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珩那句“還怕我嗎”像顆小石子,咚地砸進我腦子里。
我張著嘴,半天沒合攏。
怕?還是不怕?我自個兒都糊涂了。
那張紙是假的,是有人要害我爹。
謝珩不但沒害他,還……還揪出了這事?
我腦子里亂糟糟的,像塞滿了攪糊的漿糊。
“那……那誰干的?”我磕磕巴巴地問,眼睛還盯著那方紫云硯,總覺得它隨時會再彈開個暗格。
謝珩沒立刻回答。
他拿起木盒蓋子,慢條斯理地合上,咔噠一聲輕響。
“還在查。”他語氣平淡,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還在查?
那就是說,那王八蛋還藏在暗處,隨時可能再捅一刀?
我后背剛下去的冷汗,又有點冒頭的意思。
“那……那我爹他……”我急得想站起來,腿一軟,又坐了回去。
“姑父那邊,我自有安排?!敝x珩打斷我,目光掃過我發(fā)軟的腿,“你今晚就歇在別院,明日一早,我讓人送你回府?!?/p>
歇在別院?
我下意識地看向門口。
那兩個門神一樣的護衛(wèi)影子,還映在窗紙上呢。
這哪是歇息?這是軟禁吧?
剛放下去的心,又提溜起來。
“表哥,”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努力擠出點可憐相,“我……我想回家……”
我想見我娘,想抱著我娘哭一場。
謝珩沒說話。
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
我嚇得往后一縮,差點從軟榻上滾下去。
他卻只是伸出手,指尖拂過我額角被冷汗黏住的碎發(fā)。
那動作很輕,帶著點……安撫?
可我總覺得,那指頭下一秒就能掐住我脖子。
“別院清凈,”他聲音低了些,聽不出情緒,“你今晚受了驚,回去反倒讓姑母擔心。”
他頓了頓,補充道:“放心,這里很安全?!?/p>
安全?
我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里,映著我驚魂未定的蠢樣。
安全個鬼!最嚇人的就是你!
可這話我不敢說。
我慫,我認。
“哦……”我蔫頭耷腦地應了一聲,像只被捏住后頸皮的貓。
謝珩似乎滿意了,站起身。
“陳管事會伺候你洗漱。”他走到門口,又停住,沒回頭,“那方硯,收好?!?/p>
門開了又合上。
暖閣里只剩下我一個人,還有矮幾上那個紫檀木盒。
我盯著那盒子,像盯著一塊燒紅的烙鐵。
收好?
收哪兒?抱著睡嗎?萬一它半夜又彈開怎么辦?
我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
謝珩到底什么意思?
一邊說不是我爹的催命符,一邊又把我關(guān)在這兒?
還有那個幕后黑手……他真能揪出來?
腦子里兩個小人打架。
一個說:信他吧,他可是你表哥,這些年對你多好!
另一個尖叫:好個屁!好到差點把你嚇尿褲子!
我倒在軟榻上,用袖子蓋住臉。
煩死了!
陳管事果然很快就來了,帶著熱水和干凈衣裳。
他臉上還是那副笑瞇瞇的樣子,手腳麻利地伺候我擦臉換衣。
“表少爺放寬心,”他一邊擰帕子一邊說,“大人既然說了安全,那就一定安全。”
這話聽著像安慰,可我總覺得他話里有話。
我胡亂擦了把臉,忍不住問:“陳伯,表哥他……他平時都這么……這么嚇人嗎?”
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陳管事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又恢復如常。
“大人掌管刑部,事務(wù)繁雜,性子是冷了些?!彼鸬玫嗡宦暗珜ψ约胰?,總是好的?!?/p>
自家人?
我算哪門子自家人?
頂多是個吃白食的表親。
我撇撇嘴,沒再問。
問也問不出什么。
折騰了大半夜,我累得眼皮打架。
可躺在陌生的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窗外的風刮過樹梢,發(fā)出嗚嗚的怪響。
我總覺得那聲音像有人在哭,又像有人在笑。
腦子里一會兒是那張要命的假密函,一會兒是謝珩深不見底的眼睛。
最后定格在他揉我頭發(fā)的那一下。
那感覺……怪怪的。
好像小時候他替我挨夫子戒尺時那樣。
可又不一樣。
小時候他替我挨打,我只會覺得表哥真夠意思。
現(xiàn)在……現(xiàn)在只覺得心慌。
迷迷糊糊不知過了多久,外面?zhèn)鱽砀穆暋?/p>
三更了。
我裹緊被子,還是覺得冷。
正想再翻個身,房門忽然被輕輕推開。
我渾身一僵,屏住呼吸,從被縫里往外瞄。
一個高大的身影悄無聲息地走進來,是謝珩。
他換了身墨色寢衣,外頭松松披了件袍子。
他沒點燈,借著窗外一點微弱的月光,走到我床邊。
我嚇得趕緊閉上眼,裝睡。
心臟在胸腔里咚咚狂跳,快蹦出來了。
他想干嘛?
滅口嗎?因為我知道了太多?
我感覺到他在床邊站定。
目光落在我臉上,沉甸甸的。
時間一點點過去。
我憋氣憋得臉都快紫了,他才終于有了動作。
他伸出手,替我掖了掖被角。
動作很輕,帶著點……小心翼翼?
然后,他俯下身。
溫熱的呼吸拂過我額角。
我緊張得腳趾頭都蜷起來了。
要動手了?掐死我?還是捂死?
預想中的疼痛沒來。
額頭上傳來一點微涼的、柔軟的觸感。
像羽毛輕輕掃過。
一觸即分。
我傻了。
那……那是什么?
謝珩直起身,沒再停留,轉(zhuǎn)身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房門輕輕合上。
我猛地睜開眼,捂著額頭,呆若木雞。
剛才……剛才那是……
我抬手摸了摸額角被碰過的地方。
那點微涼的觸感還在,像烙了個看不見的印子。
腦子里轟的一聲。
我整個人像被丟進了滾水里,從頭到腳燙得冒煙。
謝珩他……他親我?
他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