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咽氣的那一刻,窗外的紅梅正落得紛紛揚(yáng)揚(yáng)。冰冷的銀針扎進(jìn)心口時,
我清楚地看見庶妹柳如眉站在床邊,手里捏著我娘留下的那支羊脂玉鐲,
笑得像淬了毒的花:“姐姐,你說你爭了一輩子,圖什么呢?
相府嫡女的名頭、太子妃的位置,到最后不還是成了我的墊腳石?”她身后的繼母王氏,
正慢條斯理地用錦帕擦著指甲,語氣輕飄飄的,卻字字帶刀:“若不是你擋了如眉的路,
何至于落得這個下場?你那死鬼娘留下的東西,本就該由更有福氣的人拿著?!蔽覐埩藦堊?,
喉嚨里涌上腥甜,只能發(fā)出嗬嗬的氣音。視線漸漸模糊,最后映入眼簾的,
是她們鬢邊插著的、本該屬于我的赤金點翠步搖——那是父皇親賜的及笄禮,
象征著我作為長公主義女的尊貴身份。意識沉入黑暗前,我只有一個念頭:若有來生,
我定要讓這些披著人皮的惡鬼,血債血償!……“小姐!小姐您醒醒!
”急促的呼喚聲將我從無邊噩夢中拽回。我猛地睜開眼,刺目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灑進(jìn)來,
落在眼前那張熟悉又稚嫩的臉上——是我的貼身丫鬟,青禾。只是,此刻的青禾,
臉上還沒有那道從眼角劃到下頜的猙獰疤痕。那道疤,是前世她為了護(hù)我,
被柳如眉的惡犬咬傷留下的。后來,她更是被王氏誣陷偷了庫房的珍寶,打斷了雙腿,
扔進(jìn)亂葬崗,活活疼死……想到這里,我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疼得幾乎無法呼吸。我一把抓住青禾的手腕,
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青禾……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青禾被我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
卻還是溫順地回答:“小姐,現(xiàn)在是永安十五年,三月初十啊。您忘了?
今日是您的及笄大典,皇后娘娘還要親自為您加笄呢。”永安十五年,三月初十。
我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那是一雙纖細(xì)白皙、毫無瑕疵的手,
沒有前世被鐵鏈磨出的厚繭,沒有被毒藥侵蝕的黑斑。我真的……重生了?
重生回了我十五歲這年,一切悲劇都還未發(fā)生的時候!前世的今日,及笄大典上,
柳如眉故意“失足”跌入荷花池,卻反咬一口說是我推的她。
繼母王氏在父皇皇后面前哭哭啼啼,說我“善妒成性,容不下庶妹”。
雖然后來父皇并未降罪,但我“驕橫跋扈”的名聲卻就此傳開,成了京中貴女圈的笑柄。
而這,僅僅是她們無數(shù)陰謀的開端。我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情緒,
指尖在錦被上緩緩收緊。柳如眉,王氏,你們欠我的,欠青禾的,欠我娘的,從今天起,
我會一點一點,全部討回來!“小姐,該起身梳妝了,皇后娘娘的儀仗怕是快到府門口了。
”青禾見我神色變幻不定,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我點頭,任由青禾為我褪去寢衣,
換上早已備好的及笄禮服。緋紅的羅裙上用金線繡著繁復(fù)的鳳穿牡丹紋樣,襯得我肌膚勝雪,
眉眼間卻帶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冷冽。銅鏡里映出的少女,眉眼精致,唇紅齒白,
正是我最好的年華。只是那雙眼睛里,不再是前世的天真爛漫,而是淬了寒冰的恨意與決絕。
“青禾,”我看著鏡中的自己,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去把我梳妝匣里的那支赤金點翠步搖拿來?!鼻嗪蹄读艘幌拢骸靶〗?,
那支步搖是陛下親賜的,按規(guī)矩該在加笄時由皇后娘娘為您戴上……”“我知道。
”我打斷她,“你只管拿來便是。”青禾雖有疑惑,卻還是聽話地取來了步搖。
那支步搖做工極為精巧,翠羽熠熠生輝,赤金打造的鳳凰口中銜著一顆圓潤的東珠,
輕輕一動便發(fā)出細(xì)碎的叮咚聲,盡顯華貴。前世,就是在今日的加笄禮上,
柳如眉趁著眾人不備,將這支步搖藏進(jìn)了我的首飾盒底層,再“無意”間被皇后的侍女發(fā)現(xiàn)。
