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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獵場的驚鴻一騎,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京城權(quán)貴圈中激起的漣漪久久未平。沈驚凰這個名字,不再僅僅與“靖王妃”的頭銜相連,更被賦予了“颯爽英姿”“馭馬無雙”的驚艷色彩。而這光芒,落在某些人眼中,便是最刺目的芒刺。

玉芙宮內(nèi),瓷器碎裂的聲音已經(jīng)成了常態(tài)。

柳如煙那張精心描繪的臉龐因扭曲的妒恨而顯得猙獰,她死死攥著手中一方被揉爛的絲帕,上面繡著的并蒂蓮圖案已被撕裂。

“賤人!沈驚凰這個賤人!”她尖利的聲音在空曠的殿內(nèi)回蕩,“她憑什么?!憑什么出盡風(fēng)頭!連陛下都……”想到圍獵那日蕭承煜看向沈驚凰時眼中毫不掩飾的驚艷與占有欲,柳如煙只覺得心肺都要炸開!更讓她無法忍受的是靖王蕭絕對沈驚凰那毫不掩飾的維護(hù)與……那披衣的舉動!那是何等的親密與宣告!

“娘娘息怒!”心腹宮女翠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勸慰,“那沈氏不過是走了狗屎運(yùn),逞一時之快罷了!論才情論容貌,她哪里及得上娘娘您萬分之一?”

“逞一時之快?”柳如煙猛地轉(zhuǎn)身,眼中閃爍著怨毒的光,“本宮要讓她永無翻身之日!讓她徹底消失!”她急促地喘息著,一個惡毒至極的念頭在腦中迅速成型,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笑意,“去,把趙全……不,把那個叫‘啞姑’的婆子叫來!本宮有‘要緊事’吩咐她!”

靖王府,主院。

沈驚凰看著手中暗衛(wèi)呈上的密報,眼神冰冷。密報上清晰地記錄著,玉芙宮最近幾日頻繁派人前往西六宮深處,一個名叫“梅香苑”的偏僻小院。梅香苑里住著的,是早已失寵多年、性情孤僻古怪的劉才人。更重要的是,這劉才人,與柳如煙入宮前依附的林家,似乎有著拐彎抹角的遠(yuǎn)親關(guān)系,且……她身邊有個貼身嬤嬤,精通一些旁門左道的“藥理”。

“巫蠱?還是……毒?”沈驚凰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柳如煙終于按捺不住,要下死手了。而且,這次她學(xué)聰明了,不再親自出面,而是選擇了借刀殺人,利用劉才人這個早已被遺忘的棋子,以及她在靖王府內(nèi)部埋下的那顆釘子——“啞姑”。

啞姑,一個在王府漿洗房做了十幾年、沉默寡言、看似老實(shí)巴交的聾啞婆子。若非暗衛(wèi)順著柳如煙與宮外林家聯(lián)系的隱秘線頭,最終摸到了這個不起眼的小人物身上,沈驚凰幾乎也要忽略了她。這婆子并非真聾啞,只是偽裝得極好,是柳如煙埋在王府最深、也最隱秘的一顆釘子,專門負(fù)責(zé)傳遞一些極其緊要、見不得光的消息。

“娘娘,魚兒上鉤了?!壁w全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書房門口,低聲稟報,“啞姑今日‘不小心’打翻了漿洗的皂角水,弄濕了王妃您前幾日換下、準(zhǔn)備送去浣洗的一件常服外衫。她借口要拿去仔細(xì)清理,將那件外衫帶回了自己的住處。老奴的人盯著,她在那件外衫的夾層里……縫了點(diǎn)‘東西’進(jìn)去?!壁w全的聲音帶著一絲冷意。

“是何物?”沈驚凰問。

“一個……用明黃貢緞邊角料縫制的、極其粗糙的小人偶?!壁w全的聲音壓得更低,“上面用朱砂寫著一個模糊的‘壽’字,還……纏著幾根灰白色的毛發(fā)?!?雖未明說,但指向性已極其明顯——詛咒太后!明黃色是太后專用,“壽”字更是太后尊號里的字!這是足以抄家滅族的重罪!

