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泥沼沈清寧第一次見到林薇薇時(shí),對方正坐在雕花梨木椅上,指尖捏著塊芙蓉糕,
唇角沾著點(diǎn)粉白的糖霜。午后的陽光透過菱花窗,在她藕荷色的裙擺上織出細(xì)碎的金網(wǎng),
像極了話本里走出來的世家小姐。"清寧,快叫薇薇姐姐。
"母親蘇婉的聲音帶著她從未聽過的柔媚,手指在她背后暗暗掐了一把。沈清寧垂下眼,
看著自己洗得發(fā)白的粗布裙擺,喉嚨里像堵著團(tuán)棉絮。林薇薇掀起眼皮,睫毛長而卷翹,
像停著只蝴蝶。"媽說你比我小半歲?"她把芙蓉糕往碟子里一擱,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以后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把我院子里的茉莉澆好就行。"繼父林正德這時(shí)從外間進(jìn)來,
手里提著只描金漆盒,剛進(jìn)門就揚(yáng)高了聲音:"薇薇快看爹給你帶什么了?
"他徑直略過沈清寧,把盒子塞到林薇薇懷里,眼神里的寵溺幾乎要溢出來。
沈清寧的手腕還在隱隱作痛。昨夜她給林薇薇倒洗腳水時(shí)慢了半分,
林正德抓起門后的藤條就抽了過來,母親在一旁看著,只敢低聲勸"老爺息怒"。晚飯時(shí),
蘇婉把燉得酥爛的鴿子腿夾給林薇薇,"多吃點(diǎn),看你這幾天都瘦了。"林薇薇咬了口肉,
忽然皺起眉:"這湯里怎么有姜味?我不是說過不喜歡姜嗎?"蘇婉的臉?biāo)查g白了,
慌忙起身要去重做。林正德把筷子一拍:"毛手毛腳的!連薇薇的口味都記不住,
留你在這兒礙事嗎?"他的目光掃過沈清寧,"還愣著干什么?給你妹妹重新燉湯去!
"沈清寧默默起身走進(jìn)廚房。灶間悶熱,柴火噼啪作響,映著她單薄的身影。
鍋里的水漸漸沸騰,她望著蒸騰的白霧,忽然想起生父還在時(shí),
總會把最大的雞腿埋在她碗底。夜里她被凍醒,發(fā)現(xiàn)身上的薄被被人抽走了。
窗外傳來林薇薇和蘇婉的笑聲,她悄悄扒著門框看,只見母親正給林薇薇梳頭發(fā),
鬢邊插著支金步搖——那是生父留給母親的遺物。"這步搖真好看,"林薇薇晃著腦袋,
金珠碰撞發(fā)出細(xì)碎的響,"還是阿姨疼我。""你喜歡就好。"蘇婉的聲音帶著討好的笑意,
"以后想要什么,跟阿姨說。"沈清寧縮回手,指尖冰涼。
她摸了摸枕頭下藏著的半塊干硬的麥餅,那是她偷偷藏起來的,
防備著哪天又被林正德罰不準(zhǔn)吃飯。這樣的日子過了半年,林正德看她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
有時(shí)是在飯桌上,他的目光像黏膩的蛛網(wǎng),纏得她渾身發(fā)僵;有時(shí)是在院子里擦肩而過,
他會故意撞她一下,手在她背上停留得太久。那天蘇婉帶著林薇薇去逛廟會,
家里只剩下他們兩人。沈清寧正在澆茉莉,忽然被人從身后抓住胳膊,
林正德滿嘴酒氣地湊過來:"小丫頭片子,越長越水靈了......"她嚇得魂飛魄散,
抓起手邊的澆花壺就往他身上砸。瓷壺在地上摔得粉碎,林正德被潑了一身水,
惱羞成怒地?fù)P手就打。沈清寧抱著頭往外跑,他在后面追,嘴里罵著污言穢語。
她沖出大門時(shí),撞見鄰居家的阿婆。阿婆張了張嘴,最終只是別過臉去。沈清寧知道,
沒人會幫她。在這座宅院里,她是多余的,是可以隨意踐踏的塵埃。她一路狂奔,不敢回頭。
腳上的布鞋跑掉了一只,石子劃破腳底,滲出血來。暮色漸濃,她跑進(jìn)城郊的樹林,
身后的呼喊聲漸漸遠(yuǎn)了。2 驚鴻樹林里彌漫著潮濕的腐葉氣息,
沈清寧蜷縮在一棵老槐樹下,抱著膝蓋發(fā)抖。傷口火辣辣地疼,肚子餓得咕咕叫,
可她不敢出去。林正德肯定會派人找她,回去就是地獄。不知過了多久,
遠(yuǎn)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刀劍相擊的脆響。她嚇得屏住呼吸,往樹后縮了縮。
月光透過枝葉縫隙灑下來,照見幾個(gè)黑衣人影正在追逐一個(gè)渾身是血的男人。
那男人穿著玄色錦袍,雖然狼狽不堪,卻難掩一身凌厲的氣勢。他肩上插著支箭,
臉色蒼白如紙,握著劍的手穩(wěn)得可怕??勺繁絹碓蕉?,他漸漸力不從心,
被逼到了離沈清寧不遠(yuǎn)的空地上。"蕭玦!你今天必死無疑!"為首的黑衣人獰笑著逼近,
"交出兵符,還能留你全尸!"被稱作蕭玦的男人咳出一口血,
唇角卻勾起抹冷笑:"憑你們?"沈清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得分明,
他左手上有塊月牙形的傷疤,像是被什么利器劃傷的。就在這時(shí),蕭玦被人從背后偷襲,
長劍刺穿了他的肩胛。他悶哼一聲,單膝跪地。黑衣人舉劍就要刺下去,
沈清寧不知哪來的勇氣,抓起地上的石子就朝另一邊扔過去,同時(shí)尖聲喊道:"這邊!
