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瑞鵬從沒想過,自己會在圖書館栽跟頭,還是以這種幼稚又讓人心頭發(fā)緊的方式。
九月初的空氣里還殘存著暑氣,黏糊糊地貼在皮膚上。圖書館靠窗的位置,
陽光穿過高大的梧桐葉,被切割成晃動的碎金,斑駁地鋪在攤開的高等數(shù)學(xué)和筆記本上。
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遠處書頁翻動的輕響,還有空調(diào)低沉持續(xù)的嗡鳴,
構(gòu)成一種令人昏昏欲睡的白噪音。敖瑞鵬剛把思緒沉入一道復(fù)雜的曲面積分,
筆尖停在某一步,正試圖厘清那個關(guān)鍵的變量代換。突然,手背傳來一陣微涼、圓潤的觸感。
不是筆尖的銳利,更像是某種塑料的筆帽,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的力道,輕輕一戳。他眼皮一跳,
思路瞬間被打斷,像風(fēng)箏線驟然崩斷。心頭莫名躥起一絲火氣,壓都壓不住。他擰著眉,
帶著點被冒犯的薄怒,猛地側(cè)過頭,視線撞進一雙彎彎的笑眼里。是她?——白鹿。
她不知何時坐在了他旁邊的空位上,支著下巴,歪頭看他。下午的光線偏愛她,
勾勒出流暢柔和的下頜線,連臉頰上細小的絨毛都染成了金色,像覆著一層朦朧的光暈。
她沒穿那種規(guī)規(guī)矩矩的學(xué)院風(fēng),一件寬松柔軟的米白色針織短袖,領(lǐng)口開得略低,
露出一段纖細精致的鎖骨,下面搭著條洗得發(fā)白的淺藍牛仔褲。
整個人松弛得像午后慵懶的貓,偏偏眼神亮得驚人,帶著點狡黠的探究?!皩W(xué)弟,
”她的聲音壓得低低的,像羽毛輕輕搔過耳膜,尾音卻故意拖長了一點,帶著點甜膩的鉤子,
“這道題……好難哦,怎么解呀?”她指尖點了點攤在兩人中間那本習(xí)題集上的一道題,
目光卻牢牢鎖在他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笑意和某種純粹的、看熱鬧般的興趣。
那眼神仿佛在說:看吧,我就是要打斷你。敖瑞鵬喉嚨莫名有些發(fā)干。
他認命地吐出一口悶氣,勉強把視線從她臉上撕開,落到那道題上。
題目本身對他而言并不算難,可此刻大腦卻像是生了銹的齒輪,運轉(zhuǎn)起來滯澀無比。
他拿起筆,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冷淡,公事公辦地講解思路和步驟,
指尖卻無意識地微微用力,筆桿被捏得有些緊?!啊?,關(guān)鍵是把這兩個邊界條件代入,
消去冗余參數(shù)?!彼Z速偏快,試圖盡快結(jié)束這場突如其來的“教學(xué)”。
“哦——”白鹿拖長了調(diào)子,恍然大悟似的點點頭,身體卻朝他這邊又傾近了幾分。
那股淡淡的、混合著陽光曬過干凈棉布和某種清甜花果香的氣息瞬間變得清晰,
絲絲縷縷地鉆進他的鼻腔。她溫?zé)岬暮粑鼛缀跻鬟^他的耳廓,聲音里笑意更濃,
“學(xué)弟好厲害呀?!卑饺瘗i握著筆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微微泛白,
耳根不受控制地升起一陣隱秘的熱意。他猛地收回手,身體下意識地向遠離她的方向靠了靠,
重新拿起自己的書,視線死死釘在復(fù)雜的公式上,聲音繃得緊緊的,
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僵硬:“懂了就好?!卑茁馆p輕笑了一聲,那笑聲又輕又軟,