沈驚凰眼中寒芒乍現(xiàn)。柳如煙,好毒的心腸!這是要將她和整個靖王府置于死地!

“東西還在啞姑手里?”沈驚凰聲音平靜無波。

“是,她藏得極好。按‘那邊’的指示,她會在三日后王妃例行入宮給皇后娘娘請安時,找機(jī)會將那件動了手腳的外衫‘不小心’混入王妃的衣物中帶進(jìn)宮。屆時,自會有人‘恰巧’發(fā)現(xiàn),并‘及時’稟報太后!”趙全將柳如煙的計劃和盤托出。

“三日后……”沈驚凰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極的弧度,“時間足夠了。趙總管,那件外衫,勞煩你的人,今晚……讓它‘不小心’地出現(xiàn)在該出現(xiàn)的地方。”

“老奴明白?!壁w全心領(lǐng)神會,躬身退下。

三日后,慈寧宮。

太后禮佛的小佛堂內(nèi),檀香裊裊,氣氛莊嚴(yán)肅穆。沈驚凰與其他幾位宗室命婦正陪著太后說話。太后年事已高,精神有些不濟(jì),但今日看起來心情尚可。

突然,一個在佛堂外灑掃的小宮女發(fā)出了一聲驚恐的尖叫!

“啊——!這……這是什么?!”

聲音打破了佛堂的寧靜。太后眉頭微蹙:“何事喧嘩?”

立刻有嬤嬤出去查看,很快,嬤嬤臉色煞白地捧著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月白色繡著纏枝蓮紋的女子外衫走了進(jìn)來,聲音發(fā)顫:“回稟太后娘娘!這……這是在佛堂外廊下的花叢里……發(fā)現(xiàn)的!里面……里面……”

她顫抖著手,將那件外衫抖開,只見內(nèi)襯的夾層里,赫然掉出一個用明黃碎布縫制、歪歪扭扭的小布偶!布偶心口位置用暗紅的朱砂寫著一個刺目的“壽”字!布偶的頭上,還緊緊纏繞著幾根灰白色的發(fā)絲!那發(fā)絲的顏色……與太后鬢邊的銀絲,何其相似!

“巫蠱!是巫蠱邪術(shù)!”嬤嬤失聲驚呼!

佛堂內(nèi)瞬間死寂!所有命婦都嚇得臉色慘白,撲通跪倒在地!太后看著那個扎眼的明黃布偶和那幾根白發(fā),渾濁的老眼中先是驚愕,隨即涌起滔天怒意,臉色鐵青,捂著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

“查!給哀家徹查!這……這是誰的東西?!”太后的聲音帶著雷霆之怒。

立刻有宮人上前,仔細(xì)辨認(rèn)那件外衫的樣式和繡紋。

“回……回太后娘娘,”一個老嬤嬤聲音發(fā)顫,“這……這料子是上好的杭綢,這纏枝蓮紋的繡樣……奴婢看著……像是……像是靖王妃娘娘今日穿的那件外衫的……內(nèi)襯?”

刷!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跪在一旁、神色同樣“驚惶”的沈驚凰身上!

“靖王妃?!”太后震怒的目光如同利劍般射向沈驚凰。

“太后娘娘明鑒!”沈驚凰立刻俯身叩首,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震驚與委屈,“臣婦冤枉!這外衫確是臣婦的,但臣婦今日入宮請安,一直將此衣穿在身上,直到方才覺得佛堂內(nèi)檀香濃郁有些氣悶,才在偏殿更衣時將其脫下,交由侍女保管,怎會……怎會出現(xiàn)在佛堂外花叢?又怎會被人動了如此手腳?這分明是有人栽贓陷害!”

