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fēng)染黃了京城的銀杏葉時,蕭允謙收到了來自西北的軍報。報上說,新一批漕糧順利抵營,將士們用新米熬了粥,喝著踏實,打了場大勝仗。附信的是守邊的老將軍,字里行間都是感激:“殿下送來的不僅是米,是底氣,是咱邊關(guān)將士的命?!?/p>
蕭允謙把軍報放在案頭,案上還擺著另一份卷宗——江南漕運的秋汛巡查結(jié)果,各地官倉都記著明白賬,新米陳米分開存,賬冊與實物分毫不差。周先生在附信里說,阿木已能獨當(dāng)一面,帶著幾個后生查糧,比他當(dāng)年還仔細(xì)。
“殿下,阿秀姑娘派人送了東西來?!崩罡H踔鴤€木盒進(jìn)來,臉上帶著笑,“說是給太祖母的銀釵做了個新盒子。”
打開木盒,里面鋪著層木蘭花瓣做的干花,銀釵就臥在中央,旁邊還放著個小小的布偶,布偶的衣角繡著朵木蘭花,眉眼竟有幾分像太祖母。“阿秀說,她跟著繡坊的師傅學(xué)了手藝,這布偶叫‘守?zé)羧恕茏o(hù)著銀釵,也護(hù)著心里的光。”
蕭允謙拿起布偶,指尖拂過那朵歪歪扭扭的木蘭,忽然想起阿秀在蘆葦叢里的模樣。那時她眼里的驚恐,如今該已被笑意取代了吧。
幾日后,宮宴上,皇帝舉杯看向蕭允謙:“江南漕運清明,西北軍糧無虞,這都是你的功勞。說吧,想要什么賞賜?”
蕭允謙起身,拱手道:“兒臣不敢居功。漕運能清,是因有周先生這樣的忠直之吏;軍糧能安,是因有邊關(guān)將士的守護(hù);而這一切的根基,是百姓心里的那份信。兒臣只求父皇下旨,在各地府學(xué)增設(shè)‘明辨課’,教孩子們辨是非、知善惡,讓這公道之心,能一代代傳下去?!?/p>
皇帝愣了愣,隨即朗聲笑道:“好一個‘傳下去’!準(zhǔn)了!”
散宴后,蕭允謙沿著宮墻往回走。月光灑在磚墻上,映出斑駁的影,像極了通州碼頭的石階。他忽然看見墻根下有個小小的身影,正踮著腳往宮里望,手里還提著盞燈籠,燈籠上畫著木蘭花。
是阿木。他如今已是府學(xué)的先生,帶著幾個孩童來看宮墻里的木蘭樹?!跋壬f,太祖母的木蘭花開了,我們來沾沾光。”一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仰著臉說,手里攥著片從府里折來的木蘭花瓣。
阿木看見了蕭允謙,忙拉著孩子們行禮?!暗钕拢覀冊谧觥臒簟彼e起手里的燈籠,“每個孩子都畫了自己心里的光,有糧倉,有船帆,還有……像您一樣的人?!?/p>
蕭允謙看著那些稚嫩的畫,忽然明白,所謂薪火相傳,從不是把光攥在自己手里,而是讓它像蒲公英的種子,落在每個人心里,發(fā)了芽,開了花。太祖母的銀釵,趙忠的悔悟,周先生的堅守,阿秀的純真,還有眼前這些孩子眼里的亮——都是這火,這光。
回到府里,蕭允謙把銀釵放進(jìn)阿秀做的木盒里,與那只“守?zé)羧恕辈寂疾⑴盘芍4巴獾哪咎m樹在月光下輕輕搖曳,落了一地的花,像鋪了層香雪。
李福全進(jìn)來添茶,見他望著木盒出神,笑道:“殿下,這銀釵算是找著歸宿了?!?/p>
“是啊,”蕭允謙拿起木盒,輕輕摩挲著,“它守了太祖母的念想,護(hù)了我的路,往后啊,該看著這些孩子長大了?!?/p>
夜?jié)u深,府里的燈籠次第熄滅,只有書房的燈還亮著。蕭允謙鋪開紙,寫下“薪火”二字,筆尖的墨在燈下暈開,像兩簇跳動的火苗。
遠(yuǎn)處的更夫敲了梆子,聲音穿過寂靜的夜,帶著安穩(wěn)的調(diào)子。蕭允謙放下筆,望向窗外——月光正好,花香正濃,而明天,又會是個清朗的日子。那些播下的種子,總會在某一天,長成一片森林,照亮更遠(yuǎn)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