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場。
白家大小四十三口跪成一排.
他們早被灌啞,無法喊冤。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威遠(yuǎn)侯勾結(jié)外邦,通敵賣國,證據(jù)確鑿。罪無可恕,滿門抄斬!”
“外嫁女白玉禾檢舉有功,又有飛龍將軍作保,皇恩浩蕩,特赦免之?!?/p>
“其余人等,即刻行刑,欽此!”
話落刀落,熱血飛濺。
人頭滾滾,死不瞑目。
“爹!娘!”
場下素衣婦人伏地哭泣,面色悲痛、哭得幾乎暈厥,引人側(cè)目。
“那就是白家女白玉禾吧?早年嫁給了還是校尉的陸將軍,將軍出征,她默默守了十年,連宴會都不去。”
“自古忠孝兩難全,臨別送行也全了孝心。將軍夫人此舉堪為京中婦人之表率!”
“有這樣的女兒本該驕傲,可白家偏偏走上了不歸路,通敵賣國者,連尸骨都不可入土……”
不!
不是這樣的!
我沒有檢舉白家,我爹更不會通敵!
她不是白玉禾,我才是!
茶樓上,消瘦但挺拔的女子又急又悲,卻身如僵木無法動彈。
眼睜睜看著全家被屠盡,什么都做不了。
怒吼出的“不”字,比枯葉還輕。
她用盡全力扭頭,死死盯著眼前人,張嘴無聲。
“陸承遠(yuǎn),這是你做的?”
僥是她養(yǎng)傷一年不問世事,看清刑場上冒充自己的女子時,真相也猜得七七八八。
因那女子不是別人,是治好陸承遠(yuǎn)舊疾的醫(yī)女。
幕后主使,與陸承遠(yuǎn)定脫不了干系。
但她不敢信。
怎么會是他呢?
她們那么恩愛。
十年前,陸承遠(yuǎn)奉旨戍邊,臨行突發(fā)舊疾。
延誤軍令,按律當(dāng)斬。
為心愛之人,她毅然女扮男裝替夫出征,這一去生死便交給了天意。
枕戈寢甲,連年征戰(zhàn)。
邊關(guān)地貧民窮,她促農(nóng)耕,鑄防線。
打造堅固邊防,煉就鐵血軍隊,經(jīng)歷大小戰(zhàn)役五百多場,用十年心血換來關(guān)內(nèi)至少五十年太平。
她從九品武官升至一品,以“陸承遠(yuǎn)”之名立下不世功勛,圣上親封“飛龍大將軍”!
此時恰逢陸承遠(yuǎn)舊疾痊愈,可謂雙喜臨門,她也終于可以做回自己,以將軍夫人的名義重新出現(xiàn)在人前。
但天意弄人,她進(jìn)京交接時受了重傷,以至于回京一年還沒有正式露面。
京中沒人認(rèn)得她。
“陸承遠(yuǎn),是不是你陷害白家!男子漢大丈夫敢做不敢認(rèn)嗎?”
無聲的質(zhì)問,像冒著火光的利刃,陸承遠(yuǎn)有些承受不住地撇過頭,轉(zhuǎn)而又回頭。
“玉禾,這就是你說話的態(tài)度?”
“我是你夫君!你對我可有半分敬重?”
“你若有婉婉一半的溫柔恭順,不仗著白家恃寵而驕,我何至于此?這都是你逼我的!”
心里有什么東西碎掉了。
白玉禾不想相信,這些話竟然出自陸承遠(yuǎn),那是她拿命愛過的男子??!
她十年征戰(zhàn),回京后默默養(yǎng)病,何曾恃寵而驕?
更何況,爹娘雖對女扮男裝之事不知情,卻為“女婿”在邊關(guān)好過,籌集過百萬糧草。
她同白家,一起成就了如今的陸承遠(yuǎn)。
可到頭來,為了那可笑的自尊,他竟屠了白家滿門!
他還是個人嗎?
