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的焦糊味混雜著未散的寒氣,沉沉壓在每個人的心頭。火雖被撲滅,
但珍貴的藥圃已成一片狼藉的焦黑,幾縷殘煙如同怨靈,從焦炭般的藥材殘骸上裊裊升起。
福伯沉默地清理著殘局,動作沉重。暖榻上,
長風(fēng)在服用了以百年金線蓮中和后的烈陽驅(qū)厄丹后,臉上那駭人的青黑終于褪去大半,
呼吸雖微弱卻平穩(wěn)了許多,只是左肩傷口處那頑固的幽藍寒霜,依舊如同跗骨之蛆,
盤踞不去,散發(fā)著陰冷的死氣。秦慕語靠坐在離暖榻不遠的椅子上,臉色蒼白如紙,
手臂上被冰錐擦傷的凍痕隱隱作痛,
識海深處因空間核心強制休眠和精神力透支帶來的陣陣刺痛,讓她眉心緊蹙。她閉著眼,
看似在休憩,
都集中在角落——那個被福伯用浸了冷水的粗麻繩捆得結(jié)結(jié)實實、癱軟在地的蒙面竊賊身上。
冷水潑面,加上福伯毫不留情地幾記重手法拍穴,那仆役身體猛地一抽,
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響,終于從劇烈的抽搐和昏迷中悠悠轉(zhuǎn)醒。他茫然地睜開眼,
渙散的目光接觸到秦慕語那雙在昏暗光線下如同寒星般冰冷的眸子時,
瞬間被巨大的恐懼攫住,身體篩糠般抖了起來。
“饒…饒命…小姐饒命…” 他聲音嘶啞破碎,帶著瀕死的絕望。秦慕語緩緩睜開眼,
沒有立刻發(fā)問。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眼神平靜無波,卻像兩把剔骨尖刀,
一點點刮開他脆弱的心理防線。她指尖無意識地在椅背上輕輕敲擊,
帶著一種奇特的、令人心慌意亂的韻律。識海深處,空間核心雖然休眠,
但之前儲存的最后一絲極其微弱的精神力漣漪,被她強行引導(dǎo)著,如同無形的蛛絲,
悄無聲息地纏繞向那仆役混亂驚恐的意識?!梆埫俊?秦慕語終于開口,聲音不高,
帶著一絲夜露般的涼意,清晰地鉆進仆役耳中,“饒了你的命,誰來饒我那被焚毀的藥圃?
誰來饒我侍衛(wèi)這條差點丟掉的命?”她的目光掃過長風(fēng)肩頭的幽藍,又落回仆役臉上,
“你該知道,你碰的那株九陽姜,是救他命的藥引。你毀的,是他的生機。你說,
我該怎么饒你?”“不…不是我…小姐…小的只是…只是奉命行事??!”仆役涕淚橫流,
心理防線在秦慕語冰冷的目光和那無形精神暗示的侵擾下,瀕臨崩潰?!胺钫l的命?
” 秦慕語身體微微前傾,壓迫感驟增。指尖敲擊的節(jié)奏陡然加快,如同催命的鼓點,
“秦府?秦慕柔?還是……這王府里,更高處的那位貴人?”“貴人”二字,她咬得極輕,
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暗示?!笆恰乔馗?!是二小姐!秦慕柔!
”仆役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脫口而出,聲音尖利,“她…她給了小的五十兩銀子,
還有王府外院采買處張管事的路子…讓小的趁亂…一定要挖走那株最老的九陽姜主根!
說…說是瀚王殿下急需的藥材…還說…還說事成之后,讓小的離開王府,
去秦家鋪子當(dāng)個管事…”他語無倫次,竹筒倒豆子般交代著,眼神驚懼地四處亂瞟?!芭叮?/p>
瀚王殿下急需?” 秦慕語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銳利如刀,
“秦慕柔一個閨閣小姐,何時能替瀚王殿下張羅藥材了?
她又是如何得知我院中有這株九陽姜?還知道得如此清楚,連年份主根都點明了?
”她的問題如同連環(huán)箭矢,句句直指核心破綻。那微弱的精神力暗示,如同投入油鍋的水滴,
在他混亂的意識里激起更大的恐懼和混亂。“這…這…” 仆役被問得啞口無言,眼神躲閃,
汗水混著泥污流下,“小的…小的真的不知道??!
