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所畏的眼睛瞬間瞪大了,連傷心都忘了。
池騁看著他的反應(yīng),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吳所畏卻在最初的震驚過后,用力地搖了搖頭。
他往后退了一步,拉開了和池騁的距離,眼神里帶著抗拒和警惕。
“我不要。”
開什么玩笑?
答應(yīng)了,豈不是要天天對著池騁這張臉?
那得多別扭!
自己現(xiàn)在躲他還來不及,怎么可能主動往槍口上撞。
吳所畏心里的小算盤打得噼里啪啦響。
這池騁就是一個行走的荷爾蒙炸彈,一天到晚跟磕了椿要似的。
緊張自己的時候,那股子勁兒是真的;可他骨子里的變態(tài)和強勢,也是真的不能再真。
和他住一個屋檐下,多方便他新賬舊賬一起算啊,誰知道這個瘋子會對自己做出什么事來。
自己被他抱一下都渾身起雞皮疙瘩,再多點兒接觸,萬一真腿軟了怎么辦?
更何況,他吳所畏,是個頂天立地的直男!
就算……就算被池騁這通猛攻給攪和得有點兒暈頭轉(zhuǎn)向,那也必須是占主導(dǎo)地位的那個!
他就算彎了,那也得是上面那個。
不去,打死都不去!
池騁也不強迫,關(guān)于錢,他的大寶一向善于屈服。
池騁的車停在了老舊小區(qū)的巷子口。
再往里,是僅容兩人并行的窄路,昏黃的路燈勉強拉長了他們的影子。
吳所畏低著頭走路,腦子里一團亂麻。
怎么搞錢?
去工地搬磚?一天兩百,得不吃不喝干十幾天都搞不到五千啊,師傅等不了。
去網(wǎng)上搞直播賣慘?得了吧,他連個像樣的手機都沒有。
無數(shù)兼職在他腦子里過了一輪,沒一個行的。
說到底,他是干正經(jīng)工作的,來錢哪有那么快。
實在不行,只能厚著臉皮跟老媽開口了。
他心里盤算著,等到了暑假,拼了命去打工,一定把錢還上。
池騁走在他身側(cè),一言不發(fā),路燈的光勾勒出他冷硬的側(cè)臉。
他看著吳所畏緊鎖的眉頭,那張臉上每一絲細微的糾結(jié)都像是小貓在他心上撓了一下。
他想摸摸吳所畏的頭,手抬起又放下,最終只是插回了口袋里。
還沒到家門口,吳所畏的腳步就頓住了。
裝著磨砂玻璃的窗戶里,隱約傳來吳媽媽壓低了的聲音。
“……小宇他媽,你那邊能不能先借點錢給我?”
吳所畏的心猛地一沉,家里出什么事了?
“我瞧見我們家大穹最近偷偷去打工了,肯定是有什么難處,這孩子懂事,不肯跟我說……”
“可我這當(dāng)媽的不能當(dāng)看不見啊,孩子還沒放假就去打工不成啊?!?/p>
電話那頭的阿姨似乎有些為難。
“哎,我這手頭也不寬裕,先給你一千吧,明天上班給你。”
“謝謝,太謝謝你了!”
吳媽媽的聲音里是掩不住的感激。
“你自個兒也多注意身體,前幾天不是腰拉傷了么,去醫(yī)院看了沒?別老是硬扛著?!?/p>
“小心小病拖成大病,那可得花更多的錢?!?/p>
“看了看了,都看過了,我心里有數(shù)?!?/p>
吳所畏的眼眶瞬間就熱了。
這幾天媽媽下班了就回家,哪里去過醫(yī)院?
