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宴十五歲那年,成了鎮(zhèn)上最年輕的秀才。
放榜那日,他提著狀元紅跑回小院,星冉正坐在火凰樹下曬藥草,八條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地面,金紋在陽光下泛著暖光。
“阿冉姐姐!” 他舉起榜單,笑得眉眼彎彎,“你看!”
星冉抬頭,看著他額間的朱砂痣在興奮中透著紅,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蕭宴在御花園對她笑的樣子,心尖像被溫水浸過,軟得發(fā)顫。
“真棒?!?她起身,接過酒壇,指尖在他手腕上的山海印輕輕一點,那里的金紋比五年前更清晰了,“今晚做你愛吃的醉蟹?!?/p>
“好!” 阿宴湊過來,幫她收拾藥草,“先生說,明年可以去皇城趕考了?!?他頓了頓,看向星冉,“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星冉動作一頓:“皇城……” 那里有太多血色記憶,宮墻的陰影總在午夜夢回時浮現(xiàn)。
“我知道你怕什么?!?阿宴握住她的手,掌心溫熱,“但那里也有我們的印記,而且,我想讓你看看,這一世的京城,沒有刀光劍影,只有太平盛世?!?/p>
他的眼神很認真,像在許諾一個未來。
星冉看著他,忽然笑了,是啊,該去看看了,看他走出江南的雨巷,看他在新的天地里發(fā)光,看那些沉重的過去,如何在煙火里變得輕盈。
半年后,兩人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阿宴依舊是那身藍布長衫,背著簡單的行囊,卻比從前挺拔了許多。
星冉換了身素雅的衣裙,頭發(fā)里的金線藏得更隱蔽,看上去像個尋常的伴讀女子。
一路曉行夜宿,他會在客棧的油燈下溫書,她會坐在旁邊縫補他磨破的袖口;他會指著路邊的石碑講歷史,她會笑著聽,偶爾補充幾句“當年這里……”,惹得他眼睛發(fā)亮,纏著要聽更多往事。
到皇城時,正值初春。
護城河邊的柳樹發(fā)了新芽,街上的叫賣聲此起彼伏,比江南更熱鬧,也更鮮活。
阿宴租了個小院,離貢院不遠,院里也有棵老槐樹,像把舊時光搬了過來。
考試那日,星冉替他理了理衣襟:“放輕松?!?/p>
“嗯。” 阿宴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的山海印上輕輕按了按,“等我回來?!?/p>
他進了貢院,星冉便坐在樹下等。
陽光透過枝葉灑下來,她看著地上的光斑,忽然覺得尾巴根有些發(fā)癢,低頭時,竟看見第九條尾巴的虛影在身后若隱若現(xiàn),金紋淡得像霧,卻真實存在。
她愣住了,隨即笑了,原來,第九條尾巴的修行,從不是犧牲,而是相守。
阿宴果然考中了,雖不是狀元,卻也進了三甲,被授了個翰林院的職位。
他穿著官服回來那天,站在火凰樹下,看著星冉,忽然單膝跪地,從袖中取出一支木簪,簪頭刻著小小的山海印。
“阿冉,” 他的聲音有些發(fā)緊,卻異常清晰,“我知道你不是凡人,也知道我們有過很多過去,但這一世,我只想做個普通人,陪你看遍人間煙火。你……愿意給我這個機會嗎?”
星冉看著他,看著他眼中的緊張和期待,忽然變回了豹貓形態(tài),八條尾巴在他面前展開,金紋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
她低下頭,用尾巴卷起那支木簪,輕輕放在自己的鬢邊。
這是她的回答。
后來的日子,平淡卻溫暖。
阿宴在翰林院任職,清正勤勉,偶爾會遇到朝堂的紛爭,卻總能憑著智慧化解。
星冉知道,那是他骨子里的堅韌,從未變過。
他會把朝堂的趣事講給她聽,她會在他疲憊時變回原形,讓他靠在自己的尾巴上休息。
有人問起這位美娘子是誰,阿宴只笑說是自幼定親的未婚妻,眉眼間的溫柔藏不住。
一年后,他們在皇城的小院里辦了場簡單的婚禮,沒有三媒六聘,只有幾個相熟的同僚,和偷偷跑來的阿影,他這一世成了個老管家,守著記憶,等了他們許多年。
拜堂時,星冉看著阿宴,忽然覺得身后一暖。
她下意識回頭,看見第九條尾巴正緩緩舒展開來,金紋流光溢彩,與前八條交相輝映,像開了一朵金色的花。
阿宴也看到了,他笑著握緊她的手:“看,我說過會有的?!?/p>
星冉靠在他肩上,聽著院外的鞭炮聲,看著滿院的紅綢,忽然明白,所謂飛升,從來不是要脫離凡塵,而是在凡塵里找到歸宿。
所謂圓滿,不是長出第九條尾巴,而是身邊有他,眼底有光,掌心有暖。
洞房花燭夜,紅燭搖曳。
阿宴輕輕撫過她第九條尾巴上的金紋,像在觸摸一個遲到了太久的約定。
“以后,不用再等了?!?他低聲說。
星冉抬頭,吻上他的唇,聲音輕得像嘆息:“嗯,再也不用了。”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臺,照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山海印的金光與燭火相融,溫柔得像一個永恒的夢。
夢里有林間的初遇,有宮墻的血色,有江南的雨巷,有皇城的繁華。
而夢醒后,是柴米油鹽,是歲月靜好,是九條尾巴圈住的一世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