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綿綿，梧桐葉落，窗臺上的雛菊卻在微涼的空氣中開得愈發(fā)精神。自從楓林谷郊游歸來，林悅的心情如同被秋陽曬透的棉絮，蓬松而溫暖。她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今天甚至特意穿了件新買的鵝黃色針織衫，襯得膚色格外柔和。陽光透過玻璃灑在陳列架上，那顆藍紋玻璃彈珠在光線下折射出迷人的色彩，仿佛將整個秋天的溫柔都凝聚其中。林悅輕輕拂去陳列架上的灰塵，指尖在彈珠上停留了片刻，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了門口，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甜絲絲的期盼。
門簾上的銅鈴輕響，蘇然帶著一身清冽的晨露氣息走進來。她背著相機包，肩帶上別著一片金黃的銀杏葉，像是從秋日的畫卷中走出。她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依舊溫和：“早?！?/p>
林悅抬起頭，目光精準地捕捉到蘇然眼下那抹淡青色的陰影，像是被薄墨暈染過的宣紙邊緣。“你……昨晚沒休息好？”話一出口，林悅的指尖便無意識地絞緊了手中的防塵布。
蘇然的動作微微一頓，抬眼看向林悅，眼神中帶著一絲歉意：“嗯，在工作室待得太久，想把昨天游玩時拍的照片處理得更好一些?！彼龔陌锍槌鲆粋€牛皮紙信封，抽出幾張照片遞給林悅，“看，這幾張照片的光影效果特別好，尤其是這張我們仨的合照，你覺得呢？”
林悅接過照片，指尖觸到光滑的相紙表面，帶著清晨的微涼。照片中，她和蘇然、小夏并肩站在蘇然工作室那組震撼人心的《消逝的技藝》黑白照片前，三人都笑著，但林悅的目光卻牢牢鎖定了照片中的自己——那個微微側(cè)著臉、嘴角上揚，臉頰卻明顯泛著不自然紅暈的自己。這張照片瞬間驅(qū)散了清晨的微涼，一股熱流直沖上她的臉頰和耳根，心跳猛地加速——她清楚地看到了自己臉上那抹無法掩飾的、泄露著心事的紅暈，仿佛照片里的自己正隔著相紙無聲地訴說著什么。她第一次如此直觀地“看”到，有什么東西正在自己心底悄然發(fā)生、不可逆轉(zhuǎn)地改變著。但是看著合照上微笑的三人，一股暖流涌上林悅心頭，讓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拍得真好。”
然而，這股暖流卻被蘇然接下來的話沖淡了幾分。
“對了，林悅，”蘇然的聲音帶上了一絲無奈，眼神中也閃過一絲不舍，“剛和我的合伙人葉瑤通完電話，一個談了很久的城市建筑專題拍攝項目突然確定了檔期，地點在外省，下午就得飛過去，估計得三四天?！?/p>
林悅的心微微一沉，手中那張充滿歡樂回憶的照片似乎也變得沉重起來。她抬起頭，看向蘇然，眼中是清晰可見的失落：“這么突然？”
蘇然點了點頭：“是啊，那邊的檔期和天氣都等不了，葉瑤讓我盡快過去?！?/p>
林悅沉默了片刻，努力壓下心頭的失落感，輕聲說道：“那你路上小心。”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蘇然微微一笑，點了點頭：“放心吧，我會的。那我先回去收拾行李了?！?她朝不遠處整理貨架的小夏揮揮手，“小夏，我出差幾天，下次見哈！”說完，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門簾再次落下，黃銅鈴鐺發(fā)出一聲清脆的響聲。林悅站在原地，目送蘇然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心頭那點剛被照片點亮的雀躍，仿佛也跟著那鈴聲一起飄遠了。