像小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在他心湖里漾開一圈圈細小的漣漪。她沒再說話,
卻也沒立刻離開,只是安靜地坐在那里,翻著自己的書頁,偶爾傳來輕微的沙沙聲。
那一下午,敖瑞鵬再沒能真正沉入那道曲面積分里。書頁上的字母和符號仿佛都長了腳,
在眼前跳來跳去,難以聚焦。他清楚地意識到,
自己正被某種無法言說的、帶著甜味和微小刺痛的干擾源包圍著,而她似乎對此樂此不疲。
這只是一個開始。接下來的日子,這種“巧合”像是被按下了循環(huán)播放鍵。下雨天,
總是“恰好”在圖書館門口“偶遇”剛出來的敖瑞鵬。細密的雨絲織成一張灰蒙蒙的網(wǎng),
空氣里彌漫著潮濕泥土和植物根莖的清冽氣息。她抱著幾本書,站在廊檐下,
看著從天而降的雨簾,微微蹙著眉,像只找不到家的小動物?!皩W(xué)弟!”她的聲音穿過雨幕,
帶著點恰到好處的驚喜和求助,“沒帶傘呢,能不能蹭一段?”她小跑幾步靠近,
自然而然地擠進他那把不算寬大的黑色折疊傘下,肩膀幾乎要碰到他的手臂。
傘下的空間瞬間變得狹小而私密。雨水敲打傘面的噼啪聲密集起來,隔絕了外面的世界。
她身上那股清甜的氣息被雨水浸染,變得更加濕潤而清晰,縈繞在鼻端。
敖瑞鵬握著傘柄的手指收緊,喉結(jié)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班??!彼麘?yīng)了一聲,聲音有些悶。
他下意識地想將傘往她那邊多傾斜一些,冰冷的雨水立刻打濕了他的左肩,
布料瞬間洇開深色的一片,濕漉漉地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涼意?!皞阃隳沁厓A啦,
”白鹿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帶著溫?zé)岬暮粑?,她微微仰起臉看他?/p>
細碎的發(fā)尾不經(jīng)意間掃過他敏感的喉結(jié),激起一陣細微卻難以忽視的酥麻戰(zhàn)栗,
“肩膀都濕了?!彼f著,竟伸出手,纖細的指尖輕輕碰了碰他濕透的肩線,
那微涼的觸感像電流,瞬間竄過他的脊背。敖瑞鵬身體猛地一僵,像被點了穴。
傘柄在他掌心變得滾燙,他幾乎是狼狽地、不著痕跡地又往自己這邊挪回一點點傘面,
聲音干澀:“沒事?!被@球場邊的喧鬧聲浪幾乎要掀翻初夏的午后。計科院對建筑系,
比分咬得很緊。敖瑞鵬剛被換下場,汗水順著額角、脖頸一路滾落,
浸濕了紅色的10號球服前襟,布料緊貼在賁張的肌肉線條上。他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
抓起場邊椅子上的毛巾胡亂擦著臉上和頸間的汗,喉間火燒火燎。
一瓶冰涼的礦泉水毫無預(yù)兆地貼上了他滾燙的手臂。他動作一頓,抬眼。白鹿站在他面前,
微微歪著頭,手里拿著那瓶水,瓶身凝結(jié)的水珠正順著她白皙的手指往下滑。
陽光毫無遮攔地落在她身上,她穿著簡單的白色連衣裙,裙擺被風(fēng)輕輕吹動,
笑容燦爛得晃眼,比場上的聚光燈還要亮?!斑?,給你?!彼阉斑f了遞,
指尖因為冰水的溫度顯得有些粉紅,“看你快脫水了。
”她的目光在他汗?jié)竦那蚍捅幻聿恋冒l(fā)紅的頸間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坦蕩又直接,
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周圍隊友的口哨聲和起哄聲瞬間爆炸開來?!巴叟?!鵬鵬可以??!
”“學(xué)姐偏心!我們也渴啊!”“就是就是,學(xué)姐不能只疼學(xué)弟啊!
