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白菊花的氣味裹著香燭的焦糊味,沉甸甸地壓在我喉嚨口。靈堂正中,
巨大的黑白遺照上,赫然是我的臉。照片底下那具合攏的棺材里,
躺著的卻是蘇晴——陸沉心頭那抹永遠(yuǎn)擦不掉的白月光。而現(xiàn)在,我這個“死人”,
正披麻戴孝站在家屬答禮區(qū),接受著各路賓客虛假的同情?!肮?jié)哀啊,陸太太。
”一只肥膩的手拍了拍我的肩,是王董,他綠豆眼里閃著精光,“守了三年活寡,
總算解脫了。陸沉那份家業(yè),夠你下半輩子逍遙了?!蔽页读顺蹲旖?,
連個敷衍的笑都擠不出來。解脫?陸家這座活死人墓,進(jìn)來容易,想活著出去?
除非榨干你最后一點價值。眼角余光掃過婆婆張美娟,她一身昂貴黑絲絨旗袍,
正捏著真絲手帕,假惺惺地按著眼角,嘴角那絲壓不住的得意卻泄露了天機。
棺材里躺著的是蘇晴。三年前,陸沉就是為了護(hù)著這個心尖上的女人,
才在深夜的盤山道上替我“擋”了那輛失控的貨車,成了活死人。而我,
這個名義上的陸太太,
被陸家用一份我媽的遺物——一枚據(jù)說藏著巨額保險箱密碼的舊懷表——騙進(jìn)來沖喜的祭品。
這三年,擦身、喂流食、端屎倒尿是我,
被張美娟指著鼻子罵“喪門星”、“不下蛋的雞”也是我。人群忽然一陣騷動,
像被投入石子的死水。我順著那些驚愕、恐懼的目光看去,全身的血液“唰”地一下,
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成冰碴子。靈堂入口處,逆著門外慘白的天光,
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扶著門框,微微喘息。
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裝裹著他依舊挺拔的身形,只是略有些空蕩。
那張曾經(jīng)迷倒無數(shù)名媛的俊臉瘦削蒼白,
那雙眼睛——那雙我曾日夜守候、祈求能睜開看我一秒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釘在我身上。
陸沉。那個在床上無知無覺躺了整整三年的植物人,醒了。時間像是被凍住了幾秒。
張美娟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發(fā)出一聲夸張到刺耳的尖叫:“阿沉!我的兒??!你醒了!
老天有眼??!”她踉蹌著撲過去,哭天搶地,仿佛剛才那個嘴角含笑的貴婦是另一個人。
陸沉推開了他母親伸過來的手。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錐,越過層層疊疊驚愕的人群,
精準(zhǔn)無比地刺向我。然后,他用一種虛弱卻清晰得足以讓整個靈堂死寂的聲音,
抬手指著我:“警察同志,就是她?!彼丝跉?,每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
帶著刻骨的恨意,“三年前,就是我的妻子林晚,在我的藥里下毒,意圖謀殺我,
才導(dǎo)致我成了植物人!證據(jù)……就在她房間的暗格里!
”穿著制服的警察不知何時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靈堂角落,顯然是早有準(zhǔn)備。他們迅速分開人群,
朝我走來。冰冷的金屬觸感猛地箍上我的手腕——是一副手銬。“林晚女士,
你涉嫌故意殺人未遂,請跟我們回去協(xié)助調(diào)查。”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靈堂里上百雙眼睛,
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我身上,鄙夷、震驚、幸災(zāi)樂禍……像無數(shù)根針,扎得我體無完膚。
張美娟撲在陸沉身上,哭得“肝腸寸斷”,嘴角卻對著我,勾起一個勝利者般冷酷的弧度。
陸沉在警察的簇?fù)硐?,艱難地一步步走到我面前。他身上還帶著久臥病榻特有的消毒水氣味,
混著一種陌生的陰冷。他微微俯身,蒼白的嘴唇幾乎貼到我的耳廓,
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見的氣音,一字一句,緩慢而清晰:“別怕,林晚。
你的心臟……很快就會在晴晴的胸腔里,健康地跳動起來。你欠她的這三年人生,
就用它來還吧?!彼旖浅堕_一個極淡的、近乎溫柔的弧度,
眼神卻像在看一件即將被拆卸的零件。冰冷的手銬硌得骨頭生疼。我猛地抬起頭,
視線越過他,死死釘在那口華麗的棺材上。蘇晴。她那張和我足有七八分相似的臉,
此刻安詳?shù)靥稍谔禊Z絨襯里上,像睡著了的公主,等著換上我的心臟,
就能上演完美的“死而復(fù)生”。原來如此!一場以我名義舉辦的葬禮,
一副為我量身定做的棺材,一個在最“恰當(dāng)”時刻蘇醒的丈夫!陸家布了好大一個局。
他們把我騙進(jìn)來沖喜,根本不是指望什么沖喜的奇跡,他們等的,就是今天!