王氏順勢哭訴我“不敬皇后,私藏御賜之物”,雖然后來被我娘的舊部攔下,
卻也讓皇后對我心生芥蒂,為后來太子妃之位旁落埋下了伏筆。這一世,
我怎會讓她們故技重施?我接過步搖,指尖摩挲著冰涼的鳳凰尾羽,淡淡道:“青禾,
你去庫房取一匹玄色的錦緞來,再找個不起眼的木盒子。”青禾雖不明白我要做什么,
卻還是立刻應(yīng)聲而去。趁著青禾離開的間隙,我打開梳妝匣,
果然在最底層找到了一支樣式相似的銀質(zhì)步搖——這是柳如眉早就準(zhǔn)備好的贗品,
打算等會兒偷梁換柱,用這支銀步搖換下我的赤金點翠步搖,再反咬我“以次充好,
欺瞞皇后”。我冷笑一聲,將那支銀步搖扔進(jìn)妝匣深處,
又將真正的赤金點翠步搖放進(jìn)青禾取來的木盒里,用玄色錦緞仔細(xì)裹好,
遞給青禾:“把這個收好,藏在你房里最隱蔽的地方,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能給。
”青禾見我神色嚴(yán)肅,不敢怠慢,連忙點頭:“是,小姐?!本驮谶@時,
門外傳來丫鬟的通報聲:“大小姐,二小姐來了?!蔽已鄣缀庖婚W。來了。
柳如眉穿著一身水綠色的襦裙,款步走了進(jìn)來,臉上掛著甜得發(fā)膩的笑容:“姐姐,
恭喜你今日及笄呀。你看我給你帶了什么好東西?”她說著,獻(xiàn)寶似的遞過一個精致的錦盒。
我瞥了一眼,里面是一支珠花,看著華美,
實則珠串上抹了一層不易察覺的花粉——那是我前世對之嚴(yán)重過敏的花粉,一旦接觸,
便會渾身起紅疹,在及笄大典上出盡洋相。前世的我,就是因為收下了這支珠花,
戴上后不到半個時辰,便癢得抓耳撓腮,最后被父皇斥責(zé)“失儀”,硬生生忍了三個時辰,
回到房里時已經(jīng)渾身潰爛。我看著柳如眉眼中一閃而過的算計,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卻沒有去接那錦盒,反而側(cè)身避開了她的手:“妹妹有心了,只是今日是我的及笄大典,
穿戴自有禮制,珠花再好,不合規(guī)矩也是不能戴的?!绷缑寄樕系男θ萁┝艘幌拢?/p>
似乎沒想到我會拒絕得如此干脆。她咬了咬唇,泫然欲泣:“姐姐是嫌棄我送的東西不好嗎?
我……我攢了三個月的月錢才買下來的……”這副委屈巴巴的樣子,若是換了前世的我,
定會心生愧疚,連忙收下。但現(xiàn)在,我只覺得無比惡心。我淡淡道:“妹妹說笑了,
只是宮廷禮儀不可廢。再說了,父皇賜的步搖馬上就要由皇后娘娘為我戴上,其他的珠花,
再好也比不過皇家的恩賜,不是嗎?
”我特意加重了“父皇賜的”“皇后娘娘為我戴上”這幾個字,
看著柳如眉的臉色一點點變得難看,心中沒有絲毫快意,只有一片冰冷。就在這時,
王氏也走了進(jìn)來,她穿著一身石青色的褙子,發(fā)髻梳得一絲不茍,看起來端莊得體,
眼中卻藏著算計:“好了,如眉,你姐姐今日是主角,別鬧小性子。
快隨我去前院迎候皇后娘娘吧?!彼f著,目光落在我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笑道:“清鳶今日真是越發(fā)標(biāo)致了,這身禮服穿在你身上,比畫上的仙女還要好看。
”若是前世,我定會被她這虛偽的夸贊哄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覺得她終有幾分真心。但現(xiàn)在,
我只記得前世她是如何一邊對我噓寒問暖,一邊在我的湯藥里加慢性毒藥,
讓我身子日漸虛弱,最后連騎馬射箭都成了奢望。我微微屈膝,行了個標(biāo)準(zhǔn)的禮,
語氣疏離:“多謝母親夸獎。時辰不早了,女兒也該去前院候著了。
”我沒有像往常一樣親昵地叫她“娘”,而是用了疏離的“母親”。
王氏的笑容有瞬間的凝固,隨即又恢復(fù)如常,只是眼底多了一絲探究。我懶得理會她的心思,
轉(zhuǎn)身便往外走。青禾連忙跟上,臨走前,
我瞥見柳如眉偷偷將那支帶花粉的珠花塞進(jìn)了袖袋里,嘴角還掛著一絲得意的笑。
我心中冷笑。還不死心嗎?也好,今日我就讓你知道,什么叫偷雞不成蝕把米。
前院已經(jīng)布置妥當(dāng),紅綢漫天,鼓樂齊鳴,賓客云集。相府門前,皇后娘娘的儀仗已經(jīng)到了,
明黃色的轎攆在一眾侍衛(wèi)宮女的簇?fù)硐?,顯得格外威嚴(yán)。
父親柳丞相正滿面紅光地站在門口迎候,看到我過來,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清鳶來了?
