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接手箱包業(yè)務后,蘇曉就開始在網上積極尋找合作廠家。聯(lián)系好幾家愿意面談的工廠后,她又一次踏上了前往義烏的列車。這次是"森達箱包"派了司機來接站。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找廠家合作,但面對全新的箱包領域,訂單還遙遙無期,蘇曉心里依然沒底。來接她的是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小伙子小李,開著一輛黑色本田。路上小李熱情地攀談,讓蘇曉緊繃的神經漸漸放松下來。
車子駛過一片片綠油油的稻田,最終停在一個湖邊。湖邊一排自建的三層小樓,大多租給了外地人開廠。小李領著她走進森達箱包:一樓堆滿各色面料,二樓是辦公室,三樓則是生產車間。
"老板,蘇小姐接來了。"小李說完就離開了。
辦公室里,一個身材微胖、略顯禿頂的中年男人站起身,他雖然長的不帥,但是笑起來卻很和善,圓嘟嘟的臉龐,甚至有點兒可愛。男人笑著遞來名片:"蘇小姐辛苦了,小姑娘一個人跑這么遠不容易。今年多大了?"
"22歲。"蘇曉有些靦腆地回答,隨即轉入正題,"Z總,這是我們客戶的設計圖。"
Z總點燃一支細煙,翻看著滿是英文注釋的設計圖:"客戶是哪里的?這些英文你都看得懂?"
"是歐洲客戶?;灸芸炊?,不過有些專業(yè)術語可能需要您指點。"蘇曉自信地回答。
"款式倒是不復雜。"Z總吐著煙圈,"是要我們按圖打樣?"
"是的,客戶想先看樣品..."
"打樣可以,"Z總打斷她,"但得收打樣費。以后有訂單再退還。一個款500。"
"這么貴?"蘇曉驚訝地瞪大眼睛。
"板房師傅一天就做一兩個樣,能不貴嗎?"Z總彈了彈煙灰,"你做不了主的,回去問問你們老板吧。"
收好設計圖下樓時,蘇曉才發(fā)現沒人送她。站在偏僻的鄉(xiāng)道上,她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心里期盼著能快點找到公交站。雖然已經是十月的秋天,但汗水依舊很快浸濕了她的襯衫后背。
當蘇曉的腳趾被磨得生疼時,一個銹跡斑斑的公交站牌終于映入眼簾。"禾下村"三個褪色的紅字在陽光下格外醒目。她低頭看了看腳上那雙新買的皮鞋——右腳的拇指處已經磨出了一個水泡,每走一步都鉆心地疼。
數了數站牌上的站點,整整25站才能到商貿城。蘇曉扶著站牌,小心翼翼地脫下鞋子查看。果然,拇指外側已經紅腫破皮。遠處傳來發(fā)動機的轟鳴聲,一輛漆面斑駁的公交車慢悠悠駛來。她強忍著疼痛,一瘸一拐地朝公交車走去。"先到市里找個藥店,再吃頓飯。"她在心里盤算著。
下午,蘇曉拖著疲憊的身軀又走訪了兩家工廠,結果都吃了閉門羹——對方連打樣費都不愿意收,直接回絕了她的請求。相比之下,Z總的態(tài)度簡直稱得上和藹可親了。她當即撥通了X總的電話,建議與森達箱包合作打樣事宜。
為了爭取客戶信任,X總同意支付打樣費,但堅持要簽署打樣合同。第二天,蘇曉揣著合同文件,再次踏上漫長的公交之旅。一個多小時后,當她風塵仆仆地出現在Z總辦公室時,對方看完合同卻突然變了臉色。
"蘇小姐,"Z總冷著臉把合同往桌上一扔,"這合同得改。打樣可以,但所有面料和五金配件得你們自己提供。"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蘇曉頓時覺得雙腿發(fā)軟。AC樣品采購時在市場奔波受的罪還歷歷在目,這才過去幾天,又要重蹈覆轍?她一個辦公室文員,怎么淪落到天天在外面日曬雨淋當采購了?
可眼下她既不能跟X總訴苦,也不敢對Z總甩臉色。蘇曉強撐著笑容:"好的Z總,所有材料我來找。"
Z總挑了挑眉,略帶懷疑地問道:"你知道這些材料該上哪兒找嗎?"
蘇曉連忙誠懇地回答:"國際商貿城肯定有,我之前去找過飾品配件。Z總,您能告訴我皮革面料具體在哪個區(qū)域嗎?"她現在只想少走些冤枉路,畢竟腳上的水泡還沒好利索。
Z總從抽屜里翻出一張名片遞給她:"皮料去這家看看。至于五金配件..."他頓了頓,"你可以問問這家皮料店的老板,他們門路多。"說完又忍不住搖頭:"你們老板怎么就派你一個小姑娘來跑這些?公司沒男員工了嗎?"