她的錢全花自己身上了,怕是晚上一個人偷偷在房間里抹紅花油。
愧疚感像潮水一樣將他淹沒。
巷子里的風(fēng)像是帶著刀子,刮得吳所畏臉頰生疼。
窗戶里透出的燈光暖黃,可他渾身冰冷。
母親壓抑著疲憊和懇求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像釘子,把他釘死在原地。
他一定要賺大錢讓媽媽過上好日子。
池騁深邃的目光落在吳所畏身側(cè)死死攥緊的拳頭上。
瞬間就明白了他的大寶為什么一分錢都要掰成兩半花,也明白了這小子那身可愛又可敬的硬骨頭,是怎么來的。
吳所畏一轉(zhuǎn)頭就對上了池騁的視線。
沒有嘲弄,沒有鄙夷,甚至沒有他最擅長的那種玩味。
池騁就那么靜靜地看著他,眼神深得像一潭不見底的湖水,將他所有的狼狽和窘迫都吸了進去。
那股子穿透一切的目光,比任何一句安慰的話都讓他難堪。
他筑起的偽裝,在這道目光下,寸寸龜裂。
“你看夠了就回去吧。”
他的聲音干得像是在沙漠里走了三天三夜。
池騁沒動。
“我讓你回去!”
吳所畏的聲音在壓抑中激烈了幾分。
下一秒,池騁邁開長腿,一步就跨到了他面前。
吳所畏下意識想后退,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進一個懷抱。
這個擁抱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沒有情欲的暗示,沒有強權(quán)的壓迫,只是一個結(jié)結(jié)實實,帶著體溫的懷抱,讓他有了安全感。
吳所畏渾身的肌肉都繃緊又瞬間放松,幾秒后覺得不對勁,想要掙扎。
可還沒等他付諸行動,池騁低沉的,帶著胸腔共鳴的聲音就在他頭頂響起。
“以后,有事找我?!?/p>
命令式的語氣,卻砸得吳所畏心里最軟的那塊地方發(fā)麻。
池騁松開他,雙手卻按在他的肩膀上,迫使他看著自己。
“我罩著你?!?/p>
吳所畏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他想說“我不要”,想說“你憑什么”,想把所有尖銳刻薄的話都甩到池騁臉上。
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另外一句。
“你圖什么?”
池騁看著他泛紅的眼眶和故作堅強的樣子,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
“圖你這個人?!?/p>
吳所畏推開門,飯菜的香氣撲面而來。
吳媽媽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從廚房出來。
“快來吃,餓壞了吧?!?/p>
碗里臥著金黃的煎蛋,還有好幾只鮮紅的大蝦。
“媽,你也吃?!?/p>
吳所畏把蝦夾給媽媽。
吳媽媽又把蝦夾了回去,嗔怪道:
“都幾點了,我早吃過了,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吃點?!?/p>
吳所畏埋頭吃著面,眼角的余光卻瞥見媽媽說完話,就不動聲色地用手捶了捶后腰。
溫和慈愛的眉眼染上了幾分痛苦。
吳所畏鼻頭越來越酸,嘴里的面條也變得難以下咽。
他怎么能再問媽媽要錢?
他應(yīng)該立馬搞錢回來,帶媽媽去看病。
吳所畏一咬牙,迅速吃完面條洗碗,轉(zhuǎn)身回了房間。
他關(guān)上門,從口袋里摸出手機,指尖顫抖著,找到了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
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被接通了。
“喂?!?/p>
池騁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吳所畏深吸一口氣,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我同意了。”
“當(dāng)你的生活助理?!?/p>
電話那頭幾乎是秒回:
“明天搬過來,跟我一起住?!?/p>
吳所畏捏著手機,指節(jié)泛白。
“能不能……先預(yù)支一個月的薪水?”
“可以?!?/p>
池騁答應(yīng)得異常爽快。
“但是得幫我照顧我的蛇?!?/p>
照顧小醋包,那不是動動手指的事情?
吳所畏幾乎是想都沒想。
“行?!?/p>
電話掛斷。
池騁坐在黑暗里,指尖的香煙亮起一點猩紅的火光,煙霧繚繞在他臉上。
他盯著暗下去的手機屏幕,嘴角勾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
這一世的吳所畏。
知道他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