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燭火跳躍,映著他指尖冰冷的北狄飛鏢。
> “孤在查軍械走私?!彼Z聲淡漠。
> 她袖中狼牙幾乎刺破掌心:
> “包括……謀害忠良的兇器?”
> 窗外風(fēng)雪驟起,
> 他推過一卷染血名冊:
> “真相在此,敢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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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昱指尖那枚猙獰的北狄飛鏢,在昏暗中折射著幽冷的寒光,像一只淬毒的眼睛,死死釘在蘇晚的心上。手腕上傳來的劇痛幾乎麻木,抵在后腰的匕首冷硬如冰,而她全身的血液,卻因那枚熟悉的兇器而瞬間凍結(jié)、逆流!
兄長蘇珩胸口那猙獰的傷口,穿透重甲的三棱血槽,倒鉤撕裂皮肉的慘狀……無數(shù)血淋淋的畫面轟然炸開!憤怒、驚駭、被欺騙的冰冷以及一種近乎滅頂?shù)慕^望,如同滔天巨浪瞬間將她吞噬!袖中緊握的狼牙,那粗糙的棱角幾乎要深深嵌進她的掌骨里!
“殿下……也玩北狄人的小玩意?!” 那聲失控的質(zhì)問,帶著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尖銳顫抖和刻骨的恨意,如同利刃劃破了死寂的雪夜。
蕭昱的眼神驟然縮緊!那里面翻涌的冰冷審視瞬間被一種極其銳利的寒芒取代,如同被觸碰了逆鱗的兇獸!他攥著她手腕的五指猛地收攏,力道之大,蘇晚甚至聽到了自己腕骨不堪重負的細微呻吟!劇痛讓她眼前陣陣發(fā)黑。
“哦?” 蕭昱的薄唇緩緩勾起,那弧度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反而更添十分危險。他俯視著蘇晚因驚駭和憤怒而微微扭曲的臉,聲音低沉得如同從冰層下滲出,每一個字都帶著砭骨的寒意:“太子妃……對北狄的東西,倒是熟悉得很?” 他捏著她手腕的手指,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探究意味,緩緩摩挲了一下那冰涼的皮膚。“看來,孤這把‘刀’,不僅鋒利,心思……也深得讓孤有些意外了?!?/p>
那聲“刀”,如同最惡毒的嘲諷,狠狠刺穿了蘇晚最后一絲僥幸。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她帶著血仇而來!而他,這個高高在上的太子,東宮的主人,此刻手中卻把玩著可能沾染了她兄長鮮血的兇器!
巨大的屈辱和滔天的恨意如同巖漿在蘇晚胸腔里沸騰、沖撞!抵在他后腰的匕首尖端因她手臂的劇烈顫抖而微微晃動,冰冷的鋒刃幾乎要刺破他玄色的錦袍!殺了他!一個瘋狂的念頭如同毒藤般瞬間纏繞住她的理智!只要手腕一轉(zhuǎn),匕首就能狠狠捅進他的腰腹!為兄長報仇!撕開這偽善儲君的真面目!
空氣凝固如鐵!雪粒打在枯枝上發(fā)出細碎的噼啪聲,在死寂中無限放大。兩人近在咫尺,呼吸可聞,目光在黑暗中死死絞殺!蘇晚眼中是焚盡一切的怒火和玉石俱焚的決絕,蕭昱眼底則是深不見底的冰寒和一種掌控一切的、冰冷的評估。
就在蘇晚眼中殺意即將噴薄而出、手腕蓄力欲動的千鈞一發(fā)之際——
蕭昱勒在她腰間的鐵臂猛地一收!同時攥著她手腕的手向側(cè)后方狠狠一帶!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傳來!蘇晚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fēng)箏般被他強行拖拽著,踉蹌著撞開了虛掩的角門,跌進了明德殿后殿回廊溫暖的燈光籠罩之下!
“砰!” 沉重的角門在她身后被蕭昱一腳踢得轟然關(guān)閉!巨大的聲響在寂靜的殿宇間回蕩!
“什么人?!” 殿前守衛(wèi)的厲喝聲立刻傳來,伴隨著兵刃出鞘的鏗鏘銳響和急促逼近的腳步聲!
