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母對何靂的鰥夫身份有些嫌棄,但這位郎君俊秀,又懂禮數(shù),誰看著心情也會好上幾分,還是認(rèn)真做了早飯給何靂吃。
一頓飯吃完,許傾手心都汗津津的,送何靂離開的時候,她反復(fù)斟酌才說道,“何,何大人,多謝你今天幫我解圍。還有,我母親說話有所冒犯,還請你不要介意……”
何靂停了腳步。
他的眼睛在陽光里清亮澄澈,唇邊淡淡的笑意像風(fēng)拂竹葉,幽遠(yuǎn)中含著明朗,“伯母不知內(nèi)情,我怎會介意,她做的梅子湯很好,若你要謝我,晚上不如再請我一碗?!?/p>
“……什么?”
許傾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說著說著怎么就到梅子湯了?
“那晚上見?!?/p>
啊?
許傾呆立在原地,看著他翩然離去。
他來平洲難道不忙嗎?晚上竟還要見面。
許傾想不通他什么意思,但許母已經(jīng)忍不住了,將她拖回了食肆,開始盤問:
“你告訴我,怎么跟這位何郎君認(rèn)識的?認(rèn)識多久了?你此番去京城是不是也有他的緣故?他家里有幾口人,都是做什么的?”
“母親,你不要多想,”許傾哪能告知她真相,只能牽強(qiáng)解釋,“他確是從前在京城的舊識,今回不過是見柳嫂纏我,出手解圍罷了,你不要再問人家那些話了,也不要再問我了?!?/p>
“噢,是嗎?”
許母對她的回話不太滿意,她這把年紀(jì)的人也不是傻子,那位何郎君說的話,還有看女兒的眼神,多少有些曖昧了。
她想了想叮囑許傾道,“他到底是有孩子的,后母難當(dāng),你可得想清楚。”
“你放心,我清楚的很呢,”許傾蹭了蹭母親,“我哪能去當(dāng)人家的后母,過不了幾日他便回京城了,以后也不會見了?!?/p>
許母點(diǎn)點(diǎn)頭,末了又嘆氣,“哎,他比柳娘子說的那些郎君們都好,說話也好,真是可惜了?!?/p>
……
“何靂又去平洲了?”
午后何鎮(zhèn)安接到隨行司記的稟報,有些疑惑,“他不是才從那邊回來,難道尚有公務(wù)未清?我怎么沒聽他說。”
“二爺不是為著公務(wù),”隨行司記說道,“他早就向吏部告了假,與一女子同去了平洲。”
“噢……女子?!”何鎮(zhèn)安瞪大眼睛,“什么女子?!哪家的?”
“暫時不知。屬下已派人去查了?!?/p>
“查,快快的查!”何鎮(zhèn)安捋了捋胡子,“上次提到續(xù)娶之事,他要以后再議,我當(dāng)時就覺得有貓膩,果然,他是有想法了!怪不得這幾日沒有人影,哈哈,這小子還想瞞著我,沒門!”
隨行司記提醒何鎮(zhèn)安,“王爺,若這位女子是尋常世家貴女,二爺必然早就開口,如今這般隱秘,也許其中有什么內(nèi)情……”
何鎮(zhèn)安一聽,笑意頓收,思索片刻后,眉毛擰了起來,“你叫人細(xì)細(xì)的查,再派人去平洲盯著他,務(wù)必查出那女子的身份。”
兩人說著話,沒注意到書房外面閃過一個小小的身影。
……
月上柳梢頭時,何靂將信鴿送來的紙條用燭火點(diǎn)了,看著字跡燃起的細(xì)微火光,露出了狡黠微笑。
王府得信,欲查平洲。
火光燃盡后,他拂去灰燼,出了客棧房間,往許家食肆走去。
走了不過片刻,他就看見許傾坐在食肆里,面前桌上正擺著一碗梅子湯。
燈光下她青色衣衫像一片煙雨細(xì)柳,漆黑鬢發(fā)上點(diǎn)綴著一朵素色珠花,眉目溫柔。
他心里也覺得溫柔。
“何大人?!痹S傾見他來了,忙將碗推到他面前。
何靂笑了笑,將梅子湯慢慢飲盡,起身說道,“聽聞平洲的坊市夜里也熱鬧,可否帶我見識一下?”
