事?
違約金、通告費、粉絲期待……還有那些等著看她笑話的對家,指不定怎么編排她呢!
經(jīng)紀人李姐的電話肯定被打爆了,助理小圓估計急哭了……她煩躁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習慣性地想喊人?!靶A?水!”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劫后余生的虛弱,
但語氣里的頤指氣使卻根深蒂固。沒有回應。病房里靜得可怕,
只有監(jiān)測儀單調規(guī)律的“嘀嘀”聲。夢靈琳皺緊眉頭,不耐煩地提高了音量:“人呢?!
死哪去了?李姐!我要喝水!聽見沒?” 她暴躁地試圖撐起身子,
渾身骨頭卻像生了銹的齒輪,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劇痛讓她“砰”地一聲又跌回硬邦邦的病床上,震得腦袋嗡嗡作響?!安?!”她低咒一聲,
火氣更旺。這幫廢物,關鍵時刻一個都靠不?。〉人昧?,非得全換掉!
(2)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穿著粉色護士服的年輕女孩走了進來,手里拿著記錄板,
臉上掛著職業(yè)化的微笑?!澳阈蚜??感覺怎么樣?”護士走到床邊,語氣溫和。
夢靈琳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忍著痛和火氣:“能怎么樣?疼得要死!快給我倒杯水!還有,
我助理小圓呢?經(jīng)紀人呢?怎么一個都沒來?電話呢?把我手機拿來!”她連珠炮似的發(fā)問,
語氣咄咄逼人。護士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困惑和茫然。她低頭看了看記錄板,
又抬頭仔細打量了一下夢靈琳,眉頭微蹙:“這位……女士,請問您的名字是?
入院登記信息有些模糊不清,我們暫時無法聯(lián)系您的家屬或朋友。”“什么?
”夢靈琳以為自己聽錯了,隨即一股被怠慢的怒火直沖頭頂,“你跟我裝什么傻?
我是夢靈琳!夢!靈!琳!現(xiàn)在熱搜上掛著呢!趕緊給我把李姐叫來!還有,我要喝水!
立刻!馬上!”她幾乎是用吼的,蒼白的臉上因為激動泛起病態(tài)的紅暈,
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護士被她突如其來的怒火嚇了一跳,下意識后退了半步,
臉上的困惑更深了,甚至帶上了一絲警惕?!皦簟`琳?”她喃喃重復著這個名字,
眼神快速在記錄板上搜索,最終搖了搖頭,
語氣帶著歉意但更多的是公事公辦的疏離:“抱歉,女士,
我們的系統(tǒng)里沒有匹配您這個名字的完整信息。您可能是被路人送來急救的‘無名氏’。
至于您說的經(jīng)紀人……我不認識。您先冷靜一下,我去叫醫(yī)生?!?護士說完,
幾乎是逃也似的快步離開了病房。夢靈琳像被一道驚雷劈中,僵在原地?!盁o名氏”?
系統(tǒng)里沒有她的信息?護士不認識她?開什么國際玩笑?!她夢靈琳,娛樂圈新晉小花,
黑紅也是紅,熱搜???,一部《傾城劫》讓她火遍半邊天,
代言的“星語”香水廣告鋪滿了地鐵站!不認識她?這護士是山頂洞人嗎?!
一股荒謬絕倫的感覺夾雜著被冒犯的暴怒席卷了她。她抓起枕邊一個硬塑料的藥盒,
狠狠砸向門口?!芭椤钡囊宦暰揄懺诩澎o的病房里格外刺耳?!胺牌?!你眼瞎嗎?!
把你們領導叫來!把手機給我!我自己打!” 她嘶吼著,胸腔劇烈起伏,
牽扯著傷口疼得她齜牙咧嘴,但更疼的是那份被徹底忽視的屈辱。
(3)這次進來的是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醫(yī)生,表情嚴肅,
身后跟著剛才那個心有余悸的小護士?!斑@位病人,請你冷靜!這里是醫(yī)院!
”醫(yī)生沉聲說道,目光銳利地審視著她。“冷靜?我他媽怎么冷靜!
”夢靈琳像一頭被困的暴躁野獸,指著護士,“她說不認識我!我是夢靈琳!