“你的侍女何在?”太后怒道。

沈驚凰身后的春桃立刻跪倒,嚇得渾身發(fā)抖:“回……回太后娘娘!奴婢一直將王妃的衣物抱在懷里,寸步未離!只是在……在路過梅香苑附近時,被一只突然竄出來的野貓驚了一下,手一松,包袱散落在地……奴婢慌忙撿拾,當(dāng)時……當(dāng)時梅香苑的劉才人身邊那位張嬤嬤……似乎也在附近……她還……還‘好心’地幫奴婢撿起了幾件衣物……”春桃的聲音帶著哭腔,將矛頭隱隱指向了梅香苑。

“梅香苑?劉才人?”太后眼中厲色一閃,“傳劉才人!還有她身邊那個張嬤嬤!”

很快,劉才人和她身邊一個眼神閃爍、面色發(fā)白的老嬤嬤被帶了上來。劉才人久居冷宮,早已被嚇破了膽,面對太后的雷霆之怒,只會瑟瑟發(fā)抖,語無倫次。

那張嬤嬤更是嚇得魂不附體,在嚴(yán)厲的盤問下,尤其是當(dāng)搜宮的侍衛(wèi)在梅香苑一個極其隱蔽的角落里,搜出了幾小塊明黃色的貢緞碎料、一盒未用完的朱砂,以及幾根被小心包起來的、明顯是梳頭時掉落的灰白色發(fā)絲時,她徹底崩潰了!

“太后娘娘饒命!饒命??!”張嬤嬤癱軟在地,涕淚橫流,“是……是柳妃娘娘!是柳妃娘娘身邊的翠翹姑娘!她給了奴婢一大筆銀子,讓奴婢……讓奴婢想辦法弄到太后的頭發(fā)……再……再用那些東西縫個布偶……然后……然后想辦法嫁禍給靖王妃……奴婢一時鬼迷心竅!太后娘娘饒命?。 彼秊榱嘶蠲?,竟將柳如煙直接供了出來!

“住口!你這刁奴!竟敢污蔑本宮!”柳如煙在聞訊趕來的蕭承煜陪同下剛剛踏入佛堂,就聽到這石破天驚的指認(rèn),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失聲尖叫!

佛堂內(nèi)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震驚地看向柳如煙,再看向臉色鐵青的太后和眼神陰鷙的皇帝蕭承煜。

證據(jù)鏈清晰無比!人證(張嬤嬤的指認(rèn))、物證(梅香苑搜出的碎料、朱砂、頭發(fā))俱全!指向性明確!雖然張嬤嬤沒有直接證據(jù)證明是柳如煙親自下令,但翠翹是柳如煙的貼身大宮女,這已是板上釘釘?shù)年P(guān)聯(lián)!

沈驚凰依舊跪伏在地,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眸底一閃而過的冰冷寒芒。借刀殺人?現(xiàn)在這把淬毒的刀,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砍回了柳如煙自己的盟友身上!

“陛下!太后!臣妾冤枉!臣妾對此事毫不知情!定是這刁奴受人指使,污蔑臣妾!”柳如煙撲到蕭承煜腳邊,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臣妾對太后一片孝心,日月可鑒!怎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定是有人嫉妒臣妾,故意陷害!”她說著,怨毒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針,狠狠刺向沈驚凰。

蕭承煜的臉色陰沉得可怕。他扶起柳如煙,看著地上搜出的物證和瑟瑟發(fā)抖的張嬤嬤、劉才人,又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看似柔弱無助卻始終沉靜的沈驚凰,心中已然明了。柳如煙這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但他不能放棄柳如煙,至少現(xiàn)在不能!

“母后息怒!”蕭承煜沉聲開口,將柳如煙護(hù)在身后,“此事蹊蹺甚多,單憑一個刁奴的攀咬,豈能定如煙的罪?定是這劉才人主仆心懷怨望,勾結(jié)外人,行此齷齪之事,意圖栽贓陷害!柳妃純善,定是被小人蒙蔽利用!”

