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ó斄藘赡晏蚬?,她卻在我暈倒后發(fā)來消息:“別裝死?!笨晌覜]裝,
我是真的要死了。醫(yī)院一紙絕癥診斷書,判了我生命最后的倒計時。心死那一刻,
我拉黑刪除了她的一切,獨自一人奔赴雪山,準備迎接我最后的日出。我以為這是解脫,
是我對她無聲的報復??晌覜]想到,那個高高在上的?;?,竟瘋了一樣追了我三千里!
她渾身泥濘,哭著從背后抱住我:“江帆!不準死!你的命是我的!”1“江帆,
我的電腦藍屏了?!彪娫捘穷^,顧微微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清冷,
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我正坐在圖書館角落,
為下周的“挑戰(zhàn)杯”項目敲下最后幾行代碼。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符,
是我熬了三個通宵的心血?!懊魈煨〗Mpre就要用,里面的資料很重要。你現(xiàn)在過來,
半小時內(nèi)給我弄好?!彼踔翛]問我方不方便,就好像我的人生是24小時為她待命的。
“好,我馬上到?!蔽?guī)缀跏窍乱庾R地回答。掛掉電話,我合上自己的筆記本,
連代碼都來不及保存,抓起桌上的雨傘就沖了出去。窗外,大雨滂沱,豆大的雨點砸在地上,
濺起一朵朵水花。跑到宿舍,我從抽屜里翻出我的U盤工具箱,連口氣都沒喘,
又一頭扎進了雨幕,直奔女生宿舍。宿管阿姨看到我,眼皮都沒抬一下,擺擺手讓我登記。
她早就認識我了,畢竟,我是顧微微的“專屬修理工”。我站在宿舍樓下,渾身濕透,
雨水順著發(fā)梢滴落,狼狽不堪。我撥通了顧微微的電話?!拔业搅?,在樓下?!薄班?,等著。
”電話被干脆地掛斷。我就這么在冷風里站了十分鐘,直到她穿著一身粉色珊瑚絨睡衣,
踩著毛茸茸的拖鞋,慢悠悠地從樓上下來。她接過我的U盤,眉頭都沒皺一下,
仿佛沒看到我濕透的衣服和凍得發(fā)白的嘴唇?!爸x了?!彼齺G下兩個字,轉(zhuǎn)身就要上樓。
“微微,”我忍不住叫住她,“明天早上想喝什么?我去排隊。
”她最愛學校南門那家網(wǎng)紅奶茶,每天限量,去晚了就買不到。為了讓她每天都能喝到,
我設了早上六點的鬧鐘,風雨無阻。顧微微腳步一頓,頭也沒回地說:“再說吧,看心情。
”說完,她踩著拖鞋“噠噠噠”地上樓了,留給我一個決絕的背影。我苦笑了一下,
拖著濕冷的身體往回走。雨更大了。路上,我聽到兩個打著傘路過的女生在議論。
“那不是計算機系的江帆嗎?又來給顧微微當牛做馬了?”“可不是嘛,
聽說顧微微上周學生會的宣傳視頻,都是他通宵剪的,最后報上去的名字都不是他。
”“真慘,他不會真以為這樣就能追到咱們的?;ò??人家可是千金大小姐,能看上他?
”聲音不大,但在這寂靜的雨夜里,每個字都像針一樣扎進我的耳朵。我低下頭,
加快了腳步。他們說的沒錯。我是顧微微的“舔狗”,全校聞名。從大一那年迎新晚會上,
她穿著一襲白裙彈鋼琴,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我的視線就再也離不開她。兩年來,
我為她做盡了一切。她的電腦壞了,我修。她的手機卡了,我清。她小組作業(yè)的PPT,
我做。她想看的演唱會門票,我通宵搶。我心甘情愿,我覺得,只要我堅持,
再冷的石頭也能被我捂熱了??晌彝?,石頭就是石頭,它沒有心?;氐剿奚?,
我沖了個熱水澡,感覺身體里那股寒意還是沒有散去。室友胖子從上鋪探出頭來:“帆哥,
又去給女神效勞了?”我沒說話,只是疲憊地笑了笑?!靶值?,不是我說你,
”胖子嘆了口氣,“你這又是何必呢?為了幫她的小組搶那門變態(tài)教授的選修課,
你都連續(xù)熬了兩個通宵了,人都快脫形了?!笔前?,兩個通宵。為了確保萬無一失,
我寫了個小程序,守在電腦前48個小時沒合眼,才終于在系統(tǒng)開放的一瞬間,
幫她們整個小組搶到了那門課。而我收到的,只有顧微微一句輕飄飄的“知道了”?!皼]事,
我頂?shù)米??!蔽遗郎洗?,用被子蒙住了頭。疲憊感如潮水般涌來,我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是體育課,測一千米。連日的熬夜和昨晚的淋雨,讓我的身體早就到了極限。
槍聲一響,我跟著人群沖了出去。才跑了不到四百米,
我就感覺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喘不過氣。眼前的景物開始旋轉(zhuǎn),
天和地都在晃動。我聽到周圍同學的驚呼聲,想張口說點什么,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最后的意識里,我好像看到了顧微微。她和她的幾個小姐妹站在跑道邊,
正有說有笑地看著這邊,眼神里帶著一絲看好戲的玩味。然后,我眼前一黑,
