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珩輕輕拾起她的小臂,那里有道三寸長的口子,邊緣泛著不正常的紫紅。
他蹙眉,將林宛方才要給自己用的藥粉,細(xì)細(xì)灑在傷處。
林宛混沌間睜眼,唇邊溢出一聲輕嘶。方才體內(nèi)燥熱難耐,如今纏情絲藥性暫解,方覺出些疼來。
她下意識往回縮手,秀眉輕蹙,“你輕些……”
謝珩低眉看她,不料這人竟這般嬌氣,出聲調(diào)侃,“林小姐方才在榻上可不是這般說的。“他拇指故意在傷口邊緣按了按,“那時是誰哭著說‘重些才好’?”
林宛耳尖霎時紅透,她早已記不清情熱時說了什么渾話,只隱約記得自己像藤蔓般纏著他精瘦的腰,咬著他肩頭嗚咽。
如今清醒了,恨不能找條地縫鉆進去。
“別…別說了……”林宛的聲音細(xì)若蚊吶,一張小臉又燒了起來。
謝珩沒管她,將那傷口處理好,這才松了手,自顧自處理肩頭的箭傷。他的動作帶著幾分野性,藥粉灑在傷口時脖頸青筋暴起,卻連哼都沒哼一聲。
林宛悄悄掀起眼簾,目光落在謝珩身上。
他生就一副寒玉雕就的相貌,一雙眸子漆黑如墨,眼尾微微上挑,看人時總帶著三分涼薄。
她望著望著,忽覺心尖微微一顫,竟鬼使神差地輕聲道:“可以告訴我你喚什么名嗎?日后……”
話音未落,自己先怔住了,纖白的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錦被一角。
“怎么?”謝珩突然抬眼,眸光銳利如刀,“一段露水情緣,各取所需罷了,林小姐還記掛在心?”
他故意將“露水情緣”四個字咬得極重,像在嘲笑她的天真。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林宛急得咳嗽起來,她本就生得弱柳扶風(fēng),就連裹在錦被里,都顯得單薄如紙,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吹散了。
謝珩忽然煩躁起來,他扯過榻邊半干的帕子扔過去:“捂好嘴,別傳染給我。"
林宛接住帕子,指尖不小心擦過他掌心。兩人俱是一怔,同時想起不久前這雙手是如何在她身上點燃火海的。
她慌慌張張別過臉,岔開話題道,“你為何會惹上京兆府的人?”
“林小姐還是不宜知曉太多。”謝珩冷著臉系緊繃帶,“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這話說得陰森,偏生他嘴角還噙著抹笑,像在逗弄只怕生的兔兒。
林宛點點頭不再追問,她性子本就溫順,旁人不說的事絕不強求。何況他們之間本就是迫不得已,哪有什么情分可言。
“我…我想洗洗……”她小聲說,手指無意識絞著衣帶。那衣帶早被扯得松散,露出鎖骨上斑駁的紅痕。
謝珩耳尖微紅,面上卻還端著那副譏誚表情:“需要我?guī)兔??”見林宛瞪圓了眼,他惡劣地補充,“畢竟林小姐方才腿軟得站都站不穩(wěn)……”
“青竹!”林宛急喚丫鬟,聲音都變了調(diào)。這一動又扯到傷處,疼得她直抽氣。
“你手臂的傷不宜沾水?!敝x珩突然道,語氣硬邦邦的。
“我知曉了,多謝公子提醒。”她低頭應(yīng)著,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頸,上面還留著他的痕跡。
青竹沖進來時,正看見自家小姐脖頸間的紅痕,當(dāng)即紅了眼眶:“你怎能這般欺辱我家小姐!”
小丫鬟張牙舞爪就要撲上去拼命。
林宛急忙拉住她:“不怨他,是…是我自己……”
這話說得艱難。纏情絲發(fā)作時,她像變了個人,那些孟浪的舉止,現(xiàn)在想來都羞憤欲死。
青竹還要爭辯,林宛已經(jīng)急得又咳起來:“勞煩公子到外間坐會兒……”她偷眼瞧謝珩,生怕他惱了青竹。
謝珩冷笑一聲,拎起染血的外袍往外走。
外間,謝珩靠在窗邊聽雨。里間傳來細(xì)碎水聲,讓他不由自主想起林宛情動時,汗珠如何順著那截細(xì)腰滑落。
他有些燥熱,扯開衣領(lǐng),卻聞到袖間還沾著她的幽香。謝珩也不知為何,方才在她身上,竟難以自控。
“小姐忍著些……”青竹帶著哭腔的聲音隱約傳來,“這傷……”
“無妨……”林宛的回應(yīng)輕得像嘆息,“比起纏情絲發(fā)作,這疼算不得什么……”
謝珩捏碎了窗欞上的一塊木屑。
里間,林宛浸在溫?zé)崴?,終于落下淚來。
她看著手臂上猙獰的傷口,想起母親教導(dǎo)的閨訓(xùn),想起盧麟得意的嘴臉,更想起謝珩那雙帶著冷意的眼睛。
“青竹……”林宛突然輕聲喚道,聲音里帶著破碎的顫音,“你說我該怎么辦才好。”淚水無聲滑落,滴在浴桶中蕩開水暈。
“纏情絲無解,一月三旬,皆會病發(fā)…到那時我又該如何自處?”
青竹心疼得直掉眼淚,卻也只能一遍遍撫著她單薄的背脊:“小姐別怕…總會有法子的...老爺認(rèn)識那么多太醫(yī)……”
外間,謝珩聽著那壓抑的啜泣聲,心口莫名發(fā)悶。
他向來最是厭棄女子哭哭啼啼,暗罵自己怕是瘋了,方才聽她那般說,竟想將她壓在身下,日日……
他們本就萍水相逢,今日之事不過權(quán)宜之計,她日后如何,與他何干?
里間的哭聲斷斷續(xù)續(xù),像把鈍刀在心上磨。謝珩手上一用力,又捏碎一塊窗欞木屑。碎木刺進掌心,尖銳的疼痛總算讓他清醒幾分。
待水聲停歇,林宛換好衣裳出來時,謝珩一眼就看見她那雙紅腫的眼睛,眼尾還泛著胭脂色的紅暈。
見他看過來,林宛慌忙低下頭。
“公子……”她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可否進來議事?”
謝珩沒說話,沉默地跟著進了里間。
燭光下,林宛絞著帕子的手指微微發(fā)抖:“今日之事…可否不要告知旁人?”她頓了頓,聲音更低了,“我…我日后還要嫁人……”
謝珩心頭驀地竄起一股無名火。他冷笑一聲,話到嘴邊卻變成硬邦邦的:“這是自然?!?/p>
“多謝公子?!绷滞鸶A烁I恚坏螠I卻不受控制地砸在地上。她慌忙轉(zhuǎn)身,單薄的肩膀在燭火中輕輕顫抖。
謝珩盯著她發(fā)顫的背脊,突然道:“纏情絲發(fā)作時……”話一出口就后悔了,可看著她驟然僵住的背影,還是繼續(xù)道,“可用寒玉暫緩?!?/p>
林宛愕然回首,卻見那人已經(jīng)翻窗而出,玄色衣袂融入夜色,只余窗欞上一片帶血的木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