往這邊跑!"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過去。蕭玦趁機(jī)翻身而起,
砍倒離他最近的兩個(gè)黑衣人。沈清寧拔腿就跑,故意把腳步聲踩得很重,
引著大部分追兵往相反的方向追去。她拼命地跑,樹枝劃破了臉頰,荊棘勾住了衣服。
身后的呼喊聲越來越近,她忽然看到前面有個(gè)陡峭的斜坡,想也沒想就滾了下去。劇痛傳來,
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再次醒來時(shí),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山洞里,
身上蓋著件帶著血腥味的玄色外袍?;鸲燕枧咀黜?,蕭玦坐在火堆旁,正在處理傷口。
他肩上的箭已經(jīng)拔了,傷口用布條纏著,仍在滲血。"你醒了?"他轉(zhuǎn)過頭,
眼神銳利如鷹隼,卻沒了剛才的戾氣。沈清寧點(diǎn)點(diǎn)頭,想起身,卻渾身酸痛。
"那些人......""走了。"他遞給她一塊干糧,"多謝姑娘相救。"她接過干糧,
小聲道:"我叫沈清寧。""蕭玦。"他看著她,目光在她沾滿泥土的臉上停留了片刻,
"姑娘的恩情,蕭某沒齒難忘。若有朝一日能脫困,必以十里紅妝相聘,娶姑娘為妻。
"沈清寧的臉?biāo)查g紅了,低下頭不敢看他?;鸸庥持饨欠置鞯膫?cè)臉,
左手上的月牙疤在跳動(dòng)的光影里格外清晰。那天晚上,他們在山洞里相顧無言。天快亮?xí)r,
蕭玦接到手下的信號,必須離開了。他臨走前又看了她一眼,眼神鄭重:"清寧姑娘,
等我回來。"沈清寧望著他消失在晨霧中的背影,攥緊了拳頭。她想,等他回來,
她就有依靠了。3 錯(cuò)認(rèn)沈清寧在山林里躲了幾日,靠野果充饑。她不敢回家,
也不知道該去哪里,只能抱著蕭玦會回來找她的念頭,在附近徘徊。這天她餓得實(shí)在受不了,
想去鎮(zhèn)上找點(diǎn)吃的,剛走到山口,就看到一隊(duì)車馬停在那里。為首的正是蕭玦,
他換了身錦衣,面色紅潤,看起來恢復(fù)得很好。她心頭一喜,正要上前,卻看到他翻身下馬,
朝著車駕恭敬地伸出手。車簾掀開,走下來的竟是林薇薇。她穿著華麗的衣裙,珠翠環(huán)繞,
臉上帶著嬌羞的笑意,徑直走到蕭玦身邊。"蕭大哥,讓你久等了。
"蕭玦的臉上露出難得的溫柔:"無妨,能等薇薇姑娘,是蕭某的榮幸。"沈清寧如遭雷擊,
愣在原地。怎么會是林薇薇?她怎么會認(rèn)識蕭玦?她沖上前去,聲音發(fā)顫:"蕭公子,
你不認(rèn)得我了嗎?我是沈清寧??!"蕭玦轉(zhuǎn)過頭,看到她這副狼狽模樣,眉頭瞬間皺起,
眼神冰冷:"你是誰?""我是沈清寧!"她急切地說,"幾日前在樹林里,是我救了你?。?/p>
你說過會娶我的!"林薇薇掩唇輕笑:"姐姐,你在說什么胡話?救了蕭大哥的明明是我。
那天我去廟里上香,恰好遇到蕭大哥被人追殺,是我引開了追兵,還為他包扎傷口呢。
"蕭玦的臉色沉了下去:"你這女子,竟敢冒認(rèn)功勞?若不是看在你是薇薇妹妹姐姐的份上,
本公子現(xiàn)在就取了你的性命!""不是的!"沈清寧急得眼淚都出來了,"你看你的手!