等一個名正言順把我送進(jìn)地獄,然后讓蘇晴頂著我“陸太太”的身份,用我的心臟,
“光明正大”地活過來!“陸沉,”我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卻異常平靜,
甚至帶上了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瘋狂,“這三年,
我每天給你擦身、翻身、按摩肌肉……你知道我每次拿起毛巾,都在想什么嗎?
”他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沒料到這種時候我還能開口。我盯著他近在咫尺的眼睛,
扯開一個比他剛才更冰冷的笑,用氣音,一字一頓地回敬他:“我都在想……是趁你病,
要你命?還是等你醒過來……親手,要你的命!”他眼底的平靜終于裂開一絲縫隙,
閃過一絲驚疑。沒等他反應(yīng),警察已用力將我往外帶:“走!”我被粗暴地推搡著,
穿過死寂的人群,穿過張美娟怨毒又得意的目光,穿過陸沉那雙深不見底、藏著毒蛇的眼睛。
靈堂外,鉛灰色的天空壓得很低,冷風(fēng)卷著紙錢灰,撲了我滿臉。警笛長鳴,像送葬的哀樂。
被塞進(jìn)警車冰冷的后座時,我最后回頭看了一眼。陸沉站在靈堂高高的臺階上,
被張美娟攙扶著,像一尊剛剛蘇醒的、冷酷的神祇,正冷漠地目送他選定的祭品,
走向屠宰場??词厮蔫F門在身后“哐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隔絕了最后一絲天光。
潮濕、霉?fàn)€、消毒水混合著絕望的氣息,瞬間將我淹沒。
單薄的囚服擋不住水泥地透上來的寒意,像毒蛇一樣纏繞著我的骨頭。
提審、筆錄、反復(fù)被質(zhì)問。他們果然在陸沉指認(rèn)的、我房間那個我從未知曉的“暗格”里,
“搜”出了關(guān)鍵證據(jù)——幾頁偽造的病歷記錄,
上面清楚地記錄著三年前陸沉血液中被檢測出某種慢性神經(jīng)毒素,
以及……一個殘留著不明粉末的小藥瓶,瓶底標(biāo)簽上,是我入職陸家前工作的社區(qū)藥房名稱。
鐵證如山?!傲滞?,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么可狡辯的?” 審訊燈慘白的光打在我臉上,
對面的警察語氣嚴(yán)厲。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聲音嘶啞:“我要求見律師?!薄奥蓭??
” 負(fù)責(zé)主審的老警察嗤笑一聲,把一沓文件摔在桌上,“省省吧!陸家什么背景?
你謀害的是陸氏集團(tuán)的太子爺!誰會接你的案子?誰會信你?
”另一個年輕點的警察敲著那份偽造的病歷,語帶譏諷:“守了三年,熬不住了?
想拿遺產(chǎn)想瘋了?嘖,最毒婦人心啊!”我沒有再說話。
所有的辯解在陸家精心編織的羅網(wǎng)面前,都蒼白得像一個笑話。我閉上眼,
腦海里全是陸沉最后貼在我耳邊說的那句話,像毒蛇的信子舔舐著我的神經(jīng)。
——“你的心臟……會跳動在晴晴的胸腔里?!毙目诘奈恢茫?/p>
傳來一陣尖銳的、生理性的絞痛。接下來的日子,像被按下了慢放鍵,
又像沉入了粘稠的瀝青里??词厮娜兆影禑o天日。同監(jiān)室的女人,
一個因縱火罪進(jìn)來的瘋婆子,總在半夜發(fā)出瘆人的哭嚎。飯菜永遠(yuǎn)是冰冷的,帶著一股餿味。
張美娟“好心”地托人給我送來幾件換洗衣物,粗糙的布料里,
夾著一根不起眼的、冰冷的金屬胸針。沒有留言。但我懂。她在提醒我,或者,
在“建議”我。一根尖銳的胸針,足夠一個“畏罪”的人,在絕望中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
體面地“贖罪”,順便……把心臟干干凈凈地“讓”出來。我把它死死攥在手心,
金屬的棱角硌進(jìn)皮肉,帶來一絲清醒的痛感。指甲掐進(jìn)掌心,掐出血痕。陸沉,
張美娟……你們想要我死?我偏要活著!像陰溝里的老鼠一樣活著!2.又過了幾天,
一個陰冷的下午,我被叫出去放風(fēng)。狹小的高墻圍出的四方天空,灰蒙蒙的,
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冰冷刺骨的自來水從生銹的水龍頭里嘩嘩流下,
我麻木地蹲在水泥槽邊,用凍得通紅的雙手搓洗著那件灰撲撲的囚服。
寒氣順著指尖一路竄到心臟,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發(fā)抖。突然,一個高大的陰影籠罩下來。
我以為是管教,沒抬頭。一塊肥皂被“不小心”踢到了我腳邊。“喂,新來的,撿一下。
” 一個粗嘎的男聲在頭頂響起,帶著一股濃重的煙臭味。我動作頓了一下,慢慢抬起頭。
不是管教。是隔壁監(jiān)室那個據(jù)說因“重傷害”進(jìn)來的光頭男人,綽號“刀疤”。
他臉上橫亙著一條猙獰的疤痕,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此刻正居高臨下地盯著我,
嘴角咧開一個不懷好意的笑。他身后還跟著兩個同樣滿臉橫肉、眼神兇戾的壯漢。
看守的警察正背對著這邊,和遠(yuǎn)處另一個警察低聲說著什么,對這邊的暗流涌動毫無察覺。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竄上頭頂,比這冬日的冷水更刺骨。這不是意外!