“罷了,”陸承遠(yuǎn)沒有直視妻子的目光,“念在我們夫妻一場,以后你就去莊子上住吧。”
“何時明白夫為妻綱的道理,何時…再回來?!?/p>
他語氣微松,對玉禾,他總是狠不下心腸的。
“不過,如今婉婉已在人前露面,她才是將軍夫人,以后你回來,只能為妾。”
如此一來,她以后能仰仗的,就只剩自己了。
只要她乖順,他會好好疼她的。
陸承遠(yuǎn)自覺做了最好的安排,抬腳準(zhǔn)備離開,沒有看見身后白玉禾流出的血淚。
也沒看見她嘴里吐出的棗核。
“噗!”
棗核如流星入腦,他下意識摸著傷口,只覺頭顱忽然輕了許多,驚詫回頭,轟然倒下。
臨死他都沒想明白,白玉禾武功都廢了、四肢無法動彈,為何還能發(fā)出暗器?
什么時候藏的暗器?
“爹!”
與此同時,一錦衣少年上了樓。
“爹你怎么了?你別死!”
面如冠玉的少年抬頭,怒視白玉禾,“你這個毒婦,是你殺了爹!”
“我早說你留不得,是爹寬容才讓你活到今日,你怎么還不死?你去死啊!”
匕首狠狠扎入白玉禾胸口。
她難以置信這是親兒子能說出來的話,緩緩張嘴,“澤兒,我是你娘!”
她出征時,兒子只有三歲,小小的孩子抱著她哭成淚人。
十年未曾回家,對孩子她確有虧欠,但雖人在邊關(guān),卻想盡一切辦法為孩子鋪路。
年僅十四歲的探花,放眼整個京城都是頭一份。
她對孩子的付出,并不比任何人少。
可他眼里看不到半點親情,現(xiàn)在更是要,弒母?
白玉禾臉上的失望,刺激得陸澤更加瘋狂。
“你算什么東西,憑什么這樣看我?”
“你不會真以為你是我娘吧!”
“你那病秧子兒子上個月就死了,你不知道嗎?”
此言如天雷炸響,震得白玉禾都感受不到疼。
她不知何處生出力氣一把抓住陸澤,枯木般的手力道卻大得出奇,“你剛剛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嘭!
“毒婦!放開我兒子!”
隨著一聲嬌斥,白玉禾的頭被什么狠狠擊中,骨頭都要碎了。
曲婉婉揚起木棍再次砸下來。
“白玉禾,今天我就讓你死個明白!”
“他當(dāng)然是我的兒子,我與遠(yuǎn)哥青梅竹馬,要不是你家世好過我,我何必委屈求全這么多年?!?/p>
“我就是要搶你的身份,我兒子也要搶你兒子的身份!”
“至于你生的賤種,五歲的時候就是個災(zāi)星,早該死了!”
“現(xiàn)在,你也去莊子上陪他吧!”
一棍、一棍又一棍。
頭碎了,心也碎了。
她白玉禾,堂堂飛龍大將軍,沒有死在千軍萬馬的戰(zhàn)場上,卻死在了陰毒的算計中。
她對得起天下,卻對不起生養(yǎng)的爹娘,更對不起她的孩兒。
無盡悔恨襲來,如有來生,她當(dāng)棄情絕愛,屠了這幫惡鬼!
……
軍帳。
“將軍,咱們明日才到京城,但小公子等不及,提前出城迎你了!”
白玉禾一睜眼,就見兩副將喜滋滋地站在一旁,夸著孩子的孝心,說有這樣的兒子是她的福氣。
抬手摸了摸臉,人皮面具還在。
她竟重生到了一年前,回京受封的前日!
“將軍,小公子的馬車半道上壞了。”
“在二十里地處的回風(fēng)嶺歇腳?!?/p>
說是出城迎接,實則是為了方便陸承遠(yuǎn)喬裝隨行,在回鳳嶺與她把身份換回來。
她建下的軍功拱手讓人不說,最后連自己和兒子的身份都被頂替,甚至白家被誣陷滿門抄斬的事,她在最后一刻才知曉。
這一切,都源于她在回鳳嶺為“陸澤”擋下的一支致命毒箭。
“將軍,要派人去接應(yīng)小公子嗎?”
“不!”
“本將親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