蘇晚被蕭昱粗暴地拽著,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廊柱上,震得她五臟六腑都仿佛移位。眼前光影晃動,眩暈還未散去,冰冷的匕首已脫手掉落在地毯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她急促喘息,驚怒交加地抬眼,只看到蕭昱玄色的身影擋在她面前,將她完全籠罩在廊柱的陰影里。
“孤?!?蕭昱的聲音恢復(fù)了慣常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悅。
腳步聲瞬間在幾步外停住。隔著垂落的厚重錦簾,守衛(wèi)的聲音帶著惶恐:“殿下?卑職聽到異響……”
“一只不懂規(guī)矩的野貓闖進來了而已。” 蕭昱的聲音波瀾不驚,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淡漠,“退下。沒有孤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后殿?!?/p>
“……是!卑職遵命!” 守衛(wèi)的聲音帶著遲疑,但終究不敢多問,腳步聲迅速遠去,兵刃歸鞘。
危機暫時解除,但殿內(nèi)的氣氛卻比外面呼嘯的風(fēng)雪更加酷寒。
蘇晚背靠著冰冷的廊柱,急促地喘息著,手腕和后背的劇痛讓她冷汗涔涔。她死死盯著蕭昱挺拔的背影,眼中燃燒的怒火幾乎要將他吞噬。他剛才……竟說她是“野貓”?!
蕭昱緩緩轉(zhuǎn)過身。廊下昏黃的宮燈將他的影子拉得斜長,沉沉地壓在蘇晚身上。他俊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那雙深潭般的眼眸,此刻清晰地翻涌著冰冷的怒意和被冒犯的威嚴。他垂眸,目光落在地毯上那柄小巧卻鋒利的匕首上,唇角勾起一抹極冷的弧度。
“太子妃,” 他開口,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錐,“新婚燕爾,隨身攜帶此等‘閨閣雅物’……是預(yù)備著給孤一個‘驚喜’?” 他彎腰,動作優(yōu)雅地撿起那柄匕首。冰冷的刃身在他修長的指間翻轉(zhuǎn),寒光閃爍,映著他毫無溫度的眼。“還是說,你鎮(zhèn)北侯府的家教,就是教你如何在新婚之夜刺殺儲君?”
刻骨的羞辱!蘇晚只覺得一股血氣直沖頭頂,臉頰火辣辣地?zé)饋?。她猛地站直身體,盡管手腕劇痛,身形卻依舊挺直如松,毫不畏懼地迎上他譏誚的目光,聲音因憤怒而微微發(fā)顫,卻帶著玉石相撞般的冷硬:“殿下多慮了!深宮險惡,臣妾不過自保而已!倒是殿下您,” 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針,死死釘在他玄色錦袍的袖口——那里,方才在黑暗中,他手中分明握著那枚北狄飛鏢!“深更半夜,把玩北狄兇器……不知又是何種‘雅好’?!”
她豁出去了!既然偽裝已被徹底撕破,那不如就挑明!她倒要看看,這位高高在上的太子,如何解釋他手中這枚可能沾染了她兄長鮮血的兇器!
蕭昱的眸色瞬間沉了下去,如同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海面,醞釀著可怕的漩渦。他捏著匕首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jié)泛白。蘇晚毫不退縮的質(zhì)問,像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他儲君的威嚴之上。空氣緊繃得幾乎要斷裂。
“隨孤來?!?半晌,蕭昱從齒縫里擠出三個字,冰冷徹骨。他不再看蘇晚一眼,握著那柄匕首,轉(zhuǎn)身大步走向通往內(nèi)書房的幽深回廊。玄色的袍角在燈光下劃過一道冷硬的弧線,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蘇晚看著他的背影,胸口劇烈起伏。跟上去?前面是龍?zhí)痘⒀ǎ撬瓶氐慕^對領(lǐng)域。不跟?那枚飛鏢的疑問如同毒蛇噬心,她必須知道答案!兄長血仇的線索就在眼前!她狠狠一咬牙,強忍著劇痛和屈辱,抬腳跟了上去。赤腳踏在冰冷的地磚上,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
***
明德殿內(nèi)書房。
