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夜緩步踱至花璃身側(cè),薄唇噙著一抹若即若離的笑意,嗓音卻溫柔得令人心悸:“以后若再有人對你不敬,我必嚴懲之。”說罷,他已執(zhí)起花璃冰涼的手,將那把猶帶寒光的匕首輕輕置于她掌心。翎夜的指尖在交接時刻意多停留了一瞬,“這夜鶯,還是由你來執(zhí)更好?!?/p>
翎夜忽然收緊手指,帶著她握緊匕首。他掌心冰涼,說出口的話也冰涼:"日后若有人冒犯你……用它取命便是。"
花璃凝視著匕首上流轉(zhuǎn)的綠光,心如明鏡:這不僅是饋贈,更是試探。他要看她敢不敢接這柄染過風林血的兇器,敢不敢做他手中的刀。
"郡王好意。"她倏然翻腕,匕首在手中旋出凜冽寒光,"不過……"刀尖突然抵住翎夜的咽喉,"若冒犯我的是你呢?"
翎夜不避不讓,反而低笑出聲。喉結(jié)在刃口上輕輕滾動:"那便……親手了結(jié)我。"
花璃倏地收起匕首。
“那就多謝了。我也覺得這刀很襯手?!?/p>
此時,管家來報:“郡王殿下,九公主來訪,人已在前殿?!?/p>
翎夜聞言,眸中寒冰般的冷意驟然消融。“九兒來了?”他聲音里透著罕見的鮮活,連蒼白的臉色都似有了生氣。轉(zhuǎn)身時,他的袖袍帶起一陣清冽的藥香:"隨我去見見這小祖宗。"
花璃有些怔然,原來這人也會露出這般生動的神情。
王府前殿,一個約摸10歲左右的小女孩在殿內(nèi)不安分地從一個椅子坐到另一個椅子,總之,前殿里的每把椅子都被她挨個坐了個遍。
聽到腳步聲,她驀然回首。
"翎夜哥哥!"那抹藕荷色如燕投林般撲來。
翎夜展臂接住她,竟被撞得微微后仰。他屈指輕彈小姑娘額頭:"又偷跑出宮?"
"才不是偷跑!"九公主皺著小臉揉額頭,"皇兄準了的!"她忽地瞥見站在陰影處的花璃,烏溜溜的眼睛倏然睜大:"這就是皇兄送你的新娘子嗎?"
翎夜笑意微凝,將小姑娘從身上拎下來站好:"這是王妃花璃,你要叫花璃姐姐。"
九公主卻突然湊近花璃,小鼻子動了動:"你身上有翎夜哥哥的味道。"倏爾又皺皺眉頭,“不對不對……是方才翎夜哥哥身上有你的味道……是血的味道嗎?”
花璃心頭猛然一顫,指尖不自覺地蜷縮起來。這看似天真無邪的小女孩,竟能……
"九兒,別淘氣。"翎夜的聲音如春風拂過,帶著寵溺的責備,"看把姐姐嚇著了。"
“我才沒瞎說呢,”九公主撅起粉嫩的小嘴,晃著雙髻上的珠花,“我是好孩子從來不說謊的~”
"好好好……"翎夜無奈地搖頭,眼中卻盈滿笑意,"怎么突然想到來我這里?"
"當然是來看翎夜哥哥的新娘子呀!"九公主轉(zhuǎn)向花璃,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花璃姐姐真好看,比嵐歆大人還漂亮呢!"她突然踮起腳,小手攏成喇叭狀在翎夜耳邊悄聲道:"幸好皇兄沒讓你娶那只母老虎……"
翎夜倏爾失笑,刮了下九兒的鼻子:“你這小家伙。”
"翎夜哥哥~"九公主拽著他的衣袖來回搖晃,撒起嬌來,"好不容易溜出來,你和花璃姐姐陪我去放紙鳶好不好?"
"好。"翎夜答得干脆,轉(zhuǎn)頭看向花璃,目光竟是溫柔似水。
九公主立刻雀躍地拉住花璃的手:"姐姐快走呀!"
花璃怔在原地,被拉著的指尖微微發(fā)僵:"我……不會。"
"那姐姐喜歡玩什么?"九公主仰著小臉,滿眼期待。
花璃抿了抿唇,長睫低垂:"我、只會……"
"一起去吧。"翎夜溫聲打斷,"我教你。"
聽到翎夜這么說,小女孩瞬間又開心起來,催促道:“走吧走吧!去放紙鳶咯~~”
九公主拽著花璃的袖子就往外跑,銀鈴般的笑聲灑了一路?;П凰?,竟有些無措。
翎夜跟在后面,看著陽光下花璃微微泛紅的耳尖,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后花園的空地上,侍女們早已備好了各色紙鳶。九兒挑了一只金翅蝴蝶,興奮地塞到花璃手里:"姐姐放這個!"
花璃僵硬地握著竹骨,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鋒利的邊緣,這竹片的韌勁,足夠割斷一個人的喉嚨。
"不是這樣拿的。"
"線要這樣繞。"身后的翎夜忽然靠近,修長的手指輕輕覆上她的手背。他的動作很輕,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引導著她將絲線纏繞在指間,"拇指要抵在這里,才能控制方向。"
花璃渾身一僵。此刻他的胸膛幾乎貼著她的后背,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耳際,帶著淡淡的藥香。這種親密的距離讓她本能地想要掙脫——
翎夜低笑一聲,松開手:"去吧。"
花璃抬頭,看見陽光落在他含笑的眉眼間,為他素來蒼白的臉色鍍上一層暖意。這一刻的他,與那個冷血割下風林手指的郡王判若兩人。
風起時,金翅蝶乘風而上?;а鲱^望著越飛越高的紙鳶,手中的絲線傳來細微的顫動?;秀遍g,她覺得自己也像這只紙鳶,被一根看不見的線牽著,飄向未知的遠方。
而握著線的那端,是翎夜深不可測的眼眸。
金翅蝶在碧空中越飛越高,漸漸化作一點鎏金?;а鲋^,手中的絲線繃得筆直,線軸已經(jīng)轉(zhuǎn)到了盡頭。
一陣突如其來的罡風襲來。絲線劇烈震顫,發(fā)出細微的悲鳴?;乱庾R攥緊線軸,卻聽見"啪"的一聲脆響——
線斷了。
那只金翅蝶在空中猛地一滯,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它開始旋轉(zhuǎn)、下墜,金色的翅膀在陽光下折射出最后一道璀璨的光芒,最終消失在了遠處。
"線斷了呢……可惜。"翎夜聲音里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它……會落在哪里呢?"花璃輕聲問道,目光仍追隨著紙鳶消失的方向。
翎夜望著她專注的側(cè)臉,忽然伸手撩開她耳邊的發(fā)絲:"重要嗎?"他的聲音輕得像風,"斷了線的紙鳶,終究會落進該落的地方。"
花璃心頭微顫。她低頭看著空蕩蕩的線軸,忽然覺得掌心傳來細微的刺痛,低眼一看,是絲線斷裂時留下的紅痕。就像她此刻的處境,看似逃脫了追殺,實則早已被看不見的絲線勒出了傷痕,陷入了另一個囚籠。
"沒關(guān)系,"九兒扯了扯她的衣袖,天真地說:"明天我們再做一只更大的!"
翎夜輕笑一聲,從袖中取出新的絲線:"線可以再接,只要……"他的目光落在花璃臉上,"紙鳶還愿意回來。"
花璃心頭微顫。她分明看見,在說這句話時,翎夜眼中閃過一絲暗芒,像是期待,又像是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