他們是沖我來的!我猛地站起身,下意識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濕滑的墻壁上。
“你們想干什么?” 我的聲音控制不住地發(fā)抖。刀疤往前逼近一步,龐大的身軀像一堵墻,
堵死了我所有退路。他粗糙的手指捏起我濕漉漉、沾滿肥皂泡的下巴,
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頭?!皣K,陸家太太?” 他渾濁的眼睛里閃爍著殘忍的興奮,
“細(xì)皮嫩肉的,可惜了……”他身后一個三角眼的男人壓低聲音,
獰笑著補充:“陸夫人托我們給你帶個話兒。‘意外’死在牢里,大家都體面。
你那個金貴的心臟,蘇小姐等著救命呢,可耽誤不起?!惫皇菑埫谰?!她等不及了!
她怕夜長夢多!“乖乖配合,哥幾個給你個痛快,保證‘像’意外。
” 刀疤另一只粗糙的手猛地抬起,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塊濕漉漉、吸飽了水的厚毛巾!
那毛巾帶著一股刺鼻的化學(xué)藥劑味道,直直朝我的口鼻捂過來!動作狠辣,迅捷無聲!
“唔——!”冰冷的、帶著怪味的厚重濕布瞬間封死了我的口鼻!巨大的窒息感海嘯般襲來!
我眼前瞬間發(fā)黑,肺葉火燒火燎地劇痛,求生的本能讓我爆發(fā)出驚人的力氣,
瘋狂地踢打、掙扎!指甲在那條粗壯的手臂上抓出血痕!但力量的差距是絕望的。
另外兩個男人像鐵鉗一樣死死按住我的胳膊和腿,將我牢牢釘在冰冷的墻壁上!
刀疤的手臂像鐵箍,紋絲不動。他的臉湊得極近,疤痕扭曲著,眼里是純粹的、施虐的快意。
“別掙扎了,小美人兒……很快的……”意識在飛速抽離,黑暗如同濃稠的墨汁,
迅速吞噬著視野的邊緣。冰冷的墻壁硌著我的脊骨,那刺骨的寒意仿佛已經(jīng)浸透了骨髓。
我要死了。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在這個骯臟的水槽邊,像被碾死一只螞蟻。陸沉?xí)缭浮?/p>
張美娟會得逞。蘇晴會頂著我“陸太太”的身份,用我的心臟,
在陽光下活蹦亂跳……不甘心!
蝕骨的不甘和滔天的恨意像火山巖漿在瀕臨熄滅的意識深處最后一次猛烈噴發(fā)!
就在我的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深淵的前一秒——“干什么!住手!
” 一聲厲喝如同驚雷炸響!壓在口鼻上的濕毛巾力道驟然一松!
新鮮的、冰冷刺骨的空氣猛地灌入我火燒火燎的肺腔,嗆得我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
身體蜷縮著滑倒在地。模糊的視線中,看到看守的警察終于發(fā)現(xiàn)不對,正怒喝著沖過來。
刀疤三人瞬間像受驚的鬣狗,松開我,迅速退開幾步,舉起雙手,
臉上瞬間換上了無辜和兇狠混雜的表情?!熬?!這娘們發(fā)瘋!洗個衣服都能滑倒,
還想誣賴我們!” 刀疤惡人先告狀,指著劇烈咳嗽、狼狽不堪的我。
警察狐疑的目光在我們幾人之間掃視,現(xiàn)場沒有明顯的打斗痕跡,
只有我像條瀕死的魚癱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滿臉是水和鼻涕眼淚?!霸趺椿厥??
