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食堂像個沸騰的玻璃罐，炒勺碰撞的叮當聲、學(xué)生的說笑聲、餐盤摩擦的嘩啦聲混在一起，裹著飯菜的香氣撲面而來。蘇念端著餐盤站在隊伍末尾，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帆布包的拉鏈——今天招新活動跑了一下午，她的胃早就空得發(fā)慌，滿腦子都是林薇薇推薦的糖醋排骨。
“念念，快點啦，糖醋排骨要沒了！”林薇薇在前面踮著腳張望，發(fā)梢隨著動作輕輕晃動，“陳雨欣去占座了，說靠窗的位置視野最好?！?/p>
蘇念加快腳步往前挪，輪到她時，阿姨正用長勺敲著鍋沿：“同學(xué)，要什么？”
“兩素一葷，要糖醋排骨，謝謝阿姨?！彼χf過餐盤，手往口袋里一摸——空的。
蘇念的笑容僵在臉上，心猛地沉了下去。她把帆布包翻了個底朝天，課本、筆記本、剛領(lǐng)的文學(xué)社面試通知……就是沒有飯卡的影子。
“怎么了？”打菜阿姨不耐煩地皺了皺眉，后面的隊伍已經(jīng)開始騷動。
“我、我好像忘帶飯卡了……”蘇念的聲音越來越小，臉頰像被火燒似的燙。周圍的目光齊刷刷地投過來，有好奇，有催促，還有人低聲笑了出來。她的社恐在這種時候總是格外敏銳，手指緊緊攥著帆布包的帶子，指節(jié)泛白，恨不得立刻變成空氣。
“沒帶卡就趕緊讓開啊，別耽誤后面的人。”后面有人喊道。
蘇念的眼眶有點發(fā)熱，她咬著唇，正想把餐盤推回去說“不好意思”，手腕突然被輕輕碰了一下。
“滴——”
清脆的刷卡聲在嘈雜的食堂里格外清晰。
蘇念猛地回頭，撞進一雙熟悉的眼瞳里。陸星延就站在她身后，手里拿著他的飯卡，另一只手還提著剛買的礦泉水。他今天穿了件淺灰色的連帽衫，帽子戴在頭上，只露出一點冷白的下頜線，可那雙眼睛，蘇念絕不會認錯。
“陸、陸學(xué)長？”她的聲音發(fā)顫，像被風吹得發(fā)抖的樹葉。
陸星延沒說話，只是沖打菜阿姨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繼續(xù)打菜。阿姨愣了一下，連忙把糖醋排骨舀到蘇念的餐盤里，又加了勺番茄炒蛋：“夠了嗎？”
“夠、夠了，謝謝阿姨。”蘇念接過餐盤，手指抖得差點沒拿穩(wěn)。她看著陸星延刷卡付了錢，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又酸又脹，“學(xué)長，我把錢轉(zhuǎn)給你吧，微信還是支付寶？”
她手忙腳亂地掏手機，屏幕卻因為緊張按錯了好幾次密碼。陸星延已經(jīng)端著自己的餐盤往食堂角落走，聞言只是擺了擺手，沒回頭。
“可是……”蘇念還想追上去，林薇薇突然從后面冒出來，一把拉住她：“哎呀先吃飯！錢的事回頭再說，你看陳雨欣都在朝我們招手了！”
被林薇薇半拖半拽地拉到座位上，蘇念的目光還是忍不住往角落瞟。陸星延坐在最靠窗的位置，背對著她們，只看得見他淺灰色的帽檐和握著筷子的手。他吃得很慢，背脊挺得筆直，像株獨自生長在角落里的樹，和周圍喧鬧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
“發(fā)什么呆呢？排骨都要涼了。”陳雨欣把筷子遞給她，眼神里帶著點擔憂，“剛才……是陸星延幫你刷的卡？”
蘇念點點頭，戳了戳碗里的排骨，突然沒什么胃口了?！拔业冒彦X還給他，不然心里不踏實。”
“還肯定是要還的，”林薇薇啃著雞腿，含糊不清地說，“但也不急在這一時嘛。你看他那樣子，像是在乎這十幾塊錢的人嗎？說不定就是順手幫個忙?！?/p>
話是這么說，蘇念心里還是像壓了塊石頭。她偷偷拿出手機，點開微信的添加好友界面，輸入了周月之前給的陸星延的微信號——那是她昨天鼓起勇氣向周月要的，原本想著面試前請教問題，現(xiàn)在卻猶豫著要不要發(fā)好友申請。