”敖瑞鵬的耳根瞬間紅透,一路蔓延到脖子。他一把抓過那瓶水,
冰涼的觸感非但沒能壓下心頭的燥熱,反而像油潑在了火星上。擰開瓶蓋,仰頭猛灌了幾口,
冰冷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短暫的刺激,
卻壓不下心底那股被圍觀、被起哄的莫名羞窘和……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水流得太急,
幾滴從他唇角溢出,沿著下頜線滾落,消失在球服領(lǐng)口?!爸x了?!彼畔滤?,
聲音依舊硬邦邦的,視線卻下意識地避開了她灼人的笑容,胡亂地看向場內(nèi)。
心跳在胸腔里失了控地擂鼓,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清晰。隊友的哄笑聲還在耳邊嗡嗡作響,
他只覺得那件濕透的球服緊貼在身上,悶得他喘不過氣,
每一寸被她目光掃過的皮膚都像是在無聲地發(fā)燙。敖瑞鵬沒再去看她,
也沒去看那些擠眉弄眼的隊友。他用力攥著那瓶冰水,塑料瓶身在他掌心發(fā)出輕微的咯吱聲,
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場上的喧囂、裁判的哨音、籃球砸地的悶響,
都仿佛隔了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遙遠。只有胸腔里那顆心臟,
還在不知疲倦地、固執(zhí)地撞擊著,提醒著他某種正在失控的預(yù)兆。
周末傍晚的風(fēng)帶著白日未散盡的燥熱,吹拂著校園主干道兩旁高大的懸鈴木,
葉子嘩啦啦地響成一片。敖瑞鵬剛從校外回來,手里拎著一袋剛買的專業(yè)書,腳步有些沉。
他低著頭,腦子里還在盤旋著白天小組討論時那個難纏的算法問題。
走到宿舍區(qū)外那片小花園的岔路口,他習(xí)慣性地抬頭望了一眼。
目光掃過前方不遠處那排熟悉的香樟樹,腳步猛地頓住,像被無形的釘子釘在了原地。
樹下站著兩個人影。白鹿,還有一個個子很高、穿著清爽白色運動套裝的男生。
那男生背對著敖瑞鵬的方向,一手隨意地插在褲袋里,
另一只手似乎在調(diào)整著腕上的運動手表。白鹿正微微仰著臉,對著那個男生笑。
那笑容是敖瑞鵬從未見過的,帶著一種近乎純粹的、毫無保留的明媚,眼睛彎得像月牙,
唇角上揚的弧度甜蜜又自然。傍晚金色的余暉穿過樹葉的縫隙,溫柔地灑在她臉上,
給她的笑容鍍上了一層柔光。然后,敖瑞鵬看見她踮起了腳尖,動作輕盈得像一只蝴蝶,
她飛快地、帶著點俏皮地湊近那個男生的臉頰,
柔軟的唇瓣在那男生的側(cè)臉上印下了一個清晰又短暫的吻。風(fēng)似乎在這一刻靜止了。
樹葉的嘩響、遠處籃球場的拍球聲、甚至他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都消失了。
世界只剩下白鹿帶笑的聲音,清晰地穿透空氣,鉆進他的耳朵里,
帶著一種理所當(dāng)然的親昵和甜蜜:“周末約會穿這個好不好?超帥的!
”她的指尖輕輕點了一下男生身上的白色運動服,語氣嬌憨,尾音上揚,
是沉浸在戀愛中的小女人才會有的語調(diào)。那個男生側(cè)過頭,笑著回應(yīng)了一句什么,
敖瑞鵬一個字也沒聽清。他只看到那個男生親昵地揉了揉白鹿的頭發(fā),動作自然流暢,
帶著長久養(yǎng)成的熟稔。敖瑞鵬手里的塑料袋發(fā)出一聲刺耳的、瀕臨撕裂的呻吟。
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根根凸起,捏得袋子里的書棱角分明地硌著他的掌心。
一股冰冷刺骨的東西瞬間從腳底板竄起,順著脊椎一路向上,
蠻橫地沖垮了胸腔里所有剛剛萌芽的、帶著溫度的混亂思緒,
只剩下一種被徹底愚弄后的尖銳刺痛和荒誕感。圖書館筆帽的輕戳,傘下掃過喉結(jié)的發(fā)梢,
籃球場邊那瓶冰水和晃眼的笑容……一幕幕飛快地在眼前閃回,清晰得刺眼。
