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雖然知道薛姨媽等人的打算,她還是跟往常一樣,該給老太太請安就去請安,其余時間就是在自己房間看看書。
有時候三春會過來找她玩,黛玉對三春倒是沒有什么個人情緒,只不過不會像上一世那么親密就是了。
寶玉也還是會來找黛玉,只不過現(xiàn)在是和寶釵一起過來。十次里有八次被黛玉用歇息的借口打發(fā)走了。
不過黛玉倒是好奇,薛姨媽等人打算什么時候開口,求自己找父親幫忙。這一日,黛玉照常去給老太太請安。
等丫鬟掀開珠簾進屋,才發(fā)現(xiàn)王夫人、王熙鳳、薛姨媽和薛寶釵都在。黛玉心想,這是要來了,人這么齊整。
黛玉自是裝作不知什么,給老太太請過安,就順勢坐在了老太太身邊。賈母一把摟住黛玉,“我的乖乖,你慣常不愛出來走動,可是身子不適?”
“沒有,外祖母,我的身子挺好的,只是我習(xí)慣了平日里無聊看看書,打發(fā)時間罷了?!摈煊裥πΓS便找了個借口,現(xiàn)在的她只是不想跟賈府的任何人過于親近而已。
“那就好。多讀書好,你出身書香門第,想來我那女婿是很愿意你多讀書的?!辟Z母倒是沒有起疑,概因黛玉來了賈府后,就從不主動出門。
黛玉沒有再接話,只是雙手絞玩著手里的帕子,一旁的薛姨媽悄悄沖王夫人使了個眼色,王夫人就朝黛玉扯了個笑,“到底是老太太疼惜,林丫頭的身子看著是好多了?!?/p>
黛玉抬眼看了王夫人一眼,又垂眸玩帕子,就是不接話,看她們怎么開口。王夫人見黛玉不搭腔,心里暗恨,自己這個長輩開口,黛玉這個小輩居然只做聽不見。
“林丫頭可是許久沒跟你父親寫信了吧?”王夫人只好生硬地再次開口。
“前兩日剛給父親寫過信?!摈煊竦难鄄⊕哌^王夫人幾人,她想知道,在場的人里,有多少人是知道薛姨媽的打算的。
王夫人是個沒怎么讀過書的人,雖說管家能力不錯,可說話算不得有口才,一時間有些卡殼,薛寶釵見了,只好自己開口,
“林妹妹,是這樣的,我和母親倒是有件事,想請林妹妹幫個忙?!?/p>
“哦?何事?我一個孩子,還能幫上薛姨媽和寶姐姐的忙?”黛玉似笑非笑地看著薛寶釵,意思很明白,自己是個七歲的孩子,可你薛寶釵可是十五歲了,是個大人了。
薛寶釵是個什么人,心思深著呢,黛玉的話豈會聽不懂,可現(xiàn)在她也只能裝作聽不懂了,“林妹妹何必妄自菲薄,倒也不是真的要林妹妹幫忙,就是想你給林大人寫封信,請林大人幫個忙而已?!?/p>
黛玉心里不由地嗤笑,這寶釵說話倒確實是有些水平的,“找我父親幫忙?若是日?,嵤碌故菬o可厚非,可若是朝中之事,我向來不插手,父親也從不與我說起,我可幫不了?!?/p>
“倒也算不得什么朝中之事,也就是親眷間的小事而已。”薛寶釵倒是懂得偷換概念,“你也知道,我哥哥出了點事,有了些誤會,這不是想請林大人幫忙說上一說,讓我哥哥回家來?!?/p>
黛玉心里諷刺,臉上卻是天真的表情,“寶姐姐,既然是誤會,和產(chǎn)生誤會的人說通了不就好了?”
薛寶釵心里暗惱,這林妹妹是真的聽不懂還是裝不懂,“哎,誰說不是呢,可人家不是不聽么?”