只說上頭有人交代…一定要拿到…拿不到也要毀掉…不能讓小姐您用上…”他聲音越來越低,
最后那句“上頭有人”,含糊得如同蚊蚋,卻像一道驚雷,在秦慕語心中炸響。秦府!
秦慕柔!果然是她們!但“上頭有人”……這模糊的指向,如同迷霧后的毒蛇,寒意刺骨。
是瀚王?還是……深宮里的那位?“毀掉?” 秦慕語緩緩站起身,走到仆役面前,
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陰影籠罩下來,“所以,那桐油,那火把,也是你放的?要連人帶藥,
一起燒個干凈?”“不…不是小的!小的剛挖了幾下…就…就遭了天譴了!
”仆役想起那詭異的電擊,身體又是一陣哆嗦,“放火…放火的是…小的不知道是誰!
只…只聽到院外有人喊走水…然后火就起來了!真的不關(guān)小的事啊小姐!”他拼命磕頭,
額頭撞在冰冷的地面上砰砰作響。秦慕語不再看他。秦慕柔買兇盜藥,意圖毀藥滅口,
證據(jù)確鑿。但幕后那只真正推動黑手,依舊隱在“上頭有人”的迷霧之后。瀚王急需九陽姜?
這個借口,拙劣又耐人尋味?!翱春盟??!?秦慕語對福伯吩咐,聲音帶著徹骨的寒意,
“他就是我們和秦家,好好說道說道的‘證據(jù)’!”福伯沉聲應(yīng)下,渾濁的老眼盯著那仆役,
如同盯著一只待宰的羔羊。天色微明,晨曦艱難地穿透厚重的云層,
給死寂了一夜的王府帶來一絲稀薄的光亮,卻驅(qū)不散那彌漫在亭臺樓閣間的沉沉陰霾。
秦慕語剛給長風(fēng)施完針,暫時壓制住寒毒的躁動,院門外便傳來一陣刻意拔高的喧嘩。
“讓開!本夫人要見那個不孝女!”“姐姐,你怎能如此狠心,陷害自家人?
”尖銳的女聲穿透清晨的寧靜,帶著毫不掩飾的憤怒和做作的委屈。秦慕語眼神一冷。
來得真快!她整理了一下略顯凌亂的素色衣裙,臉色依舊蒼白,卻挺直脊背,緩步走出院門。
福伯如同沉默的鐵塔,緊跟在她身后,手中還提著那個被捆得如同粽子、面如死灰的仆役。
王府回廊下,已圍了不少被驚動的仆役、管事,探頭探腦,低聲議論。人群前方,站著兩人。
為首的中年男子,約莫五十上下,身穿一襲簇新的紫棠色云紋錦緞直裰,腰束玉帶,
身形微胖,面容依稀可見年輕時的俊朗,但此刻眉頭緊鎖,眼神陰沉,
眉宇間積壓著常年算計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正是秦慕語的生父,秦府現(xiàn)任家主,
秦震銘。他身側(cè),緊挨著一個身穿鵝黃色云錦襖裙、披著雪白狐裘斗篷的少女。她容貌嬌艷,
眉眼與秦慕語有幾分相似,卻少了幾分清冷,多了許多刻意雕琢的柔媚。此刻,
她正用手帕按著眼角,肩膀微微聳動,一副泫然欲泣、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正是秦慕柔。
她身邊還跟著兩個秦府帶來的、孔武有力的家丁,氣勢洶洶?!扒啬秸Z!
” 秦震銘一見她出來,立刻沉聲喝道,聲音帶著一家之主的威嚴和壓抑的怒火,
“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父親!還有沒有秦家!竟敢指使下人,污蔑構(gòu)陷你妹妹!
還當(dāng)眾扣押我秦府的人?你想干什么!”他手指著福伯手中提著的仆役,又指向秦慕柔,
一副痛心疾首狀。秦慕柔適時地抬起淚眼朦朧的臉,聲音哽咽,
帶著哭腔:“姐姐…我知道你怨我,怨父親…可你也不能用這種下作手段害我啊!
我…我怎么會讓人來偷你的藥?瀚王殿下何等尊貴,什么藥材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