備注寫什么呢？“文學(xué)系蘇念，還飯錢”？會不會太刻意？
正糾結(jié)著，手機突然被林薇薇搶了過去：“加??！猶豫什么？這可是天賜的機會！”
“別、別鬧！”蘇念慌忙去搶，兩人的動靜引來了周圍幾桌的目光。陳雨欣無奈地搖搖頭，指了指角落：“噓——你們看，陸星延好像要走了。”
蘇念猛地抬頭，陸星延真的站起身，正把餐盤往回收處送。他的動作很慢，卻帶著種說不出的利落，淺灰色的連帽衫在人群中移動，像條安靜的魚。
“快去?。 绷洲鞭蓖屏颂K念一把，“跟他說聲謝謝，順便把錢還了！”
蘇念被推得差點站起來，猶豫了兩秒，還是咬著唇?jīng)]動。她看著陸星延的背影消失在食堂門口，心里突然空落落的。餐盤里的糖醋排骨明明是熱的，她卻覺得有點涼。
“你啊，就是太慫了?！绷洲鞭焙掼F不成鋼地戳了戳她的額頭，“下次再遇到，看你怎么說。”
蘇念沒說話，只是把手機收了起來。好友申請終究還是沒發(fā)出去。
晚上回到宿舍，蘇念坐在書桌前，對著電腦屏幕發(fā)呆。她原本想寫點東西，可腦子里全是陸星延在食堂刷卡的樣子，還有他那句沒說出口的“不用”。
陳雨欣洗完澡出來，看到她這副樣子，遞過來一杯熱牛奶：“在想陸星延？”
蘇念的臉瞬間紅了，接過牛奶小聲說：“我就是……想把錢還給他?！?/p>
“其實不用太在意，”陳雨欣坐在她旁邊，翻著那本《萬歷十五年》，“他幫你，可能就像你看到流浪貓會喂貓糧一樣，是下意識的善意?！?/p>
蘇念捧著熱牛奶，指尖感受到杯壁的溫度?！翱晌疫€是覺得……該做點什么。”
她突然想起白天江翊給的那張編程體驗活動的明信片，連忙從帆布包里翻出來。上面的二維碼在臺燈下泛著淡淡的光，右下角的小太陽圖案被她的指尖摩挲得有點發(fā)皺。
“計算機系的活動……”她喃喃自語，“用代碼畫古詩意境……”
林薇薇敷著面膜從浴室出來，聽到這話湊過來：“怎么？想去啊？我跟你說，這種活動肯定有很多帥哥，尤其是計算機系的，技術(shù)好還專一……”
“我就是想……”蘇念的聲音越來越小，“想找個機會還他錢。”
“借口！”林薇薇戳穿她，笑得不懷好意，“想去就去唄，正好我表哥也在計算機系，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湊個熱鬧?！?/p>
蘇念看著明信片上的日期——下周六下午兩點，在實驗樓的機房。她的心跳突然快了些，像有只小鼓在胸腔里敲。
去嗎？
去的話，就能見到陸星延了吧？就能把飯錢還給他了吧？
可是……萬一他不記得自己了呢？萬一他覺得自己很麻煩呢？
她把明信片放進筆記本里夾好，指尖在紙頁上輕輕敲著。臺燈的光落在她的側(cè)臉，把睫毛的影子投在書頁上，像片小小的森林。
“對了念念，”林薇薇突然想起什么，“明天早上有早自習(xí)，你鬧鐘定了嗎？別又遲到了，上次公共課張教授都點名了。”
蘇念這才想起早自習(xí)的事，連忙拿起手機定鬧鐘。屏幕亮起時，她看到微信的通知欄里，有個紅色的小點在閃爍——是周月發(fā)來的消息：
“蘇念，明天面試的準備做好了嗎？對了，陸星延剛才問我，文學(xué)社的面試流程是什么樣的，他說……有點好奇。”
蘇念的手指猛地頓住，屏幕的光映在她的瞳孔里，像落了顆星星。
他……問這個干什么？
難道他明天會去看面試？
窗外的風穿過梧桐樹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像在說一個只有她能聽懂的秘密。蘇念把手機緊緊抱在懷里，感覺臉頰又開始發(fā)燙，比剛才那杯熱牛奶還要燙。
她摸了摸筆記本里夾著的明信片，突然很期待周六的到來。
也很期待明天的面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