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天還未亮,柳若霜就換上了一身利落的騎裝,將沈知意的短劍藏在靴筒中。
春桃肩上傷勢未愈,卻執(zhí)意跟隨,只得讓她坐在馬車里。"小姐,咱們這么早去西郊,
老爺夫人問起來..."春桃憂心忡忡。"就說我去大相國寺上香。"柳若霜掀開車簾,
望著還未蘇醒的京城街道,"讓車夫在楓林外等著,我們步行進去。"西郊楓林距城二十里,
是京城貴族秋日賞紅葉的勝地。但此時尚在盛夏,楓葉未紅,游人稀少。馬車在官道旁停下,
柳若霜帶著春桃徒步進入林中。晨霧彌漫,楓林深處一片朦朧。按照沈知意信中所述,
柳若霜尋找著一座廢棄的山神廟。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霧氣中隱約現(xiàn)出一角飛檐。
"小姐,就是那里。"春桃壓低聲音。柳若霜示意她放輕腳步。兩人悄悄靠近,
發(fā)現(xiàn)廟前竟有兩個黑衣人把守。更奇怪的是,廟里隱約傳出女子的哭聲。
"不是說八月十五嗎?怎么現(xiàn)在就..."春桃疑惑道。柳若霜眉頭緊鎖。
她原以為此行能提前發(fā)現(xiàn)些線索,沒想到對方早有準備。那哭聲凄厲哀婉,聽得人心里發(fā)毛。
"你在這守著,我繞到后面看看。"她低聲吩咐春桃。"太危險了!""若有異動,
你就放信號煙。"柳若霜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竹筒遞給春桃,"蕭景珩說過,他的人就在附近。
"不等春桃再勸,柳若霜已經(jīng)貓著腰鉆進了灌木叢。她借著晨霧掩護,繞到廟后。
后墻有一扇小窗,窗紙早已破爛,正好可以窺視內(nèi)部。廟內(nèi)光線昏暗,
但足以看清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女子被鐵鏈鎖在神像前。那女子衣衫襤褸,卻仍能看出料子華貴,
顯然不是普通百姓。正當柳若霜想看得更清楚些時,
女子突然抬頭——一張與她有七分相似的臉龐映入眼簾!柳若霜差點驚叫出聲。
那女子約莫三十五六歲年紀,眉目如畫,即使?jié)M臉憔悴也掩不住天生的貴氣。最驚人的是,
她的右眼角下有一顆淚痣,與柳若霜的一模一樣!"誰?"女子突然看向窗口,聲音嘶啞。
柳若霜慌忙低頭,卻已來不及。廟內(nèi)一陣騷動,有人大喊:"后面有人!"腳步聲迅速逼近。
柳若霜轉身要跑,卻見三個黑衣人已經(jīng)從兩側包抄過來。她拔出短劍,
擺出防御姿態(tài)——雖然她武藝不精,但好歹跟春桃學過幾招防身術。"柳小姐,何必反抗?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廟內(nèi)傳出。蘇宛如款步而出,一襲紫衣,笑靨如花,
"我們主子只是想請你敘敘舊。""蘇宛如!"柳若霜咬牙道,"你究竟為誰賣命?
""為誰?"蘇宛如輕笑,"當然是為你的親生母親啊。"她側身一指,
只見廟內(nèi)那個被鎖著的女子正拼命掙扎,口中發(fā)出"嗚嗚"的聲音,似乎被堵住了嘴。
"胡說八道!"柳若霜厲聲喝道,"我母親是柳尚書夫人!""林氏?"蘇宛如譏諷地笑了,
"她不過是個不能生育的可憐蟲,從育嬰堂抱了你充作親生罷了。"柳若霜腦中轟然作響。
難道...難道這就是她的身世之謎?那個與她容貌相似的女子,真的是..."不信?
"蘇宛如拍拍手,一個老嬤嬤從廟里走出,手里捧著一卷畫軸,"看看這個。"畫軸展開,
是一幅宮廷仕女圖。畫中人身著華服,容貌與廟內(nèi)女子、柳若霜如出一轍。
畫角題著"端柔公主"四個字。端柔公主?柳若霜依稀記得,這是先帝的幼女,
十五年前因謀反罪被賜死..."驚訝嗎?"蘇宛如得意道,"你的生母不是別人,
正是當年'謀反'的端柔公主。她臨刑前產(chǎn)下一女,被心腹偷偷送出宮,交給了柳家撫養(yǎng)。
""荒謬!"柳若霜握劍的手不住發(fā)抖,"若真如此,為何現(xiàn)在才來相認?
""因為時機到了。"一個陰冷的男聲從林中傳來。
一個身著黑袍、臉戴銀面具的男子緩步走出,"公主舊部已經(jīng)準備就緒,
只差一個名正言順的旗號。"柳若霜瞬間明白了——他們不是要認親,
是要利用她的身份造反!端柔公主若真有冤屈,為何不正大光明地翻案?