蘇曉苦笑著解釋:"男員工是有,一個是老板本人,另一個在上海專門負責發(fā)貨。"她挺直腰板保證道:"Z總您放心,我一定能找齊材料。合同修改好后,我下次一起帶過來。"
Z總打量著她,眼神漸漸柔和:"行吧。"他抽出一張便簽紙寫下號碼:"這是我們廠采購小李的電話,你要實在找不到就打給他。"
"太感謝您了!"蘇曉連連道謝。雖然接下來的任務依然艱巨,但遇到這樣愿意幫忙的人,她心里暖暖的。捏著那張寫著電話號碼的便簽,蘇曉暗暗給自己打氣:再難的事,只要我愿意去做,就一定能辦成。
接下來的日子,蘇曉又開始了在義烏市場的奔波。她頂著烈日,坐著摩的穿梭在各個商貿區(qū),收集皮料樣品寄給客戶確認。可沒想到客戶轉頭就寄來了一批皮料和五金樣品,要求按這個標準打樣。
"早干嘛去了?有指定的也不告訴我!"蘇曉氣得直跺腳,腳上的水泡又隱隱作痛。但抱怨歸抱怨,活還得干。她硬著頭皮繼續(xù)找料,皮料勉強找到相似的,可五金件的古銀色電鍍卻成了難題——這種小眾顏色在市場上根本找不到現成的。
兩周后,當蘇曉抱著一大捆皮料,氣喘吁吁地出現在森達皮具時,正在一樓整理貨物的小李驚得瞪大了眼睛:"哎喲我的天!蘇曉?你還真把料子找齊了?我們老板都說你們八成要黃了。"
蘇曉把皮料重重地往地上一放,擦了擦汗:"別提了,就這點料子,跑斷腿了都。Z總在嗎?"
"三樓驗貨呢,我這就去叫!"小李像發(fā)現新大陸似的,一溜煙跑上樓。
蘇曉把修改好的合同放在Z總辦公桌上,剛灌了幾口水,Z總就下來了??吹剿@副灰頭土臉的樣子,Z總樂了:"可以啊小姑娘,夠執(zhí)著的!這么久沒動靜,我還以為你們放棄了呢。"
"哪能啊,"蘇曉趕緊解釋,"客戶反反復復確認面料,這才耽誤了。"她從包里掏出里料的色卡,"客戶定了用這家的印花布里料,麻煩您算下需要多少,我直接讓廣州廠家發(fā)過來。"
Z總點點頭:"行,我讓師傅核算一下。皮料夠用嗎?"
"這是客戶杭州辦公室的庫存,"蘇曉無奈地說,"折騰半天才告訴我還有剩的。不過客戶給了我一張色卡,后續(xù)采購就方便了。"
簽完合同,蘇曉不好意思地搓著手:"Z總,還有個難題...五金件的古銀色電鍍,我跑遍市場都沒找到。您知道哪兒能做嗎?"
Z總笑著收拾桌面:"這事你問小李??蛻魶]提供供應商?"
"就說以前是廣東工廠直接提供的..."蘇曉委屈巴巴地說。
"廣東的啊,那就不好辦了哎..."Z總若有所思,"先吃飯吧,邊吃邊聊。"他朝樓上喊:"小李!下來吃飯!"
小李咚咚咚跑下樓,聽說要請他吃飯,一臉不可思議:"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美得你,"Z總作勢要打他,"今天你是沾了蘇小姐的光。"
看著兩人打鬧的樣子,蘇曉忍不住笑出聲來。緊繃了兩周的神經終于放松下來,她突然有些羨慕小李——Z總這樣沒有架子的老板,更像是個親切的大哥。
飯桌上,Z總用公筷給蘇曉夾了塊紅燒肉,轉頭對小李打趣道:"小李子,瞧瞧人家蘇小姐,一個大學生能在市場里這么吃苦耐勞。你個大男人還好意思天天跟我喊累?"
蘇曉的耳根瞬間紅了,連忙擺手:"Z總您太抬舉我了,我這都是被逼無奈。要說專業(yè),還得跟小李多學習呢。"
"聽見沒Z總?"小李得意地眨眨眼,"蘇小姐要拜我為師呢!"
"那以后就別叫我蘇小姐了,"蘇曉順勢接話,"叫我曉曉就行。"
Z總突然舉起啤酒杯,玻璃杯在陽光下閃著光:"來,曉曉!祝賀你找到個好師父,也祝咱們合作順利!"
蘇曉慌忙咽下嘴里的飯菜,手忙腳亂地端起茶杯:"謝謝Z總!以后還請您多指教,樣品的事就拜托了。"
"放心吧曉曉,"Z總仰頭喝了口啤酒,眼里帶著贊許,"我看好你!"
Z總那聲"曉曉"叫得自然又親切,讓蘇曉心頭驀地一暖。這感覺來得突然——像是漂泊許久的人突然找到了落腳處,又像是重逢了一位失聯(lián)多年的舊友。她低頭扒拉著碗里的米飯,嘴角不自覺微微上揚,卻又不敢讓這份莫名的歡喜表現得太明顯。
飯桌上依舊熱鬧,Z總和小李還在插科打諢。蘇曉悄悄抬眼,正好撞上Z總笑呵呵的目光。那種久違的、被人真心關照的感覺,像冬日里突然照進的一縷陽光,讓她連日奔波的疲憊都消散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