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禾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突擊檢查考勤。
她拿著閻王令,身后跟著兩個從閻王殿借來的魁梧鬼衛(wèi),像極了陽間查寢的宿管阿姨。
第一站,奈何橋。
上次那個靠著欄桿刷魂器的鬼差,今天依然在。
姿勢都沒變。
紀禾走到他面前。
鬼差看得入神,完全沒發(fā)現(xiàn)。
紀禾湊過去看了一眼。
魂器屏幕上,是一款名叫“鬼鬼消消樂”的游戲。
“好玩嗎?”紀禾冷不丁地問。
鬼差嚇得一個哆嗦,魂器差點掉進忘川河。
他看清是紀禾,一個活人,后面還跟著兩個兇神惡煞的鬼衛(wèi),頓時有點懵。
“你……你是誰?”
“我是新來的顧問,紀禾?!奔o禾拍了拍他的肩膀,“工號多少?叫什么?哪個部門的?”
“我……我叫劉三,是……是引渡司的……”
“引渡司的劉三,上班時間玩忽職守,沉迷游戲,導致奈何橋交通堵塞,鬼魂怨聲載道?!奔o禾從兜里掏出個小本本,記了下來,“按我司新規(guī),扣除本月績效,罰抄《地府員工行為守則》一百遍?!?/p>
劉三傻眼了。
“什么新規(guī)?我怎么不知道?”
“現(xiàn)在,你知道了?!奔o禾沖鬼衛(wèi)使了個眼色,“帶走,監(jiān)督執(zhí)行?!?/p>
兩個鬼衛(wèi)架起劉三就走。
劉三還在嚎:“我冤枉??!我玩?zhèn)€游戲怎么了!大家不都這樣嗎!”
紀禾沒理他。
她站在橋頭,看著堵成一鍋粥的鬼魂隊伍,清了清嗓子。
“各位,各位!我是地府特聘顧問,從今天起,奈何橋?qū)嵭薪煌ü苤?!?/p>
她從行李箱里拿出幾個用朱砂畫了符的交通錐,擺在橋頭。
“生前駕齡超過十年的,走左邊快速通道!生前是路癡的,走右邊新手通道!排隊期間,嚴禁插隊、喧嘩、打鬧!違者,罰在此地指揮交通一百年!”
鬼魂們面面相覷,但看到她手里的閻王令,沒人敢出聲。
隊伍竟然真的開始……有序起來了。
紀禾叉著腰,看著自己的杰作,滿意地點了點頭。
整頓職場,就得快刀斬亂麻。
就在這時,一陣風刮過。
一個穿著白衣,身形高挑,面容俊朗的男人,憑空出現(xiàn)在橋頭。
他手里拿著一柄哭喪棒,腰間別著一個酒葫蘆,嘴角噙著一抹玩世不恭的笑。
他一來,周圍的鬼魂,尤其是女鬼,眼睛都亮了。
“謝大人!”
“謝大人今天好帥!”
紀禾瞇了瞇眼。
這人,就是傳說中的白無常,勾魂部總負責人,謝必安。
地府的“交際草”。
謝必安沒看那些女鬼,徑直走到紀禾面前。
他上下打量了紀禾一番,那眼神,帶著幾分探究,幾分戲謔。
“你就是那個……陽間來的顧問?”
“正是在下?!奔o禾回了個標準的職業(yè)假笑。
“一來就搞這么大動靜?”謝必安用哭喪棒指了指那些交通錐,“紀顧問,我們地府,講究的是人情味,不是陽間那些冷冰冰的規(guī)矩?!?/p>
“哦?”紀禾挑眉,“謝大人的意思是,讓鬼魂們繼續(xù)堵著,就是人情味?”
“我手下劉三,兢兢業(yè)業(yè)干了三百年,偶爾放松一下,怎么了?”謝必安的語氣聽起來很隨意,但紀禾聽出了里面的維護,“你一來就把人抓了,不合規(guī)矩吧?”
