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識抬頭，正對上那雙深邃如墨的眼眸——段京墨垂眸看他，呼吸微亂，眼底是他從未見過的緊張。
“……放開?！辩娪裣獍l(fā)燙，猛地推開他，卻因動作太急，腳下一滑。
段京墨眼疾手快，再次扣住他的手腕，將他穩(wěn)穩(wěn)扶住，低聲道：
“別動，地上有碎瓷?！?/p>
鐘玉溪這才發(fā)現(xiàn)，方才的混亂中，酒壇摔碎，鋒利的瓷片就散落在他腳邊。
若是真摔下去……他抿了抿唇，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段、段將軍？！”京師專管治安的護衛(wèi)隊匆匆而來，為首的隊長立刻認出了段京墨。
“末將來遲，請將軍責罰！“他轉(zhuǎn)頭厲喝，“把這鬧事的刁民拿下！”
那醉漢一見護衛(wèi)隊來了，頓時臉色煞白，酒徹底醒了。
又瞧見他們朝段京墨行禮，意識到自己無意中招惹了大人物。
他雙腿一軟，撲通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大人饒命！小的喝糊涂了，絕無冒犯之意?。 ?/p>
兩名護衛(wèi)立刻上前，反剪醉漢雙臂。
醉漢掙扎著哭喊：“將軍饒命?。⌒〉脑僖膊桓伊?！家里還有老母要養(yǎng)啊！”
段京墨神色冷峻，目光掃過那醉漢，又看了眼縮在一旁瑟瑟發(fā)抖的少年，淡淡道：“查清楚，若真是偷竊，按律處置；若是誣告...”
他語氣微沉，“加倍懲處。”
護衛(wèi)隊隊長額頭沁出冷汗，連忙應(yīng)聲：“是！末將定當嚴查！”
等人走后。
鐘玉溪發(fā)覺段京墨還握著他的手，微微掙扎開，整了整衣袖，故作鎮(zhèn)定：“今日多謝段將軍出手相救。”
段京墨靜靜看他，忽然靠近，伸手拂去他肩頭的一片碎葉，低聲道：“傘骨若是砸中眼睛，后果不堪設(shè)想。”
鐘玉溪呼吸一滯，心跳莫名加快。
二樓窗口，君長謙托腮看戲，笑得促狹：“嘖嘖，英雄救美，話本子都不敢這么寫?！?/p>
葉竹在一旁目瞪口呆，半晌才回過神，連忙跑過來：“公子！您沒事吧？”
鐘玉溪輕咳一聲，退后半步：“無礙。”
他看向段京墨，猶豫片刻，還是道，“今日之事，算我欠段將軍一人情。”
段京墨眸光微動，唇角極輕地揚了揚，低聲用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道：“不必，吾說過定要護你，不必放在心上。”
鐘玉溪抿了抿薄唇，抬眸看他，隱約覺得段京墨和上輩子有些不一樣。
今日對方怎么會在此？
是意外還是故意？
雨絲漸密，鐘玉溪見段京墨未曾帶傘，外衣也被浸濕。
畢竟段京墨上輩子未曾做過任何對不起他之事，兩人曾是半輩子夫妻。
鐘玉溪猶豫片刻，道：“雷雨眼見難停，此地距戰(zhàn)國公府還有一段距離，段將軍若不嫌棄，可乘草民的馬車回去?！?/p>
若是他人說此話，段京墨知道肯定是想討好、巴結(jié)他，可若是鐘玉溪……
男人眸光微動，雨水順著他的眉骨滑落，卻掩不住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好?！?/p>
兩人同乘一車，段京墨身材高大，往那一坐，車廂內(nèi)頓時顯得狹小起來。