你左手上有月牙形的疤!是我親眼所見!"蕭玦下意識地握住左手,眼神更加冷厲:"放肆!
這種私密之事,豈是你能議論的?薇薇姑娘救我時(shí),不慎被劃傷,才知道這疤痕的來歷。
你定是聽薇薇說起,故意來蒙騙本公子!"林薇薇適時(shí)地露出委屈的神色:"姐姐,
我知道你在家中受委屈,可也不能這樣啊......蕭大哥,你別怪姐姐,
她可能只是太想找個(gè)依靠了。"這番話看似維護(hù),實(shí)則坐實(shí)了沈清寧冒認(rèn)功勞的罪名。
蕭玦的眼神里已經(jīng)帶上了殺意:"滾!再敢出現(xiàn)在本公子面前,休怪我不客氣!
"沈清寧看著眼前這對璧人,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她不明白,為什么林薇薇會出現(xiàn)在那里?
為什么蕭玦會相信她?她失魂落魄地轉(zhuǎn)身離開,背后傳來林薇薇嬌柔的聲音:"蕭大哥,
我們快走吧,免得被這種人擾了興致。"原來,那天沈清寧滾下山坡后,
林薇薇恰好被幾個(gè)家丁找回家,路過那片樹林時(shí),發(fā)現(xiàn)了昏迷的蕭玦的手下,
從他們口中得知了蕭玦的身份和遭遇。她心思一動(dòng),便編造了救人事跡,
還從蕭玦手下那里套來了不少細(xì)節(jié),包括他手上的疤痕。而蕭玦,本就對救命恩人印象模糊,
只記得是個(gè)年輕女子。林薇薇出身高貴,容貌出眾,又對答如流,符合他心中對恩人的想象,
自然就信了她的話。沈清寧不知道這些,她只知道自己被拋棄了,被欺騙了。
她漫無目的地走著,最終還是回了那個(gè)讓她窒息的家。林正德見她回來,本想發(fā)作,
卻被林薇薇攔住了。"爹,姐姐也是一時(shí)糊涂,您就饒了她吧。"她笑得溫柔,
眼神卻帶著不易察覺的得意,"而且,留著她,說不定還有用呢。
"沈清寧不知道林薇薇打的什么主意,只知道自己的日子更難過了。
林薇薇時(shí)常在蕭玦面前提起她,說她如何刁鉆蠻橫,如何嫉妒自己。
蕭玦對她的厭惡越來越深。4 追殺蕭玦成了林家的??停看蝸矶紩o林薇薇帶各種珍寶,
卻對沈清寧視若無睹,甚至?xí)r常惡語相向。有一次家宴,沈清寧被安排在角落伺候,
不小心碰倒了酒壺,灑了蕭玦一身。林薇薇驚叫著上前為他擦拭,
嗔怪地看了沈清寧一眼:"姐姐怎么這么不小心?蕭大哥的衣服可是上好的云錦。
"蕭玦猛地踹了沈清寧一腳,她猝不及防,摔倒在地,額頭撞在桌角上,鮮血直流。"廢物!
連個(gè)酒壺都拿不穩(wěn)!"他厲聲喝道,"拖出去,杖責(zé)二十!"沈清寧趴在地上,
額頭的血糊了滿臉,她望著蕭玦,眼神里充滿了絕望。這個(gè)人,曾經(jīng)是她唯一的希望,
如今卻成了傷她最深的人。杖責(zé)過后,她被扔進(jìn)柴房,渾身疼得像散了架。
蘇婉來看過她一次,丟下一包傷藥,嘆著氣說:"清寧,你就安分點(diǎn)吧。
薇薇現(xiàn)在是蕭公子心尖上的人,你惹不起的。"沈清寧閉上眼,一滴淚從眼角滑落。
她的母親,早已不是她的母親了。蕭玦對她的殺意,在林薇薇的不斷挑唆下,越來越濃。
林薇薇說,沈清寧總在背后詛咒她,還想對她下毒;說沈清寧嫉妒她得到蕭玦的寵愛,
幾次三番想害她。蕭玦本就覺得沈清寧心術(shù)不正,聽了這些話,更是動(dòng)了殺心。
他第一次動(dòng)手,是在一個(gè)雨夜。沈清寧被安排去給林薇薇送宵夜,剛走到廊下,
就被人從背后捂住口鼻,拖進(jìn)了假山后。那人舉著匕首刺向她的胸口,她拼死掙扎,
用發(fā)簪劃破了對方的手臂,才僥幸逃脫。她認(rèn)出那是蕭玦的貼身護(hù)衛(wèi)。第二次,
她去井邊打水,井繩突然斷了,她差點(diǎn)掉下去。她抬頭一看,蕭玦就站在不遠(yuǎn)處的回廊上,
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第三次,林薇薇"好心"給她一碗燕窩,她剛喝了一口,
就覺得腹痛如絞。她看著林薇薇得意的笑,才明白自己中了毒。她拼盡最后一絲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