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始了“奴役”塵光的生活。
他不是想當(dāng)廢人嗎？
我讓他當(dāng)?shù)脧貜氐椎住?/p>
我讓他為我洗衣，做飯，打掃庭院。
他不會做。
他從小就是被伺候的佛子，十指不沾陽春水。
我不管。
我把臟衣服扔給他，冷冷地說：“洗不干凈，就別吃飯。”
他默默地拿起衣服，走到井邊，用那雙曾經(jīng)拈花微笑、講經(jīng)說法的手，笨拙地搓洗著。冰冷的井水，很快就把他的手凍得通紅。
他把飯做糊了。
我直接把碗摔在地上。
“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你還能干什么？”
他一言不發(fā)，默默地收拾著地上的碎片，然后重新去做。
我變著法地折磨他，刁難他。
我說禪房的地面不夠亮，要他趴在地上，用布一點一點地擦。
我說菩提樹的葉子落得太快，要他站在樹下，不許任何一片葉子落在我看書的地方。
他都照做了。
他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木偶，逆來順受，從不反抗，也從不抱怨。
他的順從，讓我更加憤怒。
我感覺自己一拳拳地打在棉花上，所有的怒火，都無處發(fā)泄。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也會后悔。
我會偷偷去看他那雙被井水泡得紅腫、被碎片劃破的手，心里會泛起一絲針扎般的疼。
可一想到他那副“兩清了”的決絕模樣，我的心，就又硬了起來。
塵光，這是你自找的。
佛國的那些僧人，對我敢怒不敢言。
他們看著他們曾經(jīng)敬若神明的佛子，如今被我這個妖女，使喚得像個下人，心疼得要滴血。
有好幾次，戒律長老都忍不住沖過來，想跟我理論。
“妖女！你不要太過分！”
我只是冷冷地瞥他一眼。
“過分？他自愿的。不信，你問他。”
長老氣得吹胡子瞪眼，轉(zhuǎn)頭去看塵光，希望他能“反抗”一下。
塵光卻連頭都沒抬，只是專心地擦著地，仿佛我們都不存在。
長老最終只能恨恨地離去。
我贏了。
可我一點都感覺不到勝利的喜悅。
我感覺，我正在把他，推向一個更深的深淵。
而我，也在這個過程中，一同墜落。
一天，我故意把他最珍愛的那套白瓷茶具，打碎了。
那套茶具，是他還是佛子時，唯一的私人物品。
“手滑了。”我面無表情地說。
他看著滿地的碎片，沉默了很久。
我以為他會發(fā)怒，或者至少，會有一絲情緒波動。
可他沒有。
他只是蹲下身，一片一片地，把碎片撿起來。
他的手指，被鋒利的瓷片，劃出了一道道細(xì)小的口子。血，滲了出來，滴落在潔白的碎片上，像雪地里的紅梅。
刺眼。
“塵光。”我突然開口，聲音有些干澀，“你是不是覺得，只要你像這樣，像個活死人一樣活著，就能贖清你的‘罪’了？”
他撿拾的動作，停住了。
“你是不是覺得，只要你把欠我的‘命’還給我，我們就能兩清了，你就能心安理得地，去當(dāng)你的‘罪人’了？”
他緩緩地抬起頭，那雙死寂的眸子里，終于有了一絲裂痕。
“……是。”
他承認(rèn)了。
我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你錯了?！?/p>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與他對視。
“你錯了，塵光。”
我伸出手，輕輕地，握住了他那只沾滿鮮血的手。
“你欠我的，從來就不是一條命。”
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說：
“你欠我的，是一顆心?！?/p>
“一顆，會痛，會怒，會愛，會恨的，活生生的心。”
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那雙死寂的眸子里，有什么東西，正在瘋狂地碎裂，又在瘋狂地重組。
“現(xiàn)在，”我拉著他的手，站起身，將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我要你，把它還給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