快過來,見過皇后娘娘。”我走到轎攆前,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跪下:“臣女柳清鳶,參見皇后娘娘,
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鞭I簾被輕輕掀開,露出皇后那張保養(yǎng)得宜的臉。
她穿著一身明黃色的鳳袍,頭戴鳳冠,神色威嚴(yán)卻不失溫和:“起來吧,好孩子。
今日是你的好日子,快讓本宮瞧瞧?!蔽移鹕?,微微抬頭,目光坦然地迎上皇后的視線。
前世的我,面對皇后時總是有些怯懦,生怕自己言行失當(dāng)。但現(xiàn)在,我知道,
一味的退讓只會讓人覺得你軟弱可欺?;屎蟠蛄苛宋移蹋?/p>
滿意地點點頭:“果然是個好模樣,你娘若是還在,定會為你驕傲。”提到我娘,
我的心頭一緊。我娘是長公主,當(dāng)年與我父親情深意篤,卻在生下我后不久便病逝了。
前世的我,總以為母親是真的病逝,直到后來才從一個老嬤嬤口中得知,母親的死,
或許與王氏脫不了干系!我壓下心中的波瀾,
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哽咽:“多謝娘娘還記得母親。母親若是在天有靈,
看到娘娘如此疼惜臣女,定會十分感激?!被屎蟊晃业脑捰|動,
眼中閃過一絲憐惜:“好孩子,別難過。你娘不在了,以后有什么事,盡可以來找本宮。
”就在這時,柳如眉突然湊上前來,也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個禮:“臣女柳如眉,參見皇后娘娘。
娘娘,今日是姐姐的及笄大典,臣女特意準(zhǔn)備了一份薄禮,想送給姐姐,
只是姐姐似乎不太喜歡……”她說著,泫然欲泣地從袖袋里拿出那支帶花粉的珠花,
遞到皇后面前:“娘娘您看,這支珠花是不是很配姐姐?臣女真的沒有別的意思……”來了!
我心中冷笑,就等著她這一手。皇后看了看那支珠花,又看了看我,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王氏連忙在一旁幫腔:“皇后娘娘,如眉這孩子就是心實,攢了好久的月錢才買下這支珠花,
也是一片心意。清鳶,你就收下吧,別讓你妹妹難堪。”我看著她們一唱一和,
心中只覺得可笑。我故意露出為難的神色,遲疑道:“娘娘,不是臣女不收,
只是……臣女從小對這種花粉過敏,若是戴了,怕是會在大典上失儀,
沖撞了娘娘……”“過敏?”柳如眉立刻反駁,臉上帶著“驚訝”,
“姐姐從未說過自己對花粉過敏啊!我……我不是故意的……”她這副樣子,
明擺著是想坐實我“故意刁難”的罪名。我心中冷笑更甚,看向皇后,語氣誠懇:“娘娘,
臣女所言句句屬實。去年春天,府里的海棠花開了,臣女只是摘了一朵戴在頭上,
便渾身起了紅疹,險些暈厥過去。當(dāng)時府里的張?zhí)t(yī)可以作證。
”皇后看向王氏:“確有此事?”王氏沒想到我會記得這么清楚,一時有些語塞,
只能含糊道:“好像……是有這么回事……只是我以為只是偶然……”“母親說笑了,
”我立刻接口,“過敏豈是偶然之事?若是今日臣女真的戴了這支珠花,
怕是此刻已經(jīng)要請?zhí)t(yī)了。妹妹或許是無心之失,但這珠花,臣女實在不敢收?!蔽翌D了頓,
看向柳如眉,語氣帶著一絲“擔(dān)憂”:“妹妹,以后送禮前,還是先弄清楚對方的忌諱才好,
免得好心辦了壞事,讓人誤會你是故意的?!绷缑嫉哪?biāo)查g漲得通紅,又氣又急,
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怎么也沒想到,我竟然會記得去年那么一件小事,還當(dāng)眾說了出來,
讓她下不來臺?;屎蠛蔚染鳎豢催@情形,哪里還不明白?她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
看向柳如眉的眼神也多了一絲審視:“原來是這樣。如眉年紀(jì)還小,考慮不周也正常,
只是以后要多加注意才是?!绷缑贾荒芤е溃皖^應(yīng)道:“是,臣女謹(jǐn)記娘娘教誨。
”王氏的臉色也有些難看,但在皇后面前,卻不敢發(fā)作。我心中暗暗點頭。第一回合,
我贏了。加笄大典按部就班地進(jìn)行著。皇后親自為我加笄,束發(fā),賜字。
當(dāng)她將一支象征成年的玉簪插在我發(fā)間時,輕聲在我耳邊說:“好孩子,以后行事要沉穩(wěn)些,
莫要讓人抓住把柄?!蔽倚闹幸慌?,知道皇后這是在提點我。我屈膝行禮:“謝娘娘教誨,
臣女記下了?!贝蟮溥M(jìn)行到一半,按照慣例,賓客們要送上賀禮。就在這時,
太子趙珩帶著一隊侍衛(wèi)走了進(jìn)來。他穿著一身明黃色的蟒袍,面如冠玉,風(fēng)度翩翩,
正是前世與我有婚約的太子。前世,我癡戀于他,為他付出一切,卻沒想到,
他早已與柳如眉勾搭在一起。我的家族被誣陷謀反,他不僅沒有幫忙,反而落井下石,
親手將我送進(jìn)了天牢。最后,他更是眼睜睜看著柳如眉用毒針將我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