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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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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用力的一巴掌落在了沈硯秋的臉上。

沈硯秋只覺左臉驟然炸開一陣劇痛,像是被磨得鋒利刀邊緣狠狠刮過,整個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道掀得踉蹌后退,后腰撞到身后賬房先生的紅木柜臺才勉強站穩(wěn)。

沈硯秋被打懵了,這是前世加今生第一次被人掌摑,還在眾目睽睽之下。

他捂著發(fā)麻的左臉,指腹觸到滾燙的皮膚,能清晰感受到掌印的輪廓正在迅速紅腫起來。舌尖下意識地舔了舔唇角,嘗到一絲淡淡的鐵銹味,不知是牙齦被震得滲了血,還是嘴唇被自己咬破了。

“爹……”他抬起頭,眼里還凝著未散去的驚愕,方才駁斥那些江湖人的銳氣瞬間被這一巴掌打散,只剩下茫然和委屈。

少年皮膚白皙,反襯得那半邊紅腫的臉頰格外刺眼。

沈從安站在原地,揮出巴掌的右手還僵在半空,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他看著兒子臉上迅速浮現(xiàn)的紅印,喉結劇烈滾動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痛惜,但很快就被更深的焦灼取代。

他猛地別開視線,看向坐位上看戲的李門主,深深躬身下去,腰彎得幾乎要貼到地面:“門主恕罪!犬子無知,竟敢在您面前放肆,還請門主莫要與這黃口小兒計較!”

之后,他又轉向周圍環(huán)立的江湖人士,連著作了三個揖,動作急促卻做的一絲不茍,禮儀周全。

話語中帶著謙卑:“各位英雄好漢,方才小兒失言,沖撞了各位的雅興,是我教兒無方,老夫在這里給大家賠罪了!”

本來就安靜的大堂此刻更是靜得落針可聞,連窗外呼嘯的風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那些原本起哄的江湖人臉上的戲謔笑容僵住了,看向沈硯秋的目光里多了幾分復雜。

沈硯秋愣愣看著父親行禮彎下的身子,發(fā)愣的一會,父親已經(jīng)行禮到尾聲了,他呆呆地看著這群江湖人,恰好對上那個虎頭鏢客的視線。

對方嘴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冷笑,眼神陰惻惻的,像是在看一只被拔了尖喙的雛鳥。那道冷光比剛才的嘲諷更讓人心頭發(fā)寒,沈硯秋這才后知后覺地想起,自己方才為了駁斥他們的話,說的有多沖。

那時他只覺胸中正氣激蕩,卻沒注到父親在人群后驟然發(fā)白的臉色,更沒看到那個虎頭鏢客眼底閃過的寒光。

直到此刻臉頰火辣辣地疼,他才后知后覺地感到一絲寒意。

“咚、咚、咚——”

李相夷指尖輕叩著桌面的聲音,在死寂的大堂里格外清晰,像敲在每個人的心尖上,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端坐在座位上,雖在客棧,但一人坐出了在四顧門主位的感覺。

眾人驟然間覺得壓力巨大。

燭光明明滅滅,李相夷方才看戲般的漫不經(jīng)心漸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審視。

他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沈硯秋,目光從少年紅腫的臉頰滑到他緊攥的拳頭,看到少年父親的行為和這個倔強的少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倒是個有脾氣的書生?!?/p>

沈硯秋被這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這個目光像極了學校的教導主任,下意識地挺直脊背,卻忘了臉頰的疼痛牽扯得嘴角發(fā)顫。

他想開口解釋,卻被父親死死拉住衣袖。

“門主恕罪!”沈從安再次躬身,幾乎要跪到地上,“犬子被我打糊涂了,沖撞了門主威儀!看孩子還小的份上,您大人大量,饒了這小子一回。我回家定會好好管理!”