你們醫(yī)院是信息黑洞嗎?查!給我查!熱搜!微博!隨便哪里!
我助理電話是139XXXXXXXX,打給她!立刻!馬上!
”她報出一串爛熟于心的號碼,那是小圓的私人號,24小時為她開機。醫(yī)生皺著眉,
示意護士去查。護士很快拿來一部醫(yī)院的工作手機,在醫(yī)生示意下?lián)芡四莻€號碼,
并打開了免提。漫長的等待音后,電話接通了,傳來小圓帶著睡意和不耐煩的聲音:“喂?
誰???大早上的……”“小圓!是我!夢靈琳!我在XX醫(yī)院!
快……”夢靈琳迫不及待地大喊。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
隨即傳來小圓更加不耐煩甚至帶著怒意的聲音:“你有病吧?打錯電話了!什么夢靈琳?
不認識!再騷擾我報警了!” “嘟…嘟…嘟…” 忙音響起,干脆利落。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靜。夢靈琳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比身上的病號服還要白。
她張著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有急促而粗重的喘息。
那雙總是盛滿傲慢和怒火的漂亮眼睛,此刻只剩下巨大的、難以置信的空洞和恐懼。
不……不可能……小圓……那個跟了她三年,
被她罵哭無數(shù)次卻依然忠心耿耿的小助理……說不認識她?還罵她有?。恳还珊?,
比車禍時的撞擊更冰冷徹骨,瞬間從腳底板竄上天靈蓋,凍僵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捏得生疼,幾乎無法呼吸。
“不……不可能……”她失神地喃喃,猛地看向醫(yī)生和護士,“打給我經(jīng)紀人!李曼!李姐!
她的電話是……”護士在醫(yī)生示意下又撥了過去。這次接得更快,
李曼干練而帶著一絲警惕的聲音傳來:“哪位?”“李姐!是我!靈琳!我出車禍了!
在XX醫(yī)院!你快來!她們都不認識我!
小圓也……”夢靈琳的聲音帶著她自己都沒察覺的哭腔和顫抖?!办`琳?
”李曼的聲音頓了一下,隨即是毫不掩飾的困惑和疏離的客氣,“抱歉,
我不認識叫這個名字的藝人。您是不是弄錯了?或者……需要心理方面的幫助?
” 語氣里的懷疑和那種對待精神病人的微妙態(tài)度,像一把淬毒的冰錐,
狠狠扎進夢靈琳的心臟。電話再次被掛斷。夢靈琳徹底僵住了。她像個斷了線的木偶,
直挺挺地躺在那里,眼睛死死地盯著天花板,瞳孔失去了焦距。
世界仿佛在她眼前崩塌、粉碎、然后陷入一片死寂的、無邊無際的虛無。
經(jīng)紀人……也不認識她?這到底……是怎么回事?(4)醫(yī)生看著夢靈琳失魂落魄的樣子,
眉頭緊鎖。他拿起她的病歷夾,上面的信息確實混亂不堪:姓名欄是手寫的“夢?琳”,
字跡潦草;身份證號缺失幾位;緊急聯(lián)系人空白?!皦襞?,
”醫(yī)生的語氣帶著職業(yè)性的冷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從目前情況看,
您的身份信息存在很大缺失。您遭遇的車禍造成了嚴重的腦震蕩和身體創(chuàng)傷,
不排除對記憶和認知產(chǎn)生復雜影響。
您描述的‘所有人都認識您’的情況……從現(xiàn)實反饋來看,恐怕需要進一步觀察和評估。
” 他斟酌著用詞,但意思很明確:你的認知可能出現(xiàn)了問題?!拔业恼J知有問題?!
”夢靈琳猛地回過神,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殘存的怒火混合著巨大的恐懼再次爆發(fā),
“是你們瘋了!是世界瘋了!我是夢靈琳!我演過《傾城劫》!我代言‘星語’香水!
我上過‘歡樂對對碰’!你們去網(wǎng)上搜!去??!”她歇斯底里地喊著,揮舞著沒受傷的手臂,
眼淚不爭氣地奪眶而出,混合著憤怒和絕望,在她蒼白的臉上肆意流淌?!拔乙謾C!