”我蜷縮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渾身濕透,凍得牙齒都在打顫,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只能拼命地吸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
恐懼和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像兩條冰冷的毒蛇纏繞著我?!岸祭蠈嶞c!放風(fēng)結(jié)束!帶回監(jiān)室!
” 警察顯然不想深究這攤渾水,不耐煩地?fù)]手。我被粗暴地拽起來,
踉蹌著被推搡回那條通往鐵籠的陰暗走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世界在旋轉(zhuǎn)。
經(jīng)過刀疤身邊時,他故意用肩膀狠狠撞了我一下,
陰鷙的聲音像毒蛇鉆進(jìn)我的耳朵:“算你命大,小婊子。下次……可沒這么好運了。
蘇小姐的心臟,等不了太久?!被氐姜M小冰冷的監(jiān)室,鐵門再次鎖死。
我靠著冰冷的墻壁滑坐在地,身體還在不受控制地發(fā)抖,不是因為冷,
而是因為剛才那只差一步就踏入鬼門關(guān)的恐懼,和那毒蛇般纏繞的死亡威脅。
張美娟不會罷休。一次不成,還有第二次,
第三次……直到我變成一具新鮮的、適合移植的“供體”。絕望,
像這監(jiān)牢里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一層層包裹上來,沉重得讓人窒息。我抱緊膝蓋,
把頭深深埋進(jìn)去,指甲深深掐進(jìn)手臂的皮肉里,試圖用疼痛來對抗那滅頂?shù)目謶趾蜔o助。
突然,一個冰冷堅硬的小東西硌到了我的大腿。我猛地一僵。是張美娟送來的那根金屬胸針!
剛才劇烈的掙扎,不知何時從囚服口袋滑落出來,掉在了褲子上。黑暗中,
我死死盯著地上那點微弱的金屬反光,一個瘋狂而決絕的念頭,
像野草一樣在絕望的廢墟里瘋長出來。與其坐以待斃,
等著被他們像宰牲口一樣拖上手術(shù)臺……不如……我的手顫抖著,
慢慢、慢慢地伸向那根冰冷的胸針。尖銳的針尖在昏暗中閃爍著一點寒芒,像惡魔的邀請。
就在我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點冰冷的死亡時——“嘩啦。
”監(jiān)室鐵門下方那個僅供遞送食物的小窗口,被從外面拉開了。
一只骨節(jié)分明、異常干凈的手伸了進(jìn)來。沒有食物。只有一張小小的、對折起來的舊照片,
被輕輕放在了冰冷的水泥地面上。那只手停頓了一秒,
食指在照片上極快地、無聲地叩了兩下,像是在傳遞某種信號。隨即,小窗口“嘩啦”一聲,
迅速關(guān)上了。一切快得像幻覺。監(jiān)室里死寂一片,只有我粗重壓抑的呼吸聲。
我像被施了定身咒,保持著伸手去夠胸針的姿勢,僵在原地。過了好幾秒,
我才像是重新找回了身體的支配權(quán),幾乎是連滾爬爬地?fù)淞诉^去,一把抓起那張照片。
觸手是那種老照片特有的、帶著點韌性的厚實感。
借著鐵窗外透進(jìn)來的、走廊里昏黃微弱的光線,我顫抖著手,將它打開。
照片顯然有些年頭了,邊角微微泛黃卷曲。上面是一個年輕的女人,抱著一個襁褓中的嬰兒,
站在一棵開滿花的樹下,笑得溫柔又燦爛。那個女人……那個女人……我的瞳孔驟然縮緊!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動!她的眉眼,
她的輪廓……竟然和我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那雙眼睛,溫潤含笑,像盛著柔和的月光,
幾乎和我記憶深處早已模糊的母親形象……重疊在一起!我的視線猛地向下移去,
落在照片右下角。那里有一行用藍(lán)色墨水寫下的娟秀小字,墨水有些褪色,
但字跡清晰:“阿玨滿月,與吾愛晚晴于香樟樹下。愿吾女此生平安喜樂?!?,周念慈,
念慈……1985.4.12……阿玨……晚晴……周念慈……這個名字像一道無聲的霹靂,
狠狠劈進(jìn)我混亂的腦海!
那個懸賞百億、尋找失蹤獨女和外孫女多年的……周氏財閥掌門人周世宏……他失蹤的女兒,
就叫周念慈!“嗡——!”頭頂那盞昏黃的白熾燈管,毫無預(yù)兆地發(fā)出一聲刺耳的電流嘶鳴,
隨即,“啪”地一聲炸裂!無數(shù)細(xì)小的玻璃碎片像冰雹一樣簌簌落下!