李相夷緩步走到沈從安面前,紅色的錦袍隨著動作輕輕晃動,衣料摩擦的細碎聲響在寂靜的大堂里格外清晰。

他伸出手,親自扶起沈從安的胳膊,指尖帶著溫潤的力道將人穩(wěn)穩(wěn)架住,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量:“老丈不用多禮,折煞李某了?!?/p>

“您貴姓?”

“免貴姓沈,沈淮,字從安”

他扶著沈從安走到自己座位的旁邊坐下,自己則回到原位,指尖再次輕輕叩了叩桌面。

滿堂江湖人屏息凝神,連大氣都不敢喘——誰都知道李相夷看似溫和,實則最是正剛正,何況那些人不長眼冒犯到李門主身上了。而恰好,這個小書生在這里“仗義執(zhí)言”,想必,那稚嫩魯莽的書生和他聰明的父親都入了李門主的眼了。

此刻這般舉動,顯然是要為這對父子做主了。

江湖不是沒有蠢人,比如剛剛喝了幾杯假酒就不知死活敢調(diào)侃天下第一的人,但大多數(shù)人都挺聰明的。

他們的朋友,師兄弟,同伴悄悄與那些沒腦子的人劃清了界限。

李門主,等會你和他們算完賬,可不要找我們了,我們與他們不熟,我們是打心底憧憬和擁護支持您的,和他們不是一路的!

李相夷環(huán)視眾人,目光從一張張或緊張或好奇的臉上掃過,最后落在那群方才起哄最歡的鏢客身上,緩緩開口:“剛才沈小公子的話,可有說錯?”

這話輕飄飄的,卻像一塊巨石投進平靜的湖面,瞬間激起千層浪。

誰都聽得出來,門主這是在為沈硯秋正名,剛才那些嘲諷和起哄,此刻都成了打在自己臉上的巴掌。

沈硯秋捂著臉頰的手微微發(fā)抖。他沒想到李相夷會如此直白地挺他,方才被打懵的委屈和后怕,此刻竟生出幾分暖意。

他抬眼看到父親坐在客座上,背脊雖仍有些佝僂,卻比剛才挺直了許多,鬢角的白發(fā)在燭火下泛著微光,眼角似乎有濕潤的痕跡。

“門主明鑒!”一個花白胡子的老鏢師率先反應過來,拱手道,“沈小公子方才所言極是,是我等鼠目寸光,以名號取人,實在該罰!”

有了帶頭的,其他人紛紛附和:“是啊是啊,沈小公子年紀輕輕有此見地,我等自愧不如!”

“是我們酒后失言,沖撞了沈小公子,還請沈小公子莫要見怪!”

眾人的態(tài)度轉變得如此之快,讓沈硯秋有些恍惚。

他想起方才那些刻薄的嘲諷,再看看此刻眾人恭敬的神色,忽然明白書中劇中李相夷天一第一的分量,是實打實的威懾力,是一言定乾坤的話語權。

而那個虎頭鏢客,此刻早已沒了方才的囂張氣焰。他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額頭上的冷汗順著臉頰往下淌,滴落在衣襟上暈開深色的痕跡。他看著李相夷銳利的目光掃過來,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了下去,膝頭撞在堅硬的地面上發(fā)出悶響。

“門、門主饒命!”虎頭鏢客聲音發(fā)顫,帶著哭腔,“是在下有眼無珠,是在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不該拿賬房先生的字取笑,不該拿門主的名號起哄,更不該……更不該記恨沈公子!”他“啪啪”地扇著自己的臉頰,力道極重,很快就把自己扇得嘴角淌血,“屬下知錯了!求門主給在下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這突如其來的自扇耳光,讓滿堂人都愣住了。

沈硯秋看著他狼狽的樣子,心里沒有半分快意,只覺得一陣復雜——這人剛才還滿眼冷光地盯著自己,此刻卻卑微得像條狗,這江湖的冷暖,竟比書里寫的更荒誕。


更新時間:2025-08-12 19:11: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