就什么都不知道了。2我醒了。鼻腔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又冰冷。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純白的天花板,白得晃眼?!胺?!你醒了!”我媽的聲音帶著哭腔,
緊緊抓住了我的手。我爸站在旁邊,眼圈通紅,一個勁地拍著我的肩膀,
嘴里念叨著:“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蔽覄恿藙幼齑?,
喉嚨干得像要冒火:“我……怎么了?”“你暈倒了,在學校操場上。
”我爸的聲音有些沙啞,“醫(yī)生說要給你做個全面檢查?!蔽疫@才想起來,
我在跑一千米的時候,心臟突然絞痛,然后就失去了意識。接下來幾天,
我像個流水線上的產(chǎn)品,被推著做各種各樣的檢查。
抽血、心電圖、心臟彩超……我爸媽放下了工作,寸步不離地守著我。我安慰他們說沒事,
可能就是太累了。直到那天下午,主治醫(yī)生把我爸媽叫進了辦公室。我一個人坐在病房里,
心里莫名地有些不安。大概半小時后,我爸媽回來了。我媽的眼睛腫得像核桃,
我爸的背好像一下子就駝了下去,仿佛瞬間老了十歲。“爸,媽,怎么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們沒說話,只是默默地流眼淚。過了一會兒,醫(yī)生走了進來,
手里拿著一沓報告單。他表情嚴肅地看著我,推了推眼鏡?!敖瑢W,有些情況,
我覺得需要讓你自己知道?!彼D了頓,
用一種盡可能平靜的語氣說:“你的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你患的是擴張性心肌病,是遺傳性的,
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了末期?!睌U張性心肌???我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這是什么東西?
醫(yī)生似乎看出了我的茫然,解釋道:“簡單來說,你的心臟被撐大了,收縮功能嚴重受損,
已經(jīng)無法逆轉(zhuǎn)。這就像一個被過度拉伸的皮筋,失去了彈性。
”我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聲音都在發(fā)抖:“那……還能治嗎?”醫(yī)生沉默了片刻,
眼神里帶著一絲同情:“目前沒有特效藥。最好的辦法是心臟移植,但合適的供體太難等了。
以你現(xiàn)在的情況,如果不進行移植……”他沒再說下去,但我已經(jīng)明白了。
我追問:“我還有多長時間?”醫(yī)生避開我的目光,看向窗外,
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樂觀估計,不到一年?!辈坏揭荒?。這四個字像一道驚雷,
在我腦子里炸開。我才二十歲,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怎么就……只剩下不到一年了?
醫(yī)生和爸媽后來又說了些什么,我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我像個木偶一樣坐在病床上,
靈魂仿佛已經(jīng)飄走了。他們出去后,病房里只剩下我一個人。安靜得可怕。
我能清晰地聽到墻上時鐘“滴答、滴答”的聲音,那不是時間的流逝,那是我生命的倒計時。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在床頭柜上“嗡嗡”震動了一下。我麻木地拿起來,點亮屏幕。
是顧微微發(fā)來的微信?!澳闳四??課搶到了嗎?別裝死?!眲e裝死??粗@三個字,
我突然笑了。我笑得很大聲,胸口都在震動,眼淚不受控制地從眼角滑落。是啊,
我怎么能“裝死”呢?我為了幫她搶課,熬了兩個通宵,把自己送進了醫(yī)院,
換來了一份死亡判決書。而她關心的,只是那門該死的選修課。在她眼里,我江帆,
可能連個活生生的人都算不上。只是一個隨叫隨到,用完就丟的工具。兩年的付出,
兩年的卑微,兩年的自我感動,在這一刻,終于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我捂著臉,
笑得喘不過氣。原來,心死,是這種感覺。比身體的病痛,要疼一萬倍。良久,
我止住了笑聲,也擦干了眼淚。我的眼神變得前所未有的平靜。我拿起手機,手指有些顫抖,
但還是堅定地打下了一行字?!耙院竽愕氖?,自己處理吧?!秉c擊,發(fā)送。然后,
我找到她的頭像,長按,點擊“刪除聯(lián)系人”。
彈出的對話框問我:“將聯(lián)系人‘微微’刪除,同時將該聯(lián)系人的相關聊天記錄一并刪除。
”我毫不猶豫地點了“刪除”。緊接著,我退出了所有和她有關的微信群、QQ群。
我看著那個熟悉的頭像,那個我設置成聊天背景兩年多的女孩,從我的世界里,徹底消失了。
做完這一切,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臟好像沒那么疼了。既然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時間,