他這是要強(qiáng)行保下柳如煙,將所有罪名推到劉才人主仆身上!

太后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蕭承煜:“皇帝!證據(jù)確鑿!這……”

“母后!”蕭承煜打斷太后的話,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壓,“后宮之事,朕自有決斷!”他目光森冷地掃過劉才人和張嬤嬤,“劉才人心術(shù)不正,主仆二人行此厭勝邪術(shù),詛咒太后,罪大惡極!著褫奪才人封號,打入冷宮,終身不得出!張嬤嬤,杖斃!梅香苑一干人等,全部發(fā)配掖庭為奴!”

雷霆判決落下,劉才人當(dāng)場昏死過去,張嬤嬤被堵了嘴拖走。

柳如煙靠在蕭承煜懷里,驚魂未定,眼中卻飛快地掠過一絲劫后余生的慶幸和怨毒。

“至于靖王妃……”蕭承煜的目光轉(zhuǎn)向沈驚凰,帶著一絲冰冷的審視,“雖是無妄之災(zāi),但貼身衣物被宵小利用,亦有失察之責(zé)。念在初犯,罰俸三月,閉門思過半月,抄寫《女誡》百遍,以示懲戒!”

高高舉起,輕輕放下。既安撫了太后(處置了劉才人),又保住了柳如煙,還順帶敲打了沈驚凰。

“臣婦……領(lǐng)旨謝恩。”沈驚凰叩首,聲音平靜無波。

一場風(fēng)波,看似平息。

柳如煙保住了地位,但“被小人利用”、“識人不明”的標(biāo)簽卻已牢牢貼在她身上。她在宮中的威信,在宗室命婦心中的形象,已然受損。更關(guān)鍵的是,她最隱秘的釘子“啞姑”,在靖王府后續(xù)的嚴(yán)密清洗中,被趙全以“手腳不凈、偷盜主家財物”為由,拔了舌頭,直接發(fā)賣到了最苦寒的礦場,徹底斷了這條線。

回到靖王府,夜色已深。

沈驚凰屏退下人,獨(dú)自坐在窗邊。窗外月色清冷,映著她沉靜的臉龐。今日看似險勝,實(shí)則步步驚心。皇帝對柳如煙的袒護(hù),讓她更看清了前路的艱難。

房門被輕輕推開。

蕭絕走了進(jìn)來,玄色的身影帶著夜間的微涼。他走到沈驚凰身后,并未言語,只是將一杯溫?zé)岬膮⒉璺旁谒诌叀?/p>

沈驚凰沒有回頭,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微燙的杯壁。

“王爺……信嗎?”她忽然輕聲問。信她是無辜的?信這一切是柳如煙的陷害?

身后沉默了片刻。

隨即,一只溫?zé)釋捄竦拇笫郑p輕覆上了她放在膝上、微微有些冰涼的手背。

他的掌心帶著薄繭,溫?zé)岫辛?,穩(wěn)穩(wěn)地包裹住她的指尖。

“手臟了?!笔捊^低沉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冽,“本王替你洗。”

沒有回答信與不信。

但這句話,卻比任何承諾都更有分量。

沈驚凰的心,仿佛被那溫?zé)岬恼菩臓C了一下,一股細(xì)微的暖流,悄然融化了方才在慈寧宮沾染的滿身寒意。她微微側(cè)首,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頜線,那雙幽深的眼眸在夜色中,似乎也沉淀著一種無聲的信任與……憐惜?

她垂下眼睫,看著兩人交疊的手,第一次沒有立刻抽離。心中那堅硬的復(fù)仇壁壘,似乎被這無聲的暖意,悄然撞開了一絲微不可查的縫隙。


更新時間:2025-08-16 22:33: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