鐘玉溪刻意坐在靠窗的位置，與段京墨保持著距離。
雨夜之下，雨水敲打車頂?shù)穆曇羟逦陕劊旌现舜溯p微的呼吸聲，氣氛莫名有些凝滯。
鐘玉溪偷看著段京墨，還在想昨天晚上對方偷摸碰自己的事情。
倘若不是喜歡了段京墨半輩子，上輩子他看對方都不知看了多少遍，他都不敢相信堂堂的威遠將軍會扮做花賊潛入他的廂房。
鐘玉溪陷入沉思，段京墨也不說話。
直到馬車一個顛簸，他身形不穩(wěn)，被段京墨一把扶住。
溫熱的手掌貼在他腰間，隔著衣料傳來灼人的溫度。
“小心。”段京墨的聲音近在耳畔，帶著淡淡的沉水香。
“多謝。”鐘玉溪心跳如雷，好不容易穩(wěn)定神態(tài)。
話未說完，馬車已停在戰(zhàn)國公府門前。
“段將軍，到了。”
外頭傳來葉竹的聲音，他還不知道自家公子被這位將軍吃干抹凈過，覺得段京墨救了他們家公子，簡直就是大好人！
“好。”段京墨應(yīng)了一聲。
見他下車，鐘玉溪正要放下車簾，卻聽身后男人忽然道——
“鐘公子?！?/p>
他動作一頓。
段京墨的聲音混著雨聲，低沉清晰：“后日未時，醉仙樓，吾能邀您一起品茶嗎？”
鐘玉溪看他，驚詫：“段將軍？”
段京墨眸色深沉，上前一步，聲音低沉，“可以嗎？”
鐘玉溪更不明白了，心想著難不成段京墨像他一樣重生了嗎？
但只一想，他便打消這個疑慮。
段京墨要是真重生了，一定會去找沈瀟瀟這個舊相好。
屢次三番找他這個困住他半生的人做什么？
兩人對視片刻，雨絲落在他們之間，仿佛隔了一層薄紗。
最終，鐘玉溪還是點頭應(yīng)下，“好?！?/p>
想必段京墨是對他愧疚之情發(fā)作罷了。
跟他說清楚便罷。
未曾想，回到鐘家之時，他剛洗完澡，又聽到那動靜……
鐘玉溪剛披上單衣，忽覺身后一陣寒意襲來。
他猛地轉(zhuǎn)身，卻見段京墨喬裝打扮，不知何時已立在屏風旁，黑衣被雨水浸透，發(fā)梢還滴著水，一雙幽深的眸子在昏暗燭光下泛著危險的光。
“你……”他剛想喚人，對方已閃電般出手，指尖在他頸側(cè)一點，頓時渾身僵麻，連聲音都發(fā)不出。
段京墨緩緩俯身，濕冷的指尖撫過他柔軟的臉：“別怕?！?/p>
男人聲音低啞得可怕，“我只是...太喜歡你了?！?/p>
鐘玉溪一愣。
雨水順著段京墨的輪廓滑落，滴在鐘玉溪鎖骨上，涼得他渾身一顫。
那雙常年握劍的手此刻正細細描摹他的眉眼，帶著病態(tài)的眷戀：“你真漂亮……”
男人假裝見色起意的花賊——
窗外雷聲轟鳴，照得段京墨的臉隱在陰影里。
他忽然將臉埋進鐘玉溪頸窩，深深吸氣。
真想把青年鎖起來。
鐘玉溪氣惱，段京墨有臉別喬裝打扮，真以為他看不出來是誰？
如今，三番四次潛入他的廂房，是不是愧疚之心還沒有揮霍完？
段京墨見他頭發(fā)濕潤，拿起旁側(cè)的干毛巾，給他輕輕擦干起來。
鐘玉溪的手指動了動，那雙鳳眸直直地看向他。
看得段京墨差點都y了。
他深吸一口氣，“我不會害你，別叫好嗎？”
鐘玉溪連忙眨眼表示答應(yīng)，段京墨這才解開了他的啞穴。
“你是誰？”
鐘玉溪看段京墨怎么編。
段京墨揉了揉少年的手，低聲道：“花賊黑土?！?/p>
鐘玉溪氣笑了。
“我可是鐘府重臣之子，你不怕我第二天報官找人把你捉拿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