黛玉對于寶釵有了新的認(rèn)識,原來這薛寶釵還會死的說活啊,黛玉正準(zhǔn)備再開口,王熙鳳倒是插了一句,“你們也別為難林妹妹,她還小,不知道什么的,倒不如讓二老爺出面跟姑父說上一說呢。”
黛玉聽明白了,這王家姐妹,是瞞著王家侄女,想找自己的了。王熙鳳看來是不知道賈政拒絕了王夫人和薛姨媽的求助的。
賈母看了看屋里的人,雖不情愿,可薛蟠被定罪,對于薛家可以說是滅頂之災(zāi),薛蟠是薛家嫡系唯一的男丁,如若能解救了那薛蟠,對于賈府自然是有好處的。薛家是皇商,王家又有王子騰在外升官了,親親眷眷的牽連,賈家能幫,總歸是有好處的。
“林丫頭,不管怎么說,那薛蟠也算是你的一個哥哥,若是你父親真的能幫,不妨幫一把?!?/p>
黛玉看著賈母,原來老太太也是知情的,也是,解救了薛蟠,對于賈家是利大于弊的,賈母又豈會不做,老太太一輩子為了賈家動足了腦筋了。
“外祖母,我是不懂薛家哥哥到底是做了什么事被官府關(guān)押的,那邊的官府父親認(rèn)不認(rèn)得,我也是不知道的,我也只能問問父親,這寫信回去再等父親回信,一來一回的少不得要個把月?!?/p>
黛玉說到這里,頓了頓,看著屋子里除了王熙鳳以外,其余人的眼睛都緊盯著黛玉,“倒不如我回去親自跟父親講,父親若是能幫上忙,也好直接去做了就是?!?/p>
“回去?林丫頭,你這是要回去?”賈母一聽黛玉要回去親自跟林如海告知此事,立馬急了,“這點子事情,何須勞師動眾地要你自己去跑一趟。”
黛玉如今分不清賈母到底是幾分真情幾分假意了,“外祖母,我前兩天寫信給父親,也是商量回蘇州的事,父親特意為了陪我守孝,原本要外調(diào)的也特特地求了皇上留在了蘇州,我怎可撇下父親,讓他獨自一人。”
“這...”賈母聽了此話,倒也說不出挽留之言,黛玉確實是要守孝三年的,來了賈府也是穿的素服,戴的都是素銀首飾??少Z府里平日里經(jīng)常大小宴席不斷,黛玉也都是因著守孝期間,不參加的。
“所以,這信也不必寫了,我直接回去就是了。”黛玉說道,至于會不會跟父親說,幫不幫忙的,等著吧,給你們添把火倒是真的。
“那林丫頭什么時候打算出發(fā)?”王夫人這人,真的是一貫地不會看臉色,黛玉瞥了一眼賈母,果然賈母的臉立馬拉下來。
“怎么,為了你外甥的事,我外孫女還要即刻出發(fā)不成?”
王夫人神情一滯,“老太太,我不是這意思,我...”
“老太太,想必姨媽的意思是,林妹妹要回蘇州,姨媽想著要給林妹妹準(zhǔn)備行裝的?!毖氣O接過王夫人的話頭,生怕她再說出一些讓賈母不高興的話。
“是了,我就是這個意思,瞧我這笨嘴拙舌的?!蓖醴蛉擞樣樢恍Γ瑢τ谫Z母,她還是怵得很,從進門就被賈母壓著在上頭,哪怕如今自己是當(dāng)家主母了,可那么多年被壓著,哪里就能一下子不發(fā)怵。
“多謝舅母了,我這邊橫豎不缺什么,東西都是齊全的。我打算兩日后就出發(fā)?!摈煊癫辉偃タ此齻兊拿佳酃偎?,“不過外祖母,倒是有件事想您成全?!?/p>
“何事,你說,外祖母能答應(yīng)的一定答應(yīng)你。”賈母拉住黛玉的手,不管摻?jīng)]摻雜算計,黛玉作為賈敏唯一的孩子,賈母疼是真的疼的,畢竟賈敏是她唯一的女兒,那份疼愛是摻假的。
“外祖母派給我的紫鵑,我覺得她伺候得好,比我身邊的雪雁年長,做事周全。近些日子習(xí)慣了她,不如外祖母讓她跟了我去蘇州吧。”黛玉答應(yīng)了紫鵑,自然是要做到的。
“這有什么,讓她隨你去便是了。鴛鴦,你去跟紫鵑的老子娘說一聲,她的身契也拿了來,交給林丫頭。”賈母吩咐自己的大丫鬟鴛鴦,紫鵑是家生子,老子娘都在府上為奴。
“是,我這就去。”鴛鴦沒想到,之前紫鵑還跟自己抱怨,說總被人擠兌,不想去寶二爺房里,如今倒是能跟著林姑娘去蘇州了。
“紫鵑在府里是簽的活契,賣身契給你了,就是你的人了?!辟Z母給黛玉解釋道。
“多謝外祖母?!摈煊褡匀皇侵雷嚣N的情況的,“那我這就回房了,得吩咐她們幾個收拾行李呢?!?/p>
薛寶釵這時走上前去,拉住黛玉的手,“林妹妹,不如我陪你回去,也好給你幫幫手,缺什么的也好給你添上?!?/p>
“倒是不用勞煩寶姐姐了,紫鵑雪雁幾個人也夠了,也不缺什么,真要是缺了,我自然是找鳳姐姐的,哪能讓你補東西?!摈煊癯榛厥郑芙^寶釵的獻殷勤。
黛玉帶著奶娘郭嬤嬤就出了賈母的院子,等走到抄手游廊,四面看著無人的時候,黛玉才笑出聲,對著郭嬤嬤說道:“你看看她們一屋子的人,竟都想那我當(dāng)傻子哄。他薛蟠的事兒,是一句誤會就能解決的事兒?”
