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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關前線,直軍的陣地已經連續(xù)三天被一種詭異的恐懼籠罩。

白天,不知從何處飛來的炮彈,像是長了眼睛,專門挑軍官帳篷、伙房和彈藥堆這些關鍵地方下手,炸得人抬不起頭。

到了晚上,更是邪門。

奉軍的小股部隊神出鬼沒,如同從地里冒出來的活鬼,這邊剛打響,那邊又起了火,攪得后方補給線雞犬不寧,人人自危。

三天下來,直軍傷亡不大,但士氣已經跌到了谷底。

篝火旁,一個胡子拉碴的老兵灌了口涼水,眼神里滿是驚恐,對著身邊剛補充上來的新兵蛋子哆哆嗦嗦地說道。

“白天炮彈長眼,晚上活鬼掏心,那張宗昌……是會妖術的!”

謠言,比炮火蔓延得更快。

與此同時,直軍后方總指揮部內,氣氛壓抑得能擰出水來。

吳佩孚,這位剛剛登上美國《時代》雜志封面、被譽為“中國最強者”的儒將,此刻面色鐵青,雙眼布滿了血絲。

他曾是中國最精銳的軍事力量的代名詞,麾下將士所向披靡,他自己更是精通兵法,幾乎未嘗敗績。

可現(xiàn)在,他感覺自己像一頭被無數(shù)蚊子叮咬的雄獅,空有一身撕裂虎豹的力量,卻連蚊子在哪都找不到。

戰(zhàn)報被他揉成一團,狠狠地攥在手心。

“損失不大,但極為煩人?!?/p>

“小股敵人襲擾后迅速撤離,無法追擊?!?/p>

他死死盯著地圖上代表張宗昌部的那一小塊區(qū)域,太陽穴的青筋突突直跳。

“大帥!”

一名心腹將領忍不住了,上前一步,“不能再這么被動下去了!請下令吧,我們集結主力,發(fā)動一次總攻,就算用人堆,也要把張宗昌那個土匪窩給它碾平了!”

總攻?

吳佩孚的手指懸在地圖上空,那顆象征著決戰(zhàn)的棋子,卻遲遲無法落下。

他的軍事直覺在瘋狂報警。

這張宗昌的“瘋狗戰(zhàn)術”背后,一定有更大的圖謀。

這種不計成本的騷擾,更像是一種……表演,一種故意讓他暴躁失控的表演。

看著吳佩孚眼神中那份掙扎與忌憚,請戰(zhàn)的將領也只能悻悻地閉上了嘴。

第五天,忍無可忍的吳佩孚決定親赴前線督戰(zhàn),提振士氣。

他剛到前沿陣地,臨時的指揮所帳篷才搭好不過一刻鐘。

“咻——”

一聲尖銳的呼嘯由遠及近,撕裂空氣。

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一枚炮彈就帶著死神的獰笑,精準地砸在指揮所外不到二十米的地方。

“轟!”

一聲巨響,泥土、碎石和硝煙混合著一股焦糊味,劈頭蓋臉地澆了下來。

“保護大帥!”

衛(wèi)兵們驚叫著,七手八腳地將吳佩孚撲倒在地。

吳佩孚被人從地上扶起來,灰頭土臉,昔日的儒將風度蕩然無存。他回頭看著那個近在咫尺、仍在冒著青煙的彈坑,臉上滿是錯愕與狼狽。

這已經不是戰(zhàn)術了,這是赤裸裸的羞辱!

當晚,狼狽不堪的吳佩孚回到后方指揮部,聽到的依然是張宗昌部正面毫無動靜的報告。

那股壓抑了五天的怒火,終于如火山般噴發(fā)。

他抓起桌上自己最心愛的那把紫砂茶杯,狠狠地貫在地上!

“啪!”

茶杯應聲而碎,碎片四濺。

吳佩孚的臉因憤怒而扭曲,他咆哮著,聲音都變了調。

“這張宗昌到底是土匪還是魔鬼?他打仗的路數(shù),聞所未聞!聞所未聞!”

吳佩孚的憤怒與困惑,像是長了翅膀,迅速傳遍了整個山海關戰(zhàn)場,也傳到了奉軍的陣地。

奉軍的士兵們,從最初對大帥“炮兵敲、小隊掏”新戰(zhàn)術的懷疑,徹底轉為了狂熱的崇拜。

仗,不僅能打贏,傷亡還出奇地小。

“咱們大帥,那是武曲星下凡,會撒豆成兵!”

現(xiàn)在,弟兄們看張宗昌的眼神,就跟看活祖宗一樣。

只不過,一想到自己的身家性命,那點可憐的棺材本,全被大帥換成了前途未卜的奉票,這心里頭就拔涼拔涼的。

一名奉軍士兵正興高采烈地擦拭著自己的步槍,臉上滿是崇拜的笑容。

可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干癟的口袋,笑容瞬間僵住,最后化為一聲沉重的嘆息。

軍心,看似穩(wěn)如泰山,實則暗流涌動。

……

而張宗昌,似乎早就料到了一切。

在軍心士氣達到頂峰的這個深夜,他屏退了所有衛(wèi)兵,在自己的指揮部里,單獨召見了參謀長金壽良。

厚重的帳篷門簾重重落下,隔絕了內外,也隔絕了所有的窺探。

燭火搖曳,只剩下張宗昌和金壽良兩個人的身影投射在帳篷壁上。

張宗昌一言不發(fā),從貼身的懷里,緩緩取出一塊玉佩。

玉佩質地溫潤,上面精雕著一頭下山猛虎,栩栩如生,充滿了霸道的氣息。

金壽良認得,這塊虎玉,大帥從不離身。

在金壽良錯愕的注視下,張宗昌魁梧的雙手握住玉佩兩端,猛一用力。

“咔!”

一聲清脆的聲響,玉佩應聲而裂,斷口整齊。

張宗昌將其中一半,和一封用暗語寫就的密信,一起放進了金壽良的掌心。

玉佩的溫熱和分量,沉甸甸地壓在了金壽良心上。

“壽良,”張宗昌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不再是平日里土匪般的粗獷,而是一種洞穿全局的深邃,“你帶一個信得過的小隊,以‘談判交換戰(zhàn)俘’的名義,天亮前,務必穿過火線?!?/p>

他頓了頓,一字一頓地說道:“找到馮玉祥國民軍里,一個姓鹿的團長?!?/p>

……

穿越一次,張宗昌自然不愿意繼續(xù)當被動應戰(zhàn)的奉軍將領。

即便他知道接下來的情節(jié),奉軍注定會贏,但是,他也要用自己的行動,為即將到來的歷史,加上一道最關鍵的保險。

尤其是,為以后埋一手。

金壽良手心攥著溫熱的半塊玉佩和密信,說實話,有些懵。

以談判為名,暗中聯(lián)絡馮玉祥的部下?還是一個區(qū)區(qū)團長?

這步棋,簡直是在刀尖上跳舞,行差踏錯一步,便是萬劫不復。

可他抬起頭,看到的是張宗昌那張不怒自威的臉,那雙眼睛里沒有絲毫的瘋狂,只有一種掌控一切的絕對自信。

回想這幾日,大帥每一個看似胡鬧的安排,卻招招打在直軍的軟肋上,硬生生將山海關這條苦戰(zhàn)的戰(zhàn)線,給盤活了。

他絕不是在胡鬧。

金壽良瞬間明白了。

說不定,這是一場足以打敗整個戰(zhàn)局,甚至打敗天下的豪賭。

他不能問,也不必問。


更新時間:2025-08-14 19:4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