原來所有的“巧合”,所有的“親近”,所有讓他心弦微顫的瞬間,
都只是她興之所至的玩笑,是她閑暇時隨手撥弄的消遣。他像個傻瓜,
被那些若有似無的曖昧撩撥得心神不寧,而對方,早已有了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臍w宿。他猛地轉(zhuǎn)過身,
動作僵硬得像個提線木偶,大步朝著宿舍樓的方向走去。
心臟的位置像是被硬塞進了一大塊冰,凍得發(fā)疼,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冰冷的鈍痛。
那袋沉重的書在他手里晃蕩著,書角一下下撞擊著他的腿側(cè),帶來微不足道的物理痛感,
遠比不上心口那片迅速蔓延開來的冰冷麻木。
宿舍樓下不遠處的垃圾箱散發(fā)著混合的、并不好聞的氣味。敖瑞鵬甚至沒有停頓,手臂一揚,
那把曾經(jīng)在雨天為她遮蔽過風(fēng)雨、還殘留著水汽的黑色折疊傘,
在空中劃出一道短促而決絕的弧線,“哐當(dāng)”一聲,
準(zhǔn)確地落進了那個散發(fā)著異味、代表著廢棄的綠色鐵皮箱里。他看也沒看那傘最后一眼,
徑直刷卡進了宿舍樓冰冷的感應(yīng)門。金屬門在身后沉重地合攏,
隔絕了外面夕陽的余暉和所有的聲響。世界終于安靜了。只剩下他胸腔里那顆被凍僵的心臟,
還在固執(zhí)地、沉重地跳動著,一下,又一下,敲打著無聲的鈍痛。接下來的幾天,
敖瑞鵬把自己活成了一個移動的冰山。圖書館?他換了最遠的角落,
一個緊挨著密集書架、光線有些昏暗的位置。下課鈴一響,他永遠是第一個沖出教室的人,
步履快得像是在逃離什么瘟疫。連平時常去的三食堂都徹底放棄,
寧愿多走十分鐘路去擁擠的七食堂。所有白鹿可能出現(xiàn)的時間和空間,
都被他精準(zhǔn)地、無聲地屏蔽了。他需要這種絕對的物理隔絕,
那晚樹下的一幕像烙印一樣刻在腦子里,每一次閃回都帶來一陣難堪的灼痛。
他厭惡那種被當(dāng)成消遣的感覺,更厭惡自己竟然真的差點當(dāng)了真。
他強迫自己沉入那些艱深的算法和復(fù)雜的電路圖里,
試圖用邏輯和符號填滿所有被攪亂的時間和思緒。這天傍晚,火燒云染紅了半邊天,
空氣里還殘留著白日暴曬后的余溫。敖瑞鵬為了取一份落在實驗室的圖紙,
不得不繞到實驗樓后面的舊天臺。這里平時很少有人來,銹跡斑斑的鐵門吱呀作響,
空曠的水泥地上散落著幾盆早已枯死的植物,欄桿上纏繞著蔫頭耷腦的爬藤。
他只想拿了圖紙就走。剛推開那扇沉重的、銹蝕的鐵門,一個身影就斜倚在門框邊的陰影里,
仿佛早已等候多時。白鹿。她換了一件寬松的白色T恤,下面是牛仔短褲,
露出筆直修長的腿。夕陽的金紅色光芒從她身后涌過來,給她周身鍍上了一層毛茸茸的光暈,
卻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敖瑞鵬的心猛地一沉,幾乎想立刻后退關(guān)門。但白鹿的動作更快。
她一步上前,纖細的手指精準(zhǔn)地攥住了他T恤下擺的一角。力道不大,
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固執(zhí),像藤蔓纏住了想要逃離的樹干?!拔梗彼穆曇繇懫?,
帶著點被刻意放軟的鼻音,尾音拖得長長的,像撒嬌,又像某種慵懶的抱怨,“敖瑞鵬,
別躲我呀?!碧炫_的風(fēng)卷過,帶著干燥的塵土氣息和遠處城市模糊的喧囂。
她攥著他衣角的手指收得更緊了些,指關(guān)節(jié)微微泛白。敖瑞鵬的身體瞬間繃緊,
像一張拉滿的弓。他猛地低頭,視線如同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剮向那只攥著他衣角的手,
再抬起時,目光里只剩下冰冷的、毫不掩飾的譏誚?!皩W(xué)姐,”他開口,
聲音像是被砂紙打磨過,干澀而緊繃,每一個字都淬著寒意,“有男朋友還這么閑?
