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溪村,這個曾經(jīng)給我無盡屈辱的小地方,今天卻彌漫著一股近乎沸騰的喜氣。
村中央趙家那氣派的大宅院張燈結(jié)彩,大紅綢緞扎成的花球掛滿了門楣,
震耳欲聾的嗩吶聲和鞭炮聲幾乎要把人的耳朵震聾。
空氣里飄蕩著酒肉的香氣和劣質(zhì)硝煙的嗆人味道。趙家獨(dú)子趙金寶,要成親了!
娶的是隔壁村地主劉老財(cái)家的閨女!這消息像風(fēng)一樣早就傳遍了十里八鄉(xiāng)。趙家勢大,
劉家有錢,這樁婚事在村民眼里,那是實(shí)打?qū)嵉摹皬?qiáng)強(qiáng)聯(lián)合”,天作之合。
村里但凡能走動的人家,都提著或輕或重的賀禮,擠破了頭想往趙家大院里鉆,
就為沾沾喜氣,更為了在趙村長面前露個臉。我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細(xì)布長衫,
混在熙熙攘攘的賀客之中,毫不起眼。臉上沒什么表情,目光平靜地掃過趙家那高門大戶,
掃過門口穿著嶄新綢緞、一臉春風(fēng)得意接受著眾人吹捧的趙金寶,最后落在了趙家院子角落,
一個正被幾個村婦圍著說話、穿著紅綢褂子的女人身上——秀蓮的娘,張氏。
張氏此刻臉上笑開了花,皺紋都擠在了一起,正唾沫橫飛地跟人炫耀:“……哎呀,
金寶這孩子就是出息!瞧瞧這排場!再看看人家送來的聘禮,那叫一個厚實(shí)!
不像有些人啊……”她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目光像刀子一樣掃過我這邊,聲音陡然拔高,
充滿了刻薄的得意,“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窮得叮當(dāng)響,連個像樣的銅板都拿不出來,
也敢肖想我家閨女?呸!活該打一輩子光棍!”她的話像淬了毒的針,精準(zhǔn)地刺向我的方向。
周圍的村婦們也跟著哄笑起來,看向我的目光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幸災(zāi)樂禍。
“就是就是!秀蓮娘,還是你有福氣啊!”“那可不,金寶少爺一表人才,家里又有錢有勢!
”“某些人啊,就是沒那個命!活該!”我站在原地,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
仿佛她們議論嘲笑的不是我。只是垂在身側(cè)的手,指甲無聲地嵌入了掌心,
帶來一絲尖銳的刺痛。恨意如同冰冷的毒蛇,在心底緩緩游動。就在這時,
門口一陣更大的喧嘩傳來?!靶履镒拥絿D——!”“快看!劉家的嫁妝!好家伙!整整八抬!
”“趙家這回可是賺大發(fā)了!”只見一支披紅掛彩的迎親隊(duì)伍,簇?fù)碇豁斎A麗的大紅花轎,
吹吹打打地停在了趙家大門口。穿著大紅喜袍、胸前戴著大紅花的趙金寶,
在一群狐朋狗友的簇?fù)硐拢靡庋笱蟮赜松先?。他紅光滿面,
油光水滑的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志得意滿。一番熱鬧的迎娶儀式后,
新娘子被喜婆攙扶著下了轎。蓋著紅蓋頭,看不清面容,但那身段,看著倒是豐腴。
“開席嘍——!”隨著一聲高亢的吆喝,趙家院子里幾十張桌子瞬間坐滿了人。觥籌交錯,
猜拳行令,喧囂震天。趙金寶端著酒杯,在一眾狐朋狗友的簇?fù)硐?,挨桌敬酒?/p>
接受著各種肉麻的阿諛奉承。他顯然喝了不少,腳步都有些虛浮,臉上帶著醉醺醺的潮紅,
眼神卻越發(fā)明亮,充滿了炫耀的欲望。當(dāng)敬酒敬到我坐的這桌時,他腳步一頓。
同桌的幾個村民立刻誠惶誠恐地站起來,端著酒杯,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金寶少爺!
恭喜恭喜??!”“百年好合!早生貴子!”趙金寶敷衍地跟他們碰了下杯,
目光卻像錐子一樣,牢牢釘在了依舊安坐不動、慢條斯理夾著菜的我身上。
他臉上那醉醺醺的笑容慢慢斂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帶著濃烈挑釁和惡意的審視?!皢??
這不是咱們村的……陳河嗎?”趙金寶拖著長腔,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周圍幾桌的人都聽見。
喧囂的場面瞬間安靜了不少,無數(shù)道目光齊刷刷地聚焦過來,充滿了看熱鬧的興奮?!霸趺??
一個人來的?”趙金寶晃著酒杯,眼神在我身上那件半舊的細(xì)布長衫上掃過,
充滿了赤裸裸的輕蔑,“聽說你在縣城混了幾個月,還以為你發(fā)了多大的財(cái)呢?怎么,
連件像樣的綢緞都穿不起?嘖嘖,看來還是老樣子嘛,窮酸!
”他身邊的幾個狗腿子立刻哄笑起來,跟著起哄:“就是!金寶少爺大喜的日子,
某些人連份像樣的賀禮都拿不出手吧?”“怕不是來蹭吃蹭喝的?”“窮鬼就是窮鬼,
到哪兒都改不了!”同桌的村民也都用異樣的眼神看著我,帶著鄙夷和疏遠(yuǎn)。我放下筷子,
拿起桌上的粗布手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動作從容不迫。然后才抬起頭,
迎上趙金寶那雙充滿惡意的眼睛,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近乎嘲諷的笑意。“賀禮?
”我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了安靜下來的院子,“趙少爺不提,我差點(diǎn)忘了。
”在無數(shù)道驚疑、好奇、鄙夷的目光注視下,我從懷里,掏出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洗得發(fā)白、磨出了毛邊的粗布錢袋!袋口用一根褪色的麻繩系著。
正是三個月前那個暴雨夜,被趙金寶從泥水里搶走的、我娘留給我的那個錢袋!
看到這個錢袋,趙金寶臉上的得意和輕蔑瞬間凝固了!他瞳孔猛地一縮,
眼中閃過一絲驚疑不定!他顯然認(rèn)出了這個袋子!“趙少爺,”我掂量著那個輕飄飄的錢袋,
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當(dāng)初你從我這里‘借’走的幾十個銅錢,我陳河雖然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