“現(xiàn)在,我就是規(guī)矩。”紀禾晃了晃手里的閻王令。
謝必安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湊近紀禾,壓低了聲音。
“小姑娘,地府的水,深得很。你一個活人,別把自己淹死了。”
“淹死之前,我也得把水攪渾了。”紀禾毫不退讓地與他對視。
兩人之間的空氣,瞬間變得有些緊張。
不遠處,一個穿著職業(yè)套裝,戴著金絲眼鏡的女人,正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她是孟婆湯部門的總管,孟棠。
一個鬼差湊到她身邊。
“孟總管,這新來的顧問,好像跟謝大人杠上了?!?/p>
孟棠推了推眼鏡,眼神里毫無波瀾。
“看著就是了?!?/p>
她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顧問”,抱著一種審慎的懷疑。
一個活人,憑什么來管地府的事?
還是個看起來這么……不著調(diào)的女人。
橋頭上。
謝必安忽然笑了。
“有意思?!彼栈乜迒拾?,“行,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樣?!?/p>
說完,他轉身,化作一陣風,消失了。
紀禾看著他消失的方向,哼了一聲。
“人情味?”
她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拿“人情”當借口的職場老油條。
接下來的幾天,紀禾的改革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她要在勾魂部推行打卡制度。
謝必安直接帶著他手下的一眾鬼差,在部門門口集體靜坐。
理由是:“勾魂是技術活,講究天時地利,哪能被時間束縛?”
紀禾要在輪回司推行KPI。
司長是個和稀泥的老頭,當著她的面滿口答應,一轉身就把她的方案扔進了廢紙堆。
還美其名曰:“鬼各有命,豈能用分數(shù)衡量?”
就連她想給十八層地獄的行刑小鬼們搞個“崗位技能培訓”,都被以“祖宗之法不可變”為由給拒了。
整個地府,從上到下,彌漫著一股消極怠工的氛圍。
所有鬼,都在等著看她這個外來戶的笑話。
紀禾忙得焦頭爛額,幾天下來,非但沒有進展,反而把自己搞得灰頭土臉。
這天晚上,她一個人坐在枉死城的城墻上,啃著從陽間帶來的壓縮餅干,看著下面依舊混亂的景象,第一次感到了挫敗。
地府這個“公司”,病得比她想象中還重。
盤根錯節(jié),積重難返。
一個清冷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看來,你的‘降本增效’,不太順利?!?/p>
紀禾回頭。
是孟棠。
她端著一碗湯,月光下,那湯色清亮,聞不到一絲味道。
“孟總管,來看我笑話的?”紀禾沒好氣地說。
孟棠沒說話,把湯遞給她。
“這是新熬的,沒加料,提神的?!?/p>
紀禾愣了一下,接了過來。
湯是溫的。
她喝了一口,一股清流順著喉嚨下去,連日來的疲憊都消散了不少。
“為什么幫我?”
“我不是幫你?!泵咸目粗h方,“我只是……也想看看,這個一成不變的地方,會不會有新的可能?!?/p>
她頓了頓,又說:“謝必安他們,不是真的反對變革。他們只是習慣了舊的方式?!?/p>
“要改變習慣,光靠制度是不行的?!?/p>
“那靠什么?”紀禾問。
孟棠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幽幽的月光。
“攻心。”
攻心?
紀禾琢磨著孟棠的話,一夜沒睡。
第二天,她撤掉了所有強制推行的新規(guī),地府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謝必安手下的鬼差們彈冠相慶,以為把這個外來戶斗倒了。
謝必安本人也得意洋洋,路過紀禾臨時辦公室的時候,還特意吹了聲口哨。
紀禾沒理他,只是坐在辦公室里,對著一臺造型奇特的法器鼓搗著什么。
那法器像個銅盆,盆底刻著復雜的符文,中間鑲著一面水汪汪的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