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兩個戴著紅袖章、一臉嚴肅的男人,我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出師未捷身先死,第一次“下?!本鸵蛔サ湫土恕?/p>
“同志,我……”我剛想解釋,為首的那個國字臉男人已經大手一揮,厲聲道:“什么都別說了!投機倒把,擾亂市場秩序,跟我們去辦公室好好交代問題!”
說著,他們就要來收我的東西。
我趕緊把攤子上的錢揣進兜里,護住我的發(fā)圈和發(fā)夾,腦子飛速運轉。
硬碰硬肯定不行,我一個弱女子,怎么可能斗得過兩個大男人。
我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叔叔,別抓我!”我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眼淚說來就來,豆子似的往下掉,“我不是投機倒把,我是被逼無奈啊!”
我這一哭,周圍看熱鬧的人瞬間就圍了上來。
那兩個聯(lián)防隊員顯然沒料到我會有這一出,一時也有些手足無措。
“你……你哭什么!我們是正常執(zhí)法!”國字臉男人有些心虛地說。
“我男人是軍人,去參加野外拉練了,三天三夜不回家?!蔽乙贿吙抟贿呎f,聲音凄慘得不行,“他走的時候,就給了我?guī)讐K錢生活費??晌覄倎沓抢?,什么都貴,眼看就要斷糧了。我沒辦法,才想著出來賣點頭繩,換點錢買米下鍋啊!”
我這番話,半真半假。
顧凜確實是去拉練了,我也確實需要錢。
我把自己塑造成一個“丈夫為國效力,妻子在家生活無以為繼”的可憐軍屬形象。
這年頭,軍人的社會地位很高,老百姓對軍人都有一種天然的敬意和同情。
果然,我這番話一出,周圍的輿論瞬間就倒向了我。
“哎喲,原來是軍屬啊,真不容易。”
“是啊,男人保家衛(wèi)國的,家里是得照顧好?!?/p>
“不就是賣幾根頭繩嗎,又不是什么大事,通融通融唄?!?/p>
那兩個聯(lián)防隊員被眾人說得臉上有些掛不住。國字臉男人猶豫了一下,語氣也軟了下來:“那……那你也不能在這兒擺攤啊,影響市容?!?/p>
“叔叔,我知道錯了?!蔽乙姞?,立刻順著臺階下,抽抽噎噎地說,“我馬上就收,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們,別沒收我的東西,這都是我買米的錢啊!”
我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可憐。
“行了行了,別哭了?!绷硪粋€瘦高個的聯(lián)防隊員不耐煩地擺擺手,“這次就算了,念你是初犯,又是軍屬,我們就不追究了。趕緊收了東西走人,下次再被我們抓到,可就沒這么好說話了!”
“謝謝叔叔!謝謝叔叔!”我趕緊擦了擦眼淚,手腳麻利地把東西收進包里,對著他們鞠了好幾個躬,然后一溜煙跑了。
跑出好遠,我才敢回頭看。
看到他們沒有追上來,我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拍了拍胸口。
好險。
不過,這次的經歷也給我提了個醒。
擺地攤不是長久之計,風險太大了。我必須得想個更穩(wěn)妥的辦法。
回到大院,天已經擦黑了。
我剛走到樓下,就碰到了李大姐。
她看到我,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個招呼:“喲,小林回來了?出去一整天,干嘛去了?”
“隨便逛逛?!蔽液貞艘痪?。
她眼尖,看到了我挎包邊上露出來的一抹紅色,正是我的“大腸發(fā)圈”。
“這是什么?挺好看的?!彼焓志鸵ツ谩?/p>
我下意識地把包往后一藏。
她的手落了個空,臉色有些不好看:“怎么?看一眼都不行?這么寶貝?”
“不是,”我笑了笑,“就是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p>
我越是這樣,她越是好奇。
“我看看。”她說著,竟然直接上手來搶我的包。
我側身躲過,臉色也冷了下來:“李大姐,你這是干什么?”
“我就看看!”她不依不饒。
我們倆正在拉扯,一個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都在呢?”
