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進(jìn)相府側(cè)門時，天已經(jīng)擦黑了。
蘇瑤先一步跳下車，腳剛沾地就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錦緞裙擺掃過青石板，帶起一陣淡淡的牡丹香。“可算回來了，坐得我骨頭都快散了。”她回頭沖車?yán)锖?，“林晚，快下來，春桃說小廚房留了蓮子羹?！?/p>
林晚被她拽著胳膊拉下車，踉蹌了兩步才站穩(wěn)。晚風(fēng)帶著庭院里梔子花的清香吹過來，拂去了宴會上的喧囂，倒讓她覺得心里踏實了些?！澳懵c，當(dāng)心摔著?！彼牧伺奶K瑤的手背，指尖觸到那截皓腕上戴著的珍珠手鏈——還是早上出門時柳姨娘硬塞給蘇瑤的，說“襯氣色”。
“摔不著?！碧K瑤滿不在乎地擺手，眼睛亮晶晶的，湊近了壓低聲音，“哎，你說靖王是不是真覺得我有意思？他跟我說火鍋的時候，眼神可認(rèn)真了！”
林晚被她逗笑，伸手捏了捏她發(fā)燙的臉頰：“是是是，全世界就你最有意思。不過說真的，他看著倒是挺靠譜的，比你那渣男前任強一百倍?！?/p>
“那是自然！”蘇瑤得意地?fù)P下巴，隨即又有點不好意思地?fù)蠐项^，“不過……我今天是不是有點太花癡了？他會不會覺得我很膚淺？”
“膚淺怎么了？”林晚挑眉，“喜歡帥哥是人之常情，總比藏著掖著強。再說了，你不膚淺，難道要學(xué)那些大家閨秀，見了男人就臉紅到脖子根？”
兩人說說笑笑地往內(nèi)院走，路過月亮門時，正撞見王夫人和柳姨娘并肩走出來，手里還各拿著個小布包——不用問也知道，定是剛打完牌，贏了對方的點心。
“回來啦？”王夫人先開了口，目光在兩人身上轉(zhuǎn)了一圈，見蘇瑤鬢邊簪著的珍珠釵歪了，伸手替她扶正，指尖不經(jīng)意碰到女兒的耳垂，燙得很。
“是的，娘。”蘇瑤下意識地往林晚身后躲了躲，大概是想起白天在宴會上的事，臉頰又紅了幾分。
柳姨娘則拉著林晚的手，柔聲問：“累著了吧？春桃說你中午沒怎么吃東西，我讓廚房給你留了碗燕窩粥?！?/p>
“謝姨娘。”林晚心里暖烘烘的，反手回握了握柳姨娘的手。這幾日相處下來，她越來越覺得這位姨娘雖是怯懦性子，心腸卻是真的軟，對原主的疼愛也不是裝出來的。
王夫人看在眼里，嘴角動了動，沒說什么，只道：“既然回來了就早點歇息，明日還要給老太太請安。”說罷，竟主動挽住了柳姨娘的胳膊，“走，柳妹妹，我那兒新得了些上好的龍井，去我院里嘗嘗。”
柳姨娘愣了一下，隨即臉上綻開一個溫柔的笑：“好啊，正好我今日贏了些杏仁酥，配茶正好?！?/p>
兩人并肩往月洞門那頭走，影子被廊下的燈籠拉得長長的，竟有種說不出的和睦。
蘇瑤看得眼睛都直了，湊到林晚耳邊小聲說：“我的天，這麻將真是神了，居然能讓倆情敵手拉手喝茶？”
“什么情敵，那是咱媽?！绷滞淼闪怂谎郏睦飬s也覺得奇妙。不過幾日功夫，竟真的讓這對斗了半輩子的女人變了樣。
回到汀蘭水榭時，春桃已經(jīng)把蓮子羹端上了桌。白瓷碗里盛著軟糯的蓮子，上面飄著幾粒殷紅的枸杞，甜香混著熱氣裊裊升起，看著就讓人舒心。
蘇瑤捧著碗蹲在廊下的石階上，小口小口地舀著吃，月光灑在她發(fā)頂，碎成一片銀輝?！罢f真的，”她忽然開口，聲音含著笑意，“我以前總覺得古代人談戀愛太麻煩，又是父母之命又是媒妁之言，哪有現(xiàn)代自由戀愛好?？山裉煲娏司竿酢?/p>
她沒再說下去，只用勺子攪著碗里的蓮子，嘴角卻忍不住往上翹。
林晚坐在她旁邊的石凳上，手里也捧著碗羹湯，聞言笑了笑：“怎么，這就改主意了？”
“也不是改主意，”蘇瑤抬起頭，眼睛在月光下亮得驚人，“就是覺得……好像這樣也不錯。你看啊，他是王爺，我是相府嫡女，門當(dāng)戶對；他長得帥，我長得也不差，郎才女貌；他還會打仗，我會出主意，簡直是天作之合！”
“是是是，天作之合?！绷滞頍o奈地附和，心里卻想起宴會上蕭景琰看蘇瑤的眼神——那眼神里的笑意，分明帶著幾分縱容的寵溺，倒不像是對一個陌生的未婚妻該有的模樣。
“那你呢？”蘇瑤突然反問，勺子往她面前一伸，“你覺得皇上怎么樣？我瞅著他對你挺不一樣的，又是問你骨牌，又是送你玉佩的?！?/p>
林晚手里的勺子差點掉進(jìn)碗里?！昂f什么呢。”她避開蘇瑤的目光，低頭喝了口羹湯，蓮子的清甜滑進(jìn)喉嚨，卻壓不住耳根的熱，“他是皇上，我是臣女，能有什么不一樣？不過是覺得我說話稀奇罷了。”
“稀奇也分人啊。”蘇瑤不依不饒，“你沒瞧見他看你的眼神，那叫一個……”她搜腸刮肚想找個詞，最后憋出句，“那叫一個眼里有光！”
林晚被她逗得噗嗤笑出聲：“什么眼里有光，那是燈籠照的?！弊焐戏瘩g著，心里卻不由自主地想起御書房里的場景——蕭景淵低頭看奏折時，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聽她講圓周率時，眼里閃過的驚訝與好奇；還有剛才在牡丹圃邊，他伸手扶她時，指尖傳來的溫?zé)嵊|感。
那雙手，骨節(jié)分明，掌心帶著常年握筆的薄繭，卻意外地暖和。
“想什么呢？臉都紅了?！碧K瑤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
“沒什么?！绷滞砘琶厣?，把碗往石桌上一放，“夜深了，該睡了，明日還要給老太太請安呢?！?/p>
蘇瑤看著她略顯倉促的背影，偷偷笑了笑，也沒再追問。有些心思，藏在心里發(fā)酵一會兒，比說出來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