追著學(xué)弟玩,很有意思?”那“玩”字被他咬得極重,帶著赤裸裸的嘲諷和質(zhì)問,
像一把鋒利的冰錐,狠狠扎向?qū)Ψ?。空氣似乎凝固了一瞬。白鹿臉上的表情空白了一剎那,
那層慵懶的笑意像是被風(fēng)吹散的薄霧,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她仰著臉看他,
夕陽的光線終于清晰地勾勒出她的眉眼。那雙總是含著笑意的眼睛,
此刻清晰地映出他的倒影,深得望不見底,里面翻涌著他看不懂的復(fù)雜情緒,似乎有驚愕,
有受傷,還有一種……近乎執(zhí)拗的亮光。她非但沒有松開手,反而更用力地攥緊了他的衣角,
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緊接著,她做了一個讓敖瑞鵬完全措手不及的動作。
她踮起了腳尖。動作快得像一道閃電,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
溫?zé)岬?、帶著她獨特氣息的呼吸毫無預(yù)兆地、滾燙地拂過他的耳廓,
像火星濺落在干燥的引線上。敖瑞鵬只覺得半邊身子瞬間麻痹,大腦一片空白。
他下意識地想后退,想躲開這突如其來的、極具侵略性的靠近,但身后是冰冷的墻壁,
而她的氣息已經(jīng)將他牢牢籠罩。然后,他聽到了那個詞。那個像驚雷一樣在他耳畔炸響的詞。
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奇異的、近乎耳語的沙啞,每一個音節(jié)都清晰地撞進他的鼓膜,
帶著灼人的熱度:“分了。”世界的聲音再次被抽空。風(fēng)停了,遠處城市的喧囂消失了,
只剩下自己血液在耳道里奔流的轟鳴,還有她近在咫尺的、溫?zé)岬暮粑?。敖瑞鵬僵在原地,
像一尊被施了石化咒的雕像。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沖撞,幾乎要破膛而出。
血液轟鳴著沖上頭頂,耳根燙得驚人。
他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左耳那片被她的氣息燎燒過的皮膚上,那里一片滾燙,
麻癢感像細小的電流,迅速蔓延至整個頸側(cè)和半邊臉頰。他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喉結(jié)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下,試圖找回自己的聲音,
卻只發(fā)出一個極其短促、沙啞的氣音:“什么意思……?”白鹿依舊攥著他的衣角,
那點微小的布料幾乎成了連接兩人之間唯一的紐帶。她維持著踮腳的姿勢,仰著臉,
距離近得他能看清她微微顫抖的睫毛,
和那雙深褐色瞳孔里映出的、自己此刻震驚又狼狽的倒影。
她眼底那些復(fù)雜的情緒似乎沉淀了下去,只剩下一種近乎灼熱的專注和……孤注一擲的坦蕩。
她微微側(cè)過頭,柔軟的唇瓣幾乎要擦過他滾燙的耳廓,那溫?zé)岬臍庀⒃俅畏鬟^,
帶著一種令人戰(zhàn)栗的癢意,還有她清晰無比的下一句話:“現(xiàn)在——”她的聲音依舊很輕,
卻像帶著鉤子,每一個字都敲打在他脆弱的神經(jīng)上?!澳茏纺懔藛??
”那輕輕柔柔的尾音像一片羽毛,卻帶著千鈞之力,
重重砸在敖瑞鵬早已兵荒馬亂的心湖中央。他看著她近在咫尺的、帶著孤注一擲光芒的眼睛,
那里面清晰地映著他自己倉皇失措的模樣。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幾乎要撞碎肋骨。
拒絕的話在舌尖滾了幾滾,
最終被那股洶涌的、名為“憑什么”和“試試看”的復(fù)雜情緒徹底淹沒。
他喉結(jié)劇烈地滾動了一下,避開了她灼人的視線,聲音低啞得幾乎被風(fēng)吹散:“……隨你。
”這兩個字,像是打開了某種開關(guān)。白鹿的追求,熱烈、大膽,
帶著她一貫的狡黠和不容忽視的存在感。她不再滿足于圖書館的“偶遇”。
她會精準(zhǔn)地出現(xiàn)在敖瑞鵬下課的教室門口,無視周圍投來的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