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壓在蘊藻浜上空時，桂軍的先頭部隊已經(jīng)踩著浮橋過了河。
170師師長黎行恕站在河堤上，手里攥著根被炮火熏黑的樹枝，正用鞋跟碾著地上的日軍領(lǐng)章——那是剛從陣亡鬼子尸體上扯下來的，黃呢子布料上還沾著河泥。
“師座，川軍弟兄在牌坊下等著呢?！眳⒅\官的綁腿還在滴水，褲腳卷到膝蓋，露出小腿上被彈片劃開的傷口，“李云龍團長說，有批‘見面禮’要給咱們。”
黎行恕抬頭時，看見171師師長馮璜正牽著馬往牌坊走，馬背上馱著個鐵皮箱子，箱子鎖扣上還掛著塊日軍的身份牌。
兩個師的士兵們背著老套筒，草鞋在石板路上踩出潮濕的印子，不少人懷里還揣著半截竹筒，里面是從廣西帶出來的炒米，行軍時就著河水嚼兩口。
牌坊下的紅漆還沒干透，“還我河山”四個字被晚風(fēng)一吹，暈成了暗紅色。
李云龍正蹲在彈藥箱上抽煙，煙卷是用日軍的信紙卷的，煙霧里飄著油墨味。
看見桂軍將領(lǐng)過來，他把煙屁股往鞋底一摁，指著身后的場地——那里堆著小山似的武器，MG42的槍管在暮色里閃著冷光，38式步槍的槍栓被川軍弟兄擦得發(fā)亮，槍托上的櫻花紋被刺刀刮成了亂麻。
“黎師長，馮師長?！崩钤讫埰鹕頃r，腰間的駁殼槍晃了晃，槍穗子是用日軍軍旗的紅布編的，“知道你們廣西狼兵能打，但手里家伙太寒磣——這些破爛，先拿去墊墊手?！?/p>
馮璜彎腰撿起支38式，手指摳了摳槍管里的銅銹，突然笑出聲：“李團長這是把鬼子的家底抄了？我聽說川軍昨天還在用大刀片子跟坦克拼。然后得到了你們的援助，川軍和鬼子血戰(zhàn)了五晝夜！”
“那是以前?！崩钤讫埻蝗怀堕_嗓子喊，“趙剛！把倉庫里的貨卸下來！”
話音剛落，兩個八路軍士兵抬著個木箱從陣地上跑過來，箱子上沒有鎖，掀開時露出里面的捷克式輕機槍，槍身上的藍鋼在暮色里泛著幽光。
李云龍伸手從箱子里摸出挺，往地上一墩，槍托砸在彈殼堆里發(fā)出脆響：“這些是現(xiàn)繳獲的，夠你們先撐三天?！?/p>
他頓了頓，又指了指另一側(cè)剛運到的武器：“那邊是外國華僑捐的，一路從香港轉(zhuǎn)運過來，可不容易?！?/p>
黎行恕正摸著支MG42的散熱孔，突然聽見身后傳來“咔嗒”聲——回頭時，看見新的彈藥箱正被士兵們抬過來，箱蓋自動彈開，露出里面的60毫米迫擊炮彈，黃銅彈殼上還帶著機油味。
“這……華僑捐的？”馮璜的馬突然驚了，前蹄揚起時，差點把他掀下來。
“不然哪來這么多新家伙?！崩钤讫堈Ａ苏Ｑ?，從懷里掏出個賬本似的小冊子，用鉛筆頭在上面劃著，“38式步槍12000支，都是從鬼子手里繳的，槍托上的櫻花紋都刮干凈了。”
他又指向捷克輕機槍：“這些是華僑送的，300挺，足夠你們兩個師換裝半個團?！?/p>
“還有這些重家伙。”李云龍拍了拍MG42的槍管，“MG42重機槍100挺，也是繳獲的，昨天剛從鬼子輜重隊手里搶過來，槍管都沒怎么用過?！?/p>
黎行恕的手指在槍管上滑過，突然抬頭：“李團長，這么多武器，我們兩個師分著用，怕是要鬧不均。”
“簡單。”李云龍翻開小冊子，指著上面的數(shù)字，“60炮100門，華僑捐的，170師50門，171師50門?！?/p>
“81炮72門，繳獲的，170師35門，171師37門，馮師長要攻右翼，多兩門不吃虧?！?/p>
“92步兵炮36門，全是從鬼子炮兵陣地拖回來的，170師17門，171師19門?！?/p>
他合上小冊子，看著兩個師長：“彈藥按十個基數(shù)算，步槍彈、機槍彈管夠，都是繳獲的鬼子彈藥，跟你們手里的武器匹配?！?/p>
馮璜突然蹲在炮彈堆前，拿起枚81毫米迫擊炮彈，彈頭還留著出廠時的油膜：“這炮彈看著像新的，也是繳獲的？”
“一部分是，一部分是華僑捐的配套彈藥?！崩钤讫埗紫聛?，拿起另一枚炮彈，“你看這引信，上面有英文標識，華僑從國外買的，專門配這些炮。”
黎行恕突然抓住他手腕，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李團長，這些東西太貴重了，我們桂軍……”
“別廢話?！崩钤讫埶﹂_他的手，把小冊子塞給他，“拿著武器去殺鬼子，就是對華僑最好的報答，也是對犧牲弟兄的交代?！?/p>
他站起身，對著周圍的桂軍士兵喊：“都聽好了，這些武器，是用弟兄們的血換來的，是華僑們省吃儉用捐的，你們要是敢糟蹋，我李云龍第一個不答應(yīng)！”
170師的士兵們已經(jīng)圍了上來，手指怯生生地摸著MG42的槍管，有人試著拉動槍栓，金屬摩擦聲里混著倒吸冷氣的聲音。
一個滿臉稚氣的小兵突然喊：“師長，這槍比咱們的老套筒輕多了！”
“輕有啥用？”李云龍突然從彈藥箱里抽出條彈鏈，往MG42里一塞，“得會用?！?/p>
他扣動扳機時，空膛發(fā)出“咔嗒”聲：“這玩意兒射速快，三分鐘就能打光一條彈鏈，你們省著點用——子彈雖然多，但也不能當燒火棍使。三短一長掃射最合適！能夠給鬼子造成最大殺傷！”
馮璜突然指著遠處的浮橋，桂軍后續(xù)部隊正扛著擔(dān)架往這邊趕，不少人還背著鳥銃，槍管上纏著紅布條：“我們?nèi)备呱湮淦?，鬼子的飛機天天來炸，昨天剛損失了兩門迫擊炮?！?/p>
李云龍往天上瞥了一眼，指著剛運到的高射機槍：“給你們80挺高射機槍，30門40毫米高射炮。華僑給配了子彈，夠你們打退幾波空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