監(jiān)室瞬間陷入一片絕對的黑暗!然而,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黑暗降臨的前一剎那——借著燈管炸裂瞬間那刺眼欲盲的強光,
我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監(jiān)室鐵門上方那個用于監(jiān)視的小小窗口外,
一閃而過的、極其微小卻致命的一點……猩紅色的反光!冰冷、銳利、充滿機械的殺意。
那是……狙擊槍瞄準(zhǔn)鏡的反光!它瞄準(zhǔn)的,是剛剛遞進(jìn)照片的那只手的方向?
還是……此刻握著照片、如遭雷擊的我?無邊的黑暗徹底吞噬了我。
我背靠著冰冷刺骨的墻壁,身體僵硬,手里死死攥著那張薄薄的老照片,
像攥著唯一一根救命稻草。照片粗糙的邊緣硌著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真實感。
周念慈……我的母親?那個流落在外、被陸家欺騙凌辱至死的可憐女人,是周家失蹤的明珠?
而我……是那個價值百億的懸賞目標(biāo)?
周世宏流落在外、被當(dāng)成祭品差點挖了心的……親外孫女?冰冷的空氣吸進(jìn)肺里,
帶著玻璃粉塵和硝煙的焦糊味。剛才那瞄準(zhǔn)鏡的猩紅反光,像烙印一樣刻在視網(wǎng)膜上。
陸家要我的命?,F(xiàn)在,似乎還有另一股力量,在暗處窺視著這一切。是救贖?
還是……另一個更深的陷阱?黑暗中,我緩緩抬起手,指尖顫抖著,
撫過照片上母親溫柔含笑的眉眼。一股從未有過的、混雜著滔天恨意和冰冷決絕的力量,
猛地從四肢百骸深處爆發(fā)出來,瞬間沖垮了所有的恐懼和絕望!我慢慢地、慢慢地收緊手指,
將那張承載著驚世秘密和唯一生路的照片,連同那根冰冷的胸針,一起死死攥緊!
指甲深深嵌進(jìn)掌心,溫?zé)岬囊后w順著指縫滲出,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陸沉。張美娟。
想要我的心臟?我抬起頭,在吞噬一切的黑暗里,無聲地咧開嘴。冰冷的鐵窗外,
一絲微弱的光線艱難地擠進(jìn)來,恰好照亮了我眼中瘋狂燃燒、足以焚毀一切的火焰。
游戲……才剛剛開始。3.黑暗像粘稠的墨汁,裹著玻璃碎片刺鼻的粉塵味,
死死糊在口鼻上。我背靠著監(jiān)室冰冷刺骨的墻壁,蜷縮在角落,
一只手死死攥著那張泛黃的老照片,指關(guān)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幾乎要將照片嵌入掌心。
另一只手,則緊緊握著那根張美娟“送”來的、冰冷尖銳的金屬胸針。
針尖抵著大腿外側(cè)的皮肉,一絲尖銳的痛感,是此刻唯一能證明我還活著的錨點。周念慈。
周世宏。百億懸賞。這幾個名字在我混亂的腦海里瘋狂旋轉(zhuǎn)、碰撞,擦出荒謬又灼熱的火星。
母親臨死前死死攥著那枚舊懷表、反復(fù)念叨著“別信…陸家…密碼……”的破碎畫面,
與照片上樹下溫柔含笑的女人重疊在一起。原來如此!
那枚被陸家當(dāng)成誘餌、騙我簽下賣身契的舊懷表,不是什么巨額保險箱的密碼,
它本身就是開啟另一個世界的鑰匙!一個足以將陸家碾成齏粉的世界的鑰匙!黑暗中,
那點狙擊鏡的猩紅反光,如同鬼魅的眼,烙印在視網(wǎng)膜上。是周家的人?在確認(rèn)我的死活?
還是……陸家更隱秘的爪牙,要在周家介入前徹底抹殺我?“咔嚓。
”監(jiān)室鐵門下方的小窗口再次被拉開。這一次,沒有照片。
只有一張折成小方塊的、異常挺括的紙片被塞了進(jìn)來,無聲地滑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在絕對的黑暗和死寂里,聽覺被無限放大。
我能聽到自己粗重壓抑的呼吸,血液沖刷耳膜的嗡鳴,以及……監(jiān)室外走廊盡頭,
極其輕微、如同鬼魅般迅速遠(yuǎn)去的腳步聲。不是獄警。他們走路不會刻意放輕到這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