為何要用這種鬼祟手段?"你們想利用我對付皇上?"她冷笑,"癡心妄想!""由不得你。
"面具男一揮手,黑衣人立刻圍了上來,"帶走!"柳若霜揮劍抵抗,
但她那點三腳貓功夫根本不是這些訓練有素的殺手的對手。不出三招,她的劍就被打落,
雙臂被反剪在身后。"春桃!放信號!"她高喊。一支響箭沖天而起,
在晨空中炸開一朵紅色的煙花。面具男大怒:"殺了那丫鬟!"柳若霜趁亂掙脫,
撲向地上的短劍。蘇宛如眼疾手快,一劍刺來。眼看劍尖就要刺中柳若霜后心,
一道青光閃過,"鐺"地一聲格開了蘇宛如的劍。"知意?!"柳若霜抬頭,
只見一個青衣女子持劍而立,不是沈知意是誰?三個月不見,沈知意瘦了不少,
膚色也曬黑了些,但那雙眼睛依然清亮如星。她一劍逼退蘇宛如,
將柳若霜護在身后:"姐姐沒事吧?""你怎么...""待會解釋。
"沈知意緊盯著面具男,"先解決他們。"面具男冷笑一聲:"沈姑娘,好久不見。
江南一別,別來無恙?"柳若霜愕然——這人認識沈知意?沈知意面若寒霜:"李承澤,
摘下面具吧。你的聲音,化成灰我都認得。"寧王世子?他不是被關在天牢嗎?
柳若霜心中大駭。面具男大笑,果然摘下面具,露出李承澤那張陰鷙的臉:"沈姑娘好耳力。
不錯,天牢里那個不過是個替死鬼。真正的游戲,現(xiàn)在才開始。"他一揮手,
更多的黑衣人從林中涌出,將她們團團圍住。沈知意雖然武功高強,但雙拳難敵四手,
漸漸落了下風。"知意,走!別管我!"柳若霜見她肩頭中了一劍,鮮血直流,急得大喊。
沈知意卻笑了:"姐姐放心,我們的人來了。"話音未落,林中箭如雨下,黑衣人紛紛倒地。
蕭景珩帶著一隊禁軍沖了出來,瞬間扭轉了戰(zhàn)局。李承澤見勢不妙,
一把抓住柳若霜:"都別動!否則我殺了她!""放開她!"沈知意和蕭景珩同時喝道。
李承澤拖著柳若霜退到廟門口:"端柔公主的女兒在我手上,你們敢輕舉妄動?
"廟內(nèi)那個被鎖著的女子突然劇烈掙扎起來,鐵鏈嘩啦作響。柳若霜與她四目相對,
從那雙與自己一模一樣的眼睛里,看到了無盡的痛苦與...愛意?
難道她真的是..."李承澤!"蕭景珩厲聲道,"放了縣主,我可保你不死!""保我?
"李承澤獰笑,"蕭景珩,你以為你是誰?皇上的一條狗罷了!"他湊在柳若霜耳邊低語,
"知道為什么選你嗎?因為端柔公主當年掌握的,是先帝留下的傳位密詔!
你才是這江山真正的主人!"柳若霜如遭雷擊。傳位密詔?這...這太荒謬了!
就在李承澤分神的剎那,沈知意突然揚手,一枚銀針破空而出,正中他持刀的手腕。
李承澤吃痛松手,柳若霜趁機掙脫。"拿下!"蕭景珩一聲令下,禁軍一擁而上。
李承澤見大勢已去,竟轉身沖進廟內(nèi),一劍刺向被鎖的女子:"既然得不到,那就一起死!
""不!"柳若霜不知哪來的力氣,掙脫攙扶她的士兵,撲了過去。千鈞一發(fā)之際,
沈知意飛身擋在那女子面前,李承澤的劍貫穿了她的胸膛!"知意!
"柳若霜和蕭景珩同時驚呼。李承澤也被這變故驚得一怔,隨即被禁軍按倒在地。
柳若霜撲到沈知意身邊,只見她胸前鮮血汩汩流出,臉色迅速灰敗下去。
"堅持住...太醫(yī)馬上就到..."柳若霜手忙腳亂地按住傷口,淚水模糊了視線。
意虛弱地笑了:"姐姐...別哭...我終于...報答了你的救命之恩...""胡說!
明明是你一直在救我..."柳若霜泣不成聲。被鎖的女子突然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哀嚎,
拼命掙扎著想要靠近。蕭景珩上前解開她的鎖鏈,取出塞口的布團。
"霜兒...我的霜兒..."女子撲到柳若霜身邊,顫抖的手撫上她的臉,
"十五年了...娘終于找到你了..."柳若霜渾身發(fā)抖,
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自稱是她生母的女人。但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救沈知意..."太醫(yī)!