我不想再為任何人而活。我要為自己活一次。我拿起手機,開始搜索去我老家的機票,
那個南方海邊的小城。我要回家了。3我消失了。辦休學手續(xù)比我想象的要快。
輔導員看著我蒼白的臉,嘆了口氣,沒多問什么,只讓我好好養(yǎng)身體。
我沒告訴任何人我的病情,包括我爸媽。我只說醫(yī)生建議我靜養(yǎng)一段時間,換個環(huán)境。
他們拗不過我,只好幫我收拾了行李。臨走前,我取出了我大學幾年辛辛苦苦攢下的所有錢。
那是我的獎學金,還有我?guī)腿俗鲰椖抠嵉膸兹f塊,
我本來打算……用它給顧微微買她看上的那條奢侈品項鏈當生日禮物?,F(xiàn)在想想,真是可笑。
我用這筆錢,買了一張去海城——我長大的那個南方小城的單程機票。飛機落地的那一刻,
咸濕的海風吹在臉上,我感覺整個人都活了過來。我沒有回家,
我不想讓爸媽看到我這副病懨懨的樣子,讓他們整日為我擔憂。
我在離家不遠的一個海邊小鎮(zhèn),租下了一間能看到大海的民宿。日子一下子慢了下來。
我每天睡到自然醒,扛著我那臺舊相機,沿著海岸線漫無目的地走。拍日出,拍日落,
拍潮水,拍礁石上發(fā)呆的海鳥。我不再熬夜寫代碼,不再掐著點去排隊買奶茶,
不再隨時盯著手機生怕錯過誰的消息。我的世界里,第一次只剩下我自己。這種感覺,
陌生又平靜。我以為我的余生就會這樣,在海浪聲中,安靜地走向終點。直到那天下午。
我正在一塊礁石上拍著夕陽,海面被染成一片絢爛的金紅色。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帶著怒氣,在我身后響起?!敖?!你可真行?。 蔽疑眢w一僵,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顧微微。她怎么會找到這里來?我緩緩轉(zhuǎn)過身。她就站在不遠處,
穿著一身和我這個海邊小鎮(zhèn)格格不入的名牌連衣裙,踩著精致的小皮鞋,
臉上是奔波的疲憊和掩飾不住的怒火。她還是那么漂亮,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但我看著她,
心里卻驚不起一絲波瀾。就像在看一個與我無關的陌生人?!澳阃嫦Ш苡幸馑紗??拉黑我,
退群,休學?江帆,你是在跟我玩欲擒故縱嗎?”她雙手抱胸,下巴微揚,
還是那副大小姐的姿態(tài)。我沒說話,只是平靜地看著她。我的沉默似乎激怒了她。
她幾步?jīng)_到我面前,一把奪過我的相機?!澳阏f話??!你啞巴了?你知不知道你突然不見了,
我……”她的話說到一半,卡住了?!澳阍趺礃??”我終于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
“我的電腦壞了沒人修?我的PPT沒人做?還是我的奶茶沒人買了?
”顧微微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像是被戳中了心事?!澳恪愫f什么!”“我胡說?
”我笑了,笑聲里帶著一絲自嘲,“顧微微,你來找我,是因為你發(fā)現(xiàn)生活不方便了,
對不對?因為你那個免費的、隨叫隨到的工具人,突然不聽話了。
”“我不是……”她想反駁,卻顯得那么蒼白無力。我一步步逼近她,
第一次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看著她。“兩年來,我給你修了多少次電腦,
你跟我說過一次‘謝謝’嗎?”“我通宵給你剪視頻,你跟別人介紹我的時候,是怎么說的?
‘哦,一個學計算機的同學’?!薄拔覟榱藥湍銚屨n,把自己送進醫(yī)院,
你發(fā)給我的第一條信息是什么?是問我課搶到了沒,還讓我別裝死?!蔽颐空f一句,
顧微微的臉色就白一分。她的身體微微顫抖,嘴唇緊緊抿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看著她這副樣子,心里沒有報復的快感,只有無盡的疲憊。我后退一步,
拉開了和她的距離?!邦櫸⑽?,”我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你憑什么覺得,
我的人生就要一直圍著你轉(zhuǎn)?”“以前是我傻,是我犯賤。現(xiàn)在,我不想再犯傻了。
”“相機還給我,然后你走吧。從哪兒來,回哪兒去?!蔽业恼Z氣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顧微微愣在原地,漂亮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我從未見過的慌亂和無措。她抓著我的相機,
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夕陽的余暉灑在她身上,給她鍍上了一層金邊。很美。
但已經(jīng)和我無關了。我伸出手,從她僵硬的手指中,拿回了我的相機。然后,我轉(zhuǎn)過身,
沿著來時的路,頭也不回地走了。我沒有再看她一眼。我的心臟,不會再為她跳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