郭嬤嬤也是滿臉的不屑,“哼,打死了人,還想著逃脫罪責(zé),還想老爺幫忙撈人出來,真真是異想天開?!?/p>
“既然她們對薛蟠被判了五年不滿意,回去讓人查查,那薛蟠不可能只犯了這一樁事兒,那就多判幾年,反正這薛家有薛蟠這樣的人在,根就壞了,不如換一換根源呢?!?/p>
黛玉諷刺道,嫡系后繼無人,就要從旁系過繼,上一世薛家旁系日子過得艱難,可獲罪時卻同嫡系同罪論處,這一世自己就當(dāng)做一回善事,幫幫旁系吧。
“姑娘說的對?!惫鶍邒咭彩侨f分瞧不上薛家這樣的家族。林家世代清貴,哪有這等紈绔子弟,豈不是敗壞門風(fēng)。
兩日的時間,黛玉這邊就收拾妥當(dāng)了,紫鵑的賣身契也到了黛玉手中了。好好休息了一晚,黛玉第二天起身,就跟賈母等人告別了。
依舊是一眾丫鬟婆子伺候著送黛玉回蘇州。不過昨日賈母提出派人送她的時候,黛玉倒是想到了一點。
“不如外祖母派幾個跟紫鵑一樣簽了活契,又愿意跟我去蘇州后留下的,黛玉給她們贖了身,去我那里重新簽身契,省得還要她們再回來一遭?!?/p>
這種仆從買賣,在賈府這樣的高門大戶里面,是司空見慣的常事,賈母自然應(yīng)了。讓王熙鳳去辦了此事,最后有四個丫鬟四個婆子,共八人,跟著黛玉回蘇州,以后就留在林府了。
當(dāng)然了,賈母和王熙鳳自然是不會收黛玉的銀子,可黛玉讓奶娘非塞了八百兩銀子,王熙鳳雖不明白黛玉為何事事都算得如此清楚,可接觸下來,也知道黛玉是個固執(zhí)的,也就收下銀子了。
于是黛玉就這樣踏上了回程的船,船艙里有薛寶釵讓人送來的一些藥材和布料。黛玉沒能推脫掉,也就不管了,“這些布料,郭嬤嬤你拿去跟大家分了吧。至于藥材,等回去了先給常大夫看看,有沒有用再說?!?/p>
“好,我先收起來?!惫鶍邒吖苤煊裆磉叺氖?,如今又有了紫鵑和雪雁,郭嬤嬤也輕松不少。
“紫鵑,如今你既成了我的人,這名字也改一改吧,你家里給你取的叫鸚哥,那就叫雪鸚吧。”黛玉不喜紫鵑這個名字,總覺得有些悲情的意味。
“是,那以后我就叫雪鸚了。”紫鵑,不,現(xiàn)在是雪鸚了,自然是接受了新名字,黛玉的另一個丫鬟叫雪雁,想來,姑娘身邊的丫鬟就是雪字輩了。
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黛玉終于又回到了林府。父親尚在織造府還沒回來,黛玉便先回自己院子休息去了。
跟著黛玉回蘇州的紫鵑和另外八人,從進了林府開始,就驚嘆,果然是書香門第。和賈府的奢靡矜貴不同,林府從進門就有一種世外桃源,脫俗淡然之態(tài)。
林府的花園里種的最多的是茶花,蘭花這些,品行高潔的花種,不像賈府里多是偏為艷麗的花卉。到了黛玉的院子,里面種著花中四雅——梅蘭竹菊,池塘里種著蓮花,到了屋子里,最多的不是各種奢華裝飾,而是一整排一整排的書架,上面放滿了書。
黛玉讓郭嬤嬤給跟來的八個人去安排住處和活計,自己則是往美人榻上躺了下去,這一路回來,實在是累得不輕。
反正林府早就知道自家姑娘回來的事情,府里管家林伯都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shù)牧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