快叫太醫(yī)!"蕭景珩已經(jīng)命人抬來了擔架,小心翼翼地將沈知意放上去:"堅持住,
白的臉上浮現(xiàn)一絲笑意:"景珩哥哥...要好好...待姐姐..."她的聲音越來越弱,
最后頭一歪,昏死過去。"快!送回京城!"蕭景珩厲聲喝道。柳若霜想跟上去,
卻被那個自稱端柔公主的女子拉住:"霜兒...娘有好多話要跟你說...""放開!
"柳若霜甩開她的手,"我朋友快死了,都是為了救你!有什么話以后再說!
"她頭也不回地追上擔架,握住沈知意冰涼的手,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知意,
你不能死...我們還有那么多話沒說清楚...身后,端柔公主的哭聲漸漸遠去,
與晨風混在一起,消散在楓林深處。蕭府的青磚小院被一片肅殺之氣籠罩。太醫(yī)們進進出出,
一盆盆清水端進去,換成一盆盆血水端出來。柳若霜站在廊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卻感覺不到疼。三個時辰了,沈知意已經(jīng)昏迷了三個時辰。"縣主,喝口水吧。
"春桃捧著茶盞,眼圈通紅。柳若霜搖頭,目光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房門。
她身上還沾著沈知意的血,干涸成暗紅色的斑點,像一朵朵凋零的梅花。"柳小姐。
"柳若霜回頭,見蕭大學士站在身后,面容凝重。她連忙行禮,卻被老人扶住。
"知意這孩子命硬,不會有事。"蕭大學士嘆了口氣,"倒是你...該去見見那個人了。
"那個人。端柔公主。她的...生母。柳若霜胸口發(fā)悶。從西郊回來后,
端柔公主被秘密安置在蕭府別院,由重兵把守。她還沒準備好面對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母親",
可有些問題,必須問清楚。"我隨您去。"別院廂房內(nèi),端柔公主已經(jīng)梳洗更衣,
一襲素白羅裙,長發(fā)松松挽起。沒了先前的狼狽,
更顯出她高貴的氣質和與柳若霜驚人的相似。"霜兒..."見柳若霜進來,她立刻站起身,
眼中淚光閃爍。柳若霜退后一步,保持距離:"公主殿下。"這三個字像一堵無形的墻,
將端柔公主滿腹的思念與愧疚都擋了回去。她頹然坐下,
苦笑道:"你恨我是應該的...""我不恨您。"柳若霜聲音平靜得自己都吃驚,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您真的是我的...生母嗎?"端柔公主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
上面刻著"柔"字:"這是我出嫁時父皇賜的。你出生那日,我把它一分為二,
一半留在你襁褓中。"柳若霜接過玉佩,手指微微發(fā)抖。
她記得小時候在柳府庫房見過類似的半塊玉,當時還好奇地問父親,
卻被匆匆?guī)щx..."當年發(fā)生了什么?為何您會被...賜死?
"端柔公主的眼神飄向遠方,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那個雨夜。"先帝晚年,太子與寧王爭位。
我手握父皇密詔,本應在父皇駕崩后宣讀,卻被寧王黨羽誣陷謀反..."她聲音哽咽,
"臨刑前夜,我早產(chǎn)生下了你。心腹嬤嬤將你送出宮,
交給了與我有舊的柳大人...""所以柳大人一直知道我的身世?
"端柔公主點頭:"他是少數(shù)幾個還忠于先帝的老臣之一。這些年暗中保護你,
也是他的心意。"柳若霜腦中嗡嗡作響。父親...不,柳大人知道,
母親...林氏也知道。他們精心呵護了她十八年,卻從未透露半分。
"那傳位密詔...""就在你身上。"端柔公主語出驚人。柳若霜愕然:"什么?
""密詔被刺在你背上,用特殊藥水隱形。只有用龍璽映照才能顯現(xiàn)。"端柔公主解釋道,
"這是父皇的計策,
為防密詔被毀..."柳若霜猛地想起自己背上確實有一塊巴掌大的胎記,形狀奇特,
原來竟是...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蕭景珩匆匆進來,面色異常凝重:"知意醒了,
但...情況不妙。"柳若霜顧不得再問,拔腿就跑。端柔公主在她身后喊了什么,
她一個字也沒聽清。沈知意的房間彌漫著濃重的藥味。她躺在床上,面色灰白如紙,
胸口的繃帶不斷滲出血跡。太醫(yī)在一旁搖頭嘆息。"知意!"柳若霜撲到床前,
握住她冰涼的手。沈知意微微睜開眼,
嘴角勉強扯出一絲笑:"姐姐...別哭...""我沒哭。"柳若霜抹了把臉,
才發(fā)現(xiàn)淚水早已決堤,
我了...為什么要那么傻...""因為...她真的是你娘親..."沈知意氣若游絲,
"我在江南...查到的..."蕭景珩上前低聲道:"太醫(yī)說劍上有毒,
已經(jīng)侵入心脈...除非...""除非什么?"柳若霜急問。"除非找到'血靈芝',
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太醫(yī)接口,"但此物極為罕見,
宮中尚缺..."柳若霜突然想起什么,猛地轉身沖出房間。她一路狂奔回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