給我手機!”她嘶吼著,不顧一切地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護士在醫(yī)生無奈的眼神示意下,
把自己的舊手機遞了過去,解鎖,打開了最常用的搜索引擎。
夢靈琳的手指因為疼痛和激動而劇烈顫抖,她用力戳著屏幕,
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輸入自己的名字:M-E-N-G L-I-N-G L-I-N。
搜索。轉瞬,結果頁面彈出?!靖鶕?jù)相關法律法規(guī)和政策,部分搜索結果未予顯示。
】沒有百科詞條。沒有新聞鏈接。沒有圖片。沒有關聯(lián)信息。一片空白。干干凈凈,
仿佛從未有過這樣一個名字。她不死心,顫抖著輸入《傾城劫》。頁面出現(xiàn)了劇集信息。
她點開演員表,瘋狂地向下滑動。女一號:蘇婉兒(飾演者:陳雨菲)。
女二號:林月如(飾演者:趙欣然)?!麊卫降祝瑳]有“夢靈琳”三個字。
她參演的那個重要女配角,名字和角色憑空消失了。再搜“星語香水代言人”。
最新的廣告海報上,是一個笑容甜美的當紅愛豆,不是她。歷史代言人名單里,也沒有她。
“歡樂對對碰”最新一期的嘉賓名單,沒有她。她像瘋了一樣,搜索自己的黑料,
搜索那些曾經(jīng)鋪天蓋地的八卦緋聞……什么都沒有。關于“夢靈琳”的一切,
被一只無形的大手,從互聯(lián)網(wǎng)的記憶里徹底抹去了?!芭距?。
”手機從她無力松開的手中滑落,砸在冰冷的被子上。
世界在她眼前旋轉、扭曲、然后徹底陷入黑暗。不是昏迷,
而是意識被一種比死亡更可怕的、絕對的虛無吞噬。她存在過的一切痕跡,引以為傲的名氣,
賴以生存的粉絲的“愛”,象征著價值的金錢和地位……都在這一刻,
隨著那個空白的搜索頁面,轟然崩塌,化為齏粉。我是誰?如果無人記得,我是否存在?
如果一切歸零,我還剩下什么?巨大的、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孤獨感,如同億萬年的寒冰,
將她從頭到腳,從外到內,徹底凍結。她蜷縮起來,像母體中無助的嬰兒,
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牙齒咯咯作響,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那是一種靈魂被放逐到宇宙盡頭的絕對寂靜和寒冷。暴躁的火焰在絕對零度的虛無面前,
脆弱得不堪一擊,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懼和絕望。(5)病房門再次被輕輕推開。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醫(yī)生走了進來。他身形修長,氣質干凈,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
鏡片后的眼神溫和而沉靜,像秋日的湖水。他胸牌上寫著:康復科 - 林默。
林醫(yī)生看到蜷縮在床上劇烈發(fā)抖、無聲流淚的夢靈琳,腳步微微一頓。
他先是對著之前那位中年醫(yī)生點了點頭,低聲交流了幾句。中年醫(yī)生搖搖頭,
低聲說了句“情緒極不穩(wěn)定,認知可能存在嚴重偏差”,便帶著護士離開了。
病房里只剩下監(jiān)測儀的嘀嗒聲和夢靈琳壓抑的、破碎的抽泣。林默走到床邊,沒有立刻說話。
他安靜地觀察了她幾秒,目光掃過她纏著繃帶的手臂和額角的淤青,