與外殿的莊重威嚴不同,內(nèi)書房陳設(shè)更顯冷硬實用。巨大的紫檀木書案占據(jù)了中心位置,上面堆滿了卷宗奏報??繅κ琼斕炝⒌氐拈緯?,塞滿了書冊輿圖。角落里燃著一個碩大的紫銅炭盆,上好的銀霜炭燒得正旺,跳躍的橘紅色火焰驅(qū)散了深冬的寒意,卻驅(qū)不散彌漫在兩人之間那層厚重的冰霜。
蕭昱走到書案后,并未坐下。他將蘇晚那柄匕首隨手丟在案頭一堆卷宗上,發(fā)出“哐當”一聲輕響。然后,他緩緩抬起手。
蘇晚的心驟然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鎖住他的動作。
蕭昱的指尖,赫然拈著那枚讓她血液倒流的北狄破甲飛鏢!三棱的血槽在燭火下泛著幽冷的寒光,尾部的倒鉤猙獰畢露。他將飛鏢舉到眼前,似乎在欣賞一件藝術(shù)品,指尖緩緩摩挲著冰冷的金屬表面。燭光跳躍,在他俊美無儔的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映著飛鏢的寒芒,也映著蘇晚蒼白而緊繃的臉。
“太子妃認得它?” 蕭昱終于開口,聲音低沉平穩(wěn),聽不出絲毫情緒,目光卻銳利如鷹隼,牢牢鎖住蘇晚臉上的每一絲變化。
蘇晚的呼吸瞬間停滯!袖中的狼牙幾乎要被她捏碎!兄長慘死的畫面再次撕裂她的腦海!她強迫自己挺直脊背,迎上他那探究的目光,聲音因極力壓制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北狄軍中破甲鏢,專用于暗算偷襲,陰毒至極。邊軍將士……無人不識其害!” 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從齒縫里迸出來的,帶著刻骨的恨意。
“陰毒……” 蕭昱重復(fù)了一遍,指尖輕輕一彈鏢身,發(fā)出一聲清脆的嗡鳴。他抬眼,目光穿透燭光,直刺蘇晚眼底那片翻涌的恨海。“看來,太子妃對此物,感觸頗深?”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刻意的引導(dǎo),像在審問犯人。
蘇晚心中警鈴大作!他在試探!試探她與這飛鏢、與北狄、與兄長之死的關(guān)聯(lián)究竟有多深!她猛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尖銳的疼痛強行壓下幾乎要脫口而出的血淚控訴。不能沖動!一旦承認自己對這兇器有特殊“感觸”,就等于坐實了她嫁入東宮只為追查兄長的目的!在撕破臉之前,在拿到確鑿證據(jù)之前,她必須忍!
“身為將門之女,見慣沙場兇器,有何奇怪?” 蘇晚強迫自己放緩語調(diào),聲音冷硬如鐵,“倒是殿下,身居?xùn)|宮,手握此等異族兇物……才更令人費解!” 她巧妙地將問題再次拋回,目光毫不退縮地逼視著蕭昱,帶著毫不掩飾的質(zhì)問。
蕭昱盯著她看了片刻,那雙深眸中翻涌的情緒復(fù)雜難辨——有審視,有冰冷的怒意,似乎還有一絲……意料之中的了然?他忽然低低地嗤笑一聲,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嘲弄。
“費解?” 他手腕一翻,將那枚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飛鏢“?!钡囊宦?,隨意丟在了書案上,與蘇晚的匕首并排躺在一起。寒光閃爍,觸目驚心。他雙手撐在書案邊緣,身體微微前傾,玄色的身影如同山岳般帶著巨大的壓迫感,籠罩住案前的蘇晚。燭火在他身后跳躍,將他的影子投在蘇晚身上,仿佛要將她吞噬。
“那孤就讓你明白明白?!?蕭昱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冷,如同淬了冰的刀鋒,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砸在蘇晚心上:“此物,連同最近查抄的一批,皆源于一條自北境潛入京畿、盤踞多年的軍械走私暗線!北狄人用我大梁的精鐵,私鑄兇器,再高價售予……某些心懷叵測之人!”
“軍械走私?!” 蘇晚瞳孔猛地收縮!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不是直接來自北狄軍營?是走私?這……這與兄長之死有何關(guān)聯(lián)?
“不錯。” 蕭昱直起身,負手踱步到巨大的北境輿圖前,手指精準地點在幾個關(guān)隘的位置,燭光在他冷峻的側(cè)臉上跳躍?!按司€隱秘,牽涉極廣,上至邊鎮(zhèn)蛀蟲,下至京中豪商,甚至……” 他猛地轉(zhuǎn)身,目光如電,直射蘇晚,“可能涉及某些盤踞朝堂、手眼通天的人物!他們用這些沾血的兇器,清除異己,攪動風(fēng)云,甚至……意圖動搖國本!”