許傾還未推拒,他已然頗為熟稔的拉住她的手,“走吧,我已經(jīng)許久不曾這樣清閑恣意,還望許娘子垂憐。”
“那,那我們?nèi)シ皇邪伞!痹S傾有點(diǎn)結(jié)巴的說道,給他指了指方向。
金水坊市此刻正是熱鬧的時候,花燈如晝摩肩接踵,何靂拉著許傾一個一個攤子看過去,不多時就買了許多小物件。
許傾很是喜歡一個木頭小碗,一邊走一邊拿在手里看,漸漸落后了何靂幾步,走到橋上時,迎面來的一人撞了她一下,小碗被撞的脫了手,掉在了地上。
她正要撿,卻聽到對面那人驚喜喊道,“許娘子?”
她凝神一看,恨不得轉(zhuǎn)身就逃。
這男子不是旁人,正是上上回林嫂說的那位“平頭整臉”的莊郎君。
“哎呀,咱們真是有緣,想不到今夜心有靈犀,竟同在此橋之上!”莊郎君呲牙一笑,眼睛都看不見了,厚厚的嘴唇泛著油光,“莫非這橋是我與你的鵲橋?許娘子可否與我同賞盛景?”
“這是金水橋,你慢慢逛吧?!?/p>
許傾不想理他,彎腰撿起小碗,快步走向何靂。
莊郎君卻不肯叫她走,連忙拉住她,“許娘子,你別急著走,我喜歡你喜歡的緊,你要是改了主意,我明日就下帖提親……??!哪個賊孫打我?!”
他高聲嚎叫,捂著腦袋憤怒轉(zhuǎn)身,正對上何靂疑惑的目光。
“這位兄臺,你怎么了?”何靂頗為關(guān)切的問道。
許傾方才目睹了一個泥人擊中莊郎君的后腦勺上,此刻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沒看錯吧?
那泥人,好像是剛剛才買的,很是眼熟……
莊郎君見何靂這樣關(guān)懷,揉了揉腦袋說道,“無妨無妨,興許是小孩子作怪……那個許娘子,剛剛說到哪里了?提親,對,提親……”
說著他又湊到了許傾跟前,笑嘻嘻的說道,“許娘子,你莫要害羞,大膽的說出來,待咱們成了親,就和和美美的,生上兩個……”
許傾不忍直視他的臉,后退兩步別過了視線,就是這一退,她看見何靂淺笑著,一腳將莊郎君給踹出了橋欄——
“啊啊啊?。。。 ?/p>
莊郎君登時從橋上飛出去,一屁股坐進(jìn)了河里,殺豬般的嚎叫伴著噗通的水花聲,在兩岸的熙攘街市里分外惹眼。
許傾目瞪口呆,何靂走到她面前,表情無辜,“我一時看不過,下手重了些,你不會覺得我過分吧?”
“……”許傾哭笑不得,指了指橋下,“他不會淹死吧?”
何靂看了一眼,那莊郎君正在水里邊罵邊撲騰,淡淡說道,“不礙事,會有人救他的?!?/p>
他話音剛落,果然有兩人下水撈人,莊郎君吐了幾大口水,罵罵咧咧的被拖走了。
“那是你的人嗎?”許傾問何靂,“之前在食肆阻止鬧事的,也是你的人吧?!?/p>
“是?!焙戊Z坦然說道,“這些年,我一直命人暗中照看?!?/p>
許傾聽他這樣說,心情復(fù)雜,她感激他的費(fèi)心關(guān)照,但他話中透出的權(quán)勢,也讓她深切意識到了自己的微渺。
何靂見她沉默,似是感知到了什么,直接問道,“你既然發(fā)現(xiàn)了,為何不問我的身份?”
“你身份貴重,不是我這樣的人能夠問的。”
“你什么都可以問?!焙戊Z認(rèn)真注視著她,“我什么都會告訴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