最后落在她空洞絕望、盈滿淚水的眼睛里。那眼神里沒有評判,沒有厭煩,
也沒有過度的同情,
只有一種近乎純粹的觀察和……一絲極其細微的、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困惑。他彎腰,
動作輕柔地撿起掉落在被子上的手機,放在床頭柜上。然后,他拉過一把椅子,
在離病床不遠不近的距離坐下?!昂芴蹎??”他的聲音不高,清澈平和,像山澗的溪流,
在這個充滿絕望和消毒水氣味的空間里,意外地帶來一絲微弱的安定感。夢靈琳沒有反應,
依舊沉浸在自己的崩潰中,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林默沒有催促,也沒有試圖安慰。
他只是靜靜地坐著,耐心地等待著。過了一會兒,他才再次開口,
聲音依舊平穩(wěn):“我叫林默,負責你后續(xù)的康復治療。
我知道你現(xiàn)在可能……很難相信任何人,也很難理解發(fā)生了什么?!彼nD了一下,
似乎在斟酌詞句,“但身體的傷需要治療。憤怒和恐懼會消耗你本就不多的體力。
”他看著她死死攥緊被單、指節(jié)發(fā)白的手,補充道:“如果你想說話,
或者只是需要一個人待著,都可以告訴我。”夢靈琳的抽泣聲似乎微弱了一點,
但身體依舊緊繃。她像一只受驚過度、渾身炸毛的刺猬,對任何靠近都充滿敵意和防備。
然而,林默身上那種奇異的平靜,和他話語里不帶任何預設的包容,像一道極其微弱的電流,
穿透了她厚重的絕望外殼,觸碰到了一絲麻木的神經(jīng)。
她終于緩緩地、極其艱難地轉動了一下眼珠,那雙被淚水浸泡得紅腫的眼睛,
帶著最深沉的痛苦和茫然,看向了坐在光影交界處的年輕醫(yī)生——林默。
這是她崩塌的世界里,第一個沒有用看瘋子或空氣的眼神看她的人。盡管他的目光里,
也充滿了未知的謎團。流浪的星辰與沉默的光(夢靈琳視角)出院,對她而言,不是解脫,
而是被拋向一個更巨大、更冰冷的荒漠。醫(yī)院好歹有四面墻,有一張床,
有規(guī)律的三餐(即使寡淡無味),還有……林默醫(yī)生偶爾的探視。
那個叫林默的年輕康復科醫(yī)生,
成了她與這個“正?!笔澜缥ㄒ坏?、脆弱得幾乎透明的連接線。
他每天會來檢查她的恢復情況,詢問她的感受。他的目光總是平靜得像無風的湖面,
話語簡潔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他不會像其他人那樣否定她“被遺忘”的經(jīng)歷,
但也不會輕信。他只是說:“身體恢復是第一位的,夢女士。其他的,慢慢來。
”這種不評判的態(tài)度,像微弱的燭火,在她無邊無際的絕望黑暗中,搖曳著一點可憐的光亮。
她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樣,開始期盼他每天例行公事般的出現(xiàn)。
盡管她依舊用刻薄和暴躁武裝自己,用懷疑的目光審視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試圖找出偽裝的痕跡?!傲轴t(yī)生,你今天遲到了三分鐘。”她冷冷地說,
目光銳利地盯著他胸口的聽診器,
“是不是覺得我這個‘精神錯亂’的病人已經(jīng)不值得浪費你寶貴的時間了?
”林默正在記錄她的血壓數(shù)據(jù),聞言筆尖頓了一下,抬起頭,鏡片后的眼睛平靜無波。
“抱歉,上午有個會診?!彼忉屃艘痪?,沒有多余的情緒,
仿佛她的質問只是陳述一個事實?!案杏X傷口還疼得厲害嗎?手臂活動度有沒有好一點?