我回頭一看,是白露。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連衣裙,看起來清純又無辜。她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包上,眼里閃過一絲精光。
“李姐,你跟林晚意這是怎么了?”她故作關心地問。
“還不是她,”李大姐立刻告狀,“一天到晚不著家,不知道在外面搞些什么名堂。我就是想看看她包里裝了什么,她就跟護著寶貝似的,不讓我看。這里面,肯定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
白露聽了,走到我面前,柔聲細語地說:“晚意,李姐也是關心你。顧大哥把你托付給我們,我們總得對你負責。你就讓李姐看看吧,要是沒什么,不就沒事了?”
她這話說得,好像我不給看,就是心里有鬼。
我看著她那張?zhí)搨蔚哪?,心里一陣冷笑?/p>
好一招“捧殺”。
“行啊?!蔽彝蝗恍α?,“既然你們這么想看,那就讓你們看個夠。”
說著,我當著她們的面,把包里的東西全都倒了出來。
五顏六色的發(fā)圈和發(fā)夾,嘩啦啦地掉了一地。
李大姐和白露都愣住了。
她們大概以為我包里藏了什么男人寫的情書之類的東西,沒想到會是這些。
“這是什么?”李大姐撿起一個發(fā)圈,翻來覆去地看。
“頭繩啊?!蔽艺f,“從市里百貨大樓買的,洋氣吧?”
白露的臉色變了變。她顯然認出了這些東西。
“林晚意,”她突然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你哪兒來這么多錢,買這些東西?你是不是……”
她故意話說一半,引人遐想。
“我是不是什么?”我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你是不是在外面偷偷擺地攤?搞投機倒把?”她終于圖窮匕見。
這話一出,李大姐的臉色也變了。
“投機倒把?”她尖聲叫道,“小林,她說的是真的嗎?你竟然敢干這種事!這要是被部隊知道了,顧團長的臉往哪兒擱!”
我看著她們一唱一和,心里跟明鏡似的。
看來,我下午在市里擺攤,被白露的人看到了。
“誰說我投機倒把了?”我一點也不慌,慢悠悠地把地上的東西撿起來,“這些東西,都是我準備送給院里各位姐姐妹妹的禮物。我剛來,想著跟大家處好關系,就買了點時髦的小玩意兒。怎么,送點禮物,也犯法嗎?”
“禮物?”白露顯然不信,“你會有這么好心?”
“我怎么就不能好心了?”我看著她,微微一笑,“不像某些人,表面上裝著小白花,背地里一肚子壞水。白露同志,你說是不是?”
我的話,像一把刀子,直直地戳向她。
她的臉色,瞬間慘白。
“你……你胡說!”
“我有沒有胡說,你自己清楚?!蔽野褤炱饋淼陌l(fā)圈,塞到李大姐手里一個,“李大姐,這個送你,就當是我這個做妹妹的一點心意?!?/p>
然后,我又拿了幾個,分給旁邊看熱鬧的幾個軍嫂。
“姐姐們,大家都有份,別客氣。”
那些軍嫂本來還在觀望,一看有免費的禮物拿,立刻都圍了上來,一人挑了一個自己喜歡的顏色,喜笑顏開。
“哎喲,這頭繩真好看。”
“是啊,小林真有心了?!?/p>
一時間,風向又變了。
李大姐拿著那個發(fā)圈,臉上有些尷尬。拿了我的東西,她也不好意思再繼續(xù)找我麻煩。
只有白露,站在原地,氣得渾身發(fā)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看著她,心里冷笑。
跟我斗?你還嫩了點。
晚上,我躺在床上,復盤著今天的戰(zhàn)況。
雖然暫時化解了危機,但也暴露了我的意圖。
白露肯定會死死地盯著我。
我必須得盡快想出一個萬全之策。
正想著,我突然聞到了一股燒焦的味道。
我心里一驚,趕緊下床。
味道是從廚房傳來的。
我沖進廚房,發(fā)現(xiàn)是灶上的水壺燒干了,壺底都燒紅了。
我趕緊把火關了,把水壺拎下來。
就在這時,我看到了灶臺角落里,放著的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玻璃瓶。
瓶子里,裝著半瓶黏糊糊的、黃褐色的東西。
我拿起來聞了聞。
一股濃郁的麥芽糖的香味。
我腦子里,靈光一閃。
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