林悅轉(zhuǎn)身回到工作臺前，繼續(xù)手中的工作。黃銅小鬧鐘的滴答聲在店內(nèi)回蕩，仿佛在訴說著時間的流逝。她的動作明顯慢了下來，心緒也飄遠了。小夏注意到了林悅的情緒變化，放下手中的東西，打趣道：“悅姐，怎么啦？是不是這幾天沒見蘇然姐，心情都不好了？”
“我……哪有！”林悅慌忙反駁，但臉上的紅暈卻出賣了她。小夏咯咯地笑起來，眼神中帶著了然：“悅姐，你的心事都寫在臉上了！每次蘇然姐一來，你就特別開心?！?/p>
“別亂說！”林悅打斷了小夏的話，聲音中帶著一絲被戳破心事的慌亂。她低下頭，假裝專注地擦拭著手中一件銀器的氧化層。
就在這時，林悅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拿起手機，屏幕上跳動著“母親”兩個字?？吹竭@熟悉的名字，林悅眉眼間的郁色被沖淡了些，接通了電話：“媽？”
電話那頭傳來母親熟悉而溫柔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悅兒，吃飯了嗎？這兩天降溫了，記得多穿點衣服啊。”
“吃過了，媽，您和爸也注意保暖?！绷謵偟穆曇舨蛔杂X地放軟，帶著對家人的親昵。
母親頓了頓，聲音里透出更多的關(guān)切：“悅兒啊，媽知道你工作忙，可……你也老大不小了，終身大事總該考慮考慮了。我和你爸不是催你，就是……看著別人家孩子都成雙成對的，心里頭總惦記著你一個人在外頭……”
林悅的心微微一沉，這種話題總是讓她有些無措：“媽，我知道的，我挺好的，你們別擔(dān)心。”
“唉，”母親輕輕嘆了口氣，語氣變得有些低沉，“還有件事……你爸前兩天去公園遛彎，下臺階時不小心滑了一下，腿磕青了一大塊，這兩天走路有點不利索。去醫(yī)院看了，說沒傷著骨頭，就是扭了筋，得養(yǎng)一陣子……他就是怕你擔(dān)心，不讓我說?！?/p>
林悅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真切的擔(dān)憂：“爸摔了？嚴重嗎？現(xiàn)在怎么樣？”她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父親受傷的消息像一塊沉重的石頭，瞬間壓在了心頭。
“別急別急，真沒大事，就是腫了，得敷藥休息。他就是想你……”母親的聲音帶著安撫，卻也透著一絲期盼，“悅兒啊，你看……要不抽空回來看看？你爸嘴上不說，心里頭可想你了?！?/p>
林悅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揪住了。父親慈祥的面容浮現(xiàn)在眼前，他總是不聲不響地支持她，從未給過她壓力。如今他受傷了，想她了……一股強烈的愧疚感和歸家的沖動涌上心頭?！昂?，媽，我明天就回去。告訴爸好好休息，等我回去?！绷謵偟穆曇魩е蝗葜靡傻膱远ā?/p>
電話那頭傳來母親如釋重負的、帶著欣喜的聲音：“哎，好！好！路上小心啊悅兒！媽這就去告訴你爸！”
掛斷電話，林悅握著手機，站在原地有些怔忡。店里一時間只剩下黃銅小鬧鐘滴答聲，敲打著寂靜的空氣。父親的傷勢讓她憂心忡忡，而蘇然剛剛的離開，更讓這份擔(dān)憂里夾雜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空落感。小夏放下手里的活，關(guān)切地走到她身邊：“悅姐，怎么了？家里有事？”
林悅回過神，勉強笑了笑，語氣雖然還算平穩(wěn)，但明顯有些心神不寧：“嗯，我爸不小心摔了下，扭了筋，我明天得回去一趟?！彼乱庾R地拍了拍小夏的手臂，“店里這兩天就交給你了，如果需要修復(fù)復(fù)雜的物品，就等我回來?！?/p>
小夏立刻點頭，語氣真誠：“沒問題，悅姐！你放心回去吧，好好照顧叔叔。店里的事兒有我呢！路上小心點！”她的關(guān)心讓林悅感到一絲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