”他總能把話題拉回正軌,無視她的尖刺。這讓她既惱怒又隱隱有種……安全?不,是依賴。
一種可恥的、讓她痛恨的依賴。然而,出院通知像一紙冰冷的驅逐令,
無情地斬斷了這絲微弱的聯(lián)系。她的“身份”問題依舊懸而未決,銀行卡因信息異常被凍結。
醫(yī)院無法再收留一個“無名氏”。
她穿著出院時好心護士給的一身舊衣服——廉價的化纖面料摩擦著皮膚,
讓她渾身不自在——站在醫(yī)院門口。陽光刺眼,車水馬龍,世界喧囂依舊。
她口袋里只有林默在她出院前,不動聲色遞過來的一小疊現(xiàn)金?!皯庇?。
”他當時只說了這三個字,語氣平淡得像在交代醫(yī)囑,沒有施舍的意味,也沒有過多的解釋。
她攥著那疊薄薄的鈔票,指節(jié)發(fā)白。屈辱感像毒藤一樣纏繞著她的心臟。她夢靈琳,
居然淪落到要靠一個陌生醫(yī)生的“應急”錢才能活下去!這筆錢,
是她在這個被遺忘的世界里,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資本。
她租下了一個位于城市邊緣城中村、終年不見陽光的狹小單間。墻壁斑駁,
空氣里彌漫著潮濕的霉味和隔壁廉價香煙的味道。一張吱呀作響的鐵架床,
一個掉漆的破桌子,這就是她的“家”。巨大的落差讓她幾乎發(fā)瘋。
她曾住在能俯瞰半個城市江景的豪華公寓,衣帽間比她現(xiàn)在的整個房間都大。
她暴躁地踢了一腳床腿,鐵架發(fā)出痛苦的呻吟。錢在飛快地減少。生存成了迫在眉睫的問題。
高傲和暴躁在饑餓和無處容身的恐懼面前,脆弱得像紙糊的城堡。她必須工作。沒有身份證,
沒有學歷證明(即使有,那個“夢靈琳”的學歷在系統(tǒng)里恐怕也成了空白),
沒有工作經(jīng)驗(娛樂圈的經(jīng)歷成了無人知曉的笑話),
她只能找最底層、不需要身份、日結現(xiàn)金的零工。(林墨視角)林默坐在辦公室的電腦前,
屏幕上是夢靈琳的電子病歷。姓名欄依舊刺眼地顯示著“無名氏(自述:夢靈琳)”。
生理指標顯示她的外傷在穩(wěn)定恢復,但心理評估問卷的結果觸目驚心:PTSD癥狀顯著,
伴有嚴重的解離傾向和現(xiàn)實感障礙。他揉了揉眉心。
夢靈琳……這個名字在他指尖敲擊鍵盤搜索時,確實一片空白。這不科學。
如果她真如她所說是個知名藝人,不可能沒有一絲痕跡。
最合理的解釋是嚴重的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導致了妄想和身份認知混亂。
可是……他的目光落在出院小結上。那個蜷縮在病床上,
眼神空洞絕望得像被全世界遺棄的小獸的身影,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那種痛苦太真實,
太具象,不像是純粹的妄想能制造出來的。尤其是她描述經(jīng)紀人、助理否認她時的細節(jié),
那種被最熟悉之人背叛的、深入骨髓的震驚和恐懼……演不出來。還有他自己。
為什么每次靠近她,心里總會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漣漪?不是同情,
更像是一種……奇異的熟悉感?仿佛很久以前,在某個嘈雜的地方,聽過類似的聲音,
見過同樣倔強又脆弱的眼神?這感覺轉瞬即逝,抓不住源頭,
卻讓他無法像對待其他有認知障礙的病人那樣,僅僅用藥物和心理疏導的框架去處理。
他鬼使神差般地,在搜索框里輸入了“林默”兩個字。結果正常。他自嘲地笑了笑。
看來出問題的不是網(wǎng)絡。他又嘗試搜索了幾個冷門的醫(yī)學名詞組合,
加上“記憶”、“認知”等關鍵詞。屏幕滾動,
一篇關于“局部群體性記憶缺失”的極其小眾的研究論文摘要跳了出來,作者署名模糊不清,
內容語焉不詳,提到可能與未知的神經(jīng)干擾或信息層面的“污染”有關。
論文最后標注:該研究因缺乏可重復性證據(jù)及倫理爭議已被終止。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
局部群體性記憶缺失?他關掉頁面,靠在椅背上,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是巧合?
還是……某種他無法理解的力量在作祟?他想起夢靈琳出院時,他遞給她那疊現(xiàn)金時,
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混雜著屈辱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激。她現(xiàn)在在哪?
那個用暴躁偽裝自己的女孩,如何在那個對她而言全然陌生的世界里活下去?
一絲莫名的、超越醫(yī)生職責的擔憂,悄然纏繞上心頭。
微光中荊棘與碎片(夢靈琳視角)林默沒有帶她回那個陰暗潮濕的城中村小屋。
他沉默地開著車,穿過霓虹初上的城市街道。夢靈琳裹著他的薄外套,蜷縮在副駕駛座上,
像一只受驚過度后疲憊不堪的貓。臉上的淚痕干了,緊繃的神經(jīng)在脫離險境后松懈下來,
只剩下巨大的空虛和一種近乎麻木的疲憊。她偷偷用眼角余光瞥著林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