他的話語如同驚雷,在蘇晚耳邊炸響!清除異己?動搖國本?難道……兄長的死,并非單純的戰(zhàn)場陰謀,而是卷入了更深的、涉及朝堂傾軋的漩渦?!是那些走私兇器的幕后黑手,用這北狄飛鏢,謀害了她的兄長?!
巨大的震驚和一種更深沉的寒意瞬間攫住了蘇晚!她看著書案上那枚靜靜躺著的、散發(fā)著幽冷殺氣的飛鏢,只覺得渾身冰冷,如墜冰窟。父親查不到的“那道墻”,難道指的就是這個?那些隱藏在朝堂深處、與北狄勾結(jié)走私軍械、清除異己的巨蠹?!
“包括……” 蘇晚的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一種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瀕臨崩潰邊緣的顫抖,她抬起眼,死死盯住蕭昱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眸,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的血珠:“包括用這兇器……謀害忠良嗎?!”
問出來了!她終于問出來了!不顧一切!孤注一擲!兄長的血仇像沉重的磨盤壓在她的心上,此刻終于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她死死盯著蕭昱,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等待著他的回答,也等待著命運的審判。
蕭昱的目光驟然變得極其銳利!如同兩道實質(zhì)的冰錐,狠狠刺向蘇晚!書房內(nèi)的空氣仿佛被瞬間抽空,只剩下炭盆里銀霜炭燃燒時發(fā)出的細微噼啪聲,以及兩人之間無聲的、激烈的目光廝殺!燭火瘋狂跳動,將兩人對峙的身影扭曲地投射在墻壁上,如同兩頭即將撲殺撕咬的兇獸!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緩慢流逝。
就在蘇晚幾乎要被這沉重的壓力和蕭昱冰冷的審視逼得窒息時,蕭昱忽然動了。
他并未直接回答她的質(zhì)問,反而轉(zhuǎn)身,走到巨大的書架前。他并未去翻找那些珍貴的典籍,而是伸手探向書架最底層一個不起眼的暗格。只聽“咔噠”一聲輕響,暗格彈開。蕭昱從里面取出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卷軸。并非明黃圣旨,也非朱批奏章,而是用普通青布包裹著,看起來毫不起眼,甚至邊角有些磨損。然而,當蕭昱解開青布,緩緩將那卷軸在書案上鋪開時——
一股濃重到令人作嘔的、仿佛凝固了許久的血腥味,混合著陳舊紙張和墨汁的味道,瞬間在溫暖的空氣中彌漫開來!那味道是如此濃烈、如此不祥,讓蘇晚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卷軸展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蠅頭小楷,字跡各異,顯然出自多人之手。然而,真正讓蘇晚渾身血液瞬間凍結(jié)、瞳孔縮成針尖的,是那卷軸上大片大片洇染開的、已經(jīng)變成深褐色的……血跡!那些血跡斑駁陸離,覆蓋了部分字跡,像無數(shù)只猙獰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
蕭昱的手指,帶著一種冰冷的儀式感,輕輕點在那卷染血的名冊之上。他的目光如同寒潭深淵,牢牢鎖住蘇晚瞬間失血蒼白的臉,聲音低沉緩慢,每一個字都像是從九幽地府傳來,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誘惑和審判:
“你兄長蘇珩的名字,或許就在其中?!?/p>
“這京城,這朝堂,盤踞了多少魑魅魍魎……”
“想知道是誰用這飛鏢,要了他的命?”
“想知道那堵?lián)踉谀愀赣H面前、讓他查無可查的‘墻’,究竟是什么?”
他微微俯身,逼近蘇晚,燭光在他眼中跳躍,如同地獄的鬼火:
“真相,就在你眼前。”
“蘇晚,” 他念她的名字,聲音里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和掌控一切的冷酷:
“你敢掀開看嗎?”
窗外,風(fēng)雪驟然加?。】耧L(fēng)卷著雪粒,狠狠抽打著緊閉的雕花木窗,發(fā)出如同鬼哭般的嗚咽。書房內(nèi),燭火被穿堂的冷風(fēng)吹得瘋狂搖曳,光影在蕭昱冷峻的臉上、在蘇晚蒼白如紙的臉上、在那卷散發(fā)著濃重血腥味的染血名冊上……劇烈地晃動、扭曲、明滅不定。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