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塊生銹的銅牌被我擺在了書桌最顯眼的位置。晚上寫作業(yè)時(shí)，臺(tái)燈的光落在斑駁的銅面上，能看見周燼小時(shí)候歪歪扭扭刻下的名字縮寫，像枚偷偷蓋下的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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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讀課，我剛坐下，周燼就從桌肚里摸出個(gè)保溫杯，往我面前一推：“熱的牛奶，快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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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是新的，印著只抱著胡蘿卜的兔子，跟他那奧特曼系列明顯不是一個(gè)風(fēng)格。我擰開蓋子，熱氣混著奶香飄出來(lái)，溫溫的正好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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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時(shí)候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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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放學(xué)?！彼皖^翻書，耳根有點(diǎn)紅，“老板娘說(shuō)這個(gè)牌子的牛奶養(yǎng)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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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著牛奶，看著他假裝認(rèn)真看書的側(cè)臉，突然覺得這早讀課的空氣都帶著點(diǎn)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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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間操時(shí)，別班那個(gè)故意撞灑周燼水的刺頭又晃到了我們班隊(duì)伍旁邊，眼神不懷好意地往我這邊瞟。周燼像是后腦勺長(zhǎng)了眼睛，突然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冷得能掉冰渣，刺頭嚇得趕緊縮回了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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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總跟著你？”我有點(diǎn)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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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shuí)知道?！敝軤a哼了一聲，伸手把我往隊(duì)伍里面拉了拉，“離他遠(yuǎn)點(diǎn)，那人腦子不太好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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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最后一節(jié)是自習(xí)課，教室里很安靜，只有筆尖劃過(guò)紙張的沙沙聲。我正算一道數(shù)學(xué)題，突然感覺有人碰了碰我的胳膊。轉(zhuǎn)頭一看，周燼正趴在桌上，用胳膊肘抵著我的胳膊，眼神亮晶晶地看著我，像只討食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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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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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支筆?！彼÷曊f(shuō)，手指往我筆袋里指了指，“就要你那支藍(lán)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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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筆遞給他，他接過(guò)去時(shí)，指尖故意蹭了蹭我的手背，癢得我心跳漏了一拍。他卻像沒事人似的，低頭在草稿紙上畫小人，畫的還是小時(shí)候那兩個(gè)搶辣條的身影，只是這次，兩個(gè)小人的手緊緊牽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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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那幅畫，臉頰發(fā)燙，趕緊轉(zhuǎn)回頭假裝做題，卻一個(gè)字也寫不進(jìn)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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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xué)時(shí)，周燼背著我的書包，手里還拎著個(gè)塑料袋，里面裝著我早上喝空的牛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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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洗就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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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你手還沒好利索?！彼f(shuō)得理直氣壯，“再說(shuō)了，我洗得干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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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巷口，正好碰見林宇抱著籃球往外走，看見我們，笑著打招呼：“周燼，夏珩，明天周六，要不要去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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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敝軤a想都沒想就拒絕，“明天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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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林宇挑眉，眼神在我們之間轉(zhuǎn)了轉(zh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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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你屁事。”周燼瞪了他一眼，拽著我就往巷子里走，像怕被林宇窺破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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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他拽得踉蹌了兩步，忍不住笑：“你干嘛對(duì)他那么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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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眼神，一看就沒好事?！彼吡艘宦暎瑓s在轉(zhuǎn)身時(shí)，悄悄往我這邊靠了靠，“明天……要不要跟我去個(gè)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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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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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就知道?！彼u了個(gè)關(guān)子，眼神里帶著點(diǎn)期待，“早上九點(diǎn)，我來(lái)叫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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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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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剛洗漱完，門鈴就響了。打開門，周燼站在門口，穿著件干凈的白襯衫，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手里還捧著一小束雛菊，白色的花瓣上還帶著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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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的?！彼鸦ㄍ覒牙镆蝗?，耳根紅得像要滴血，“路上看見的，覺得好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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雛菊的清香混著晨露的濕氣飄過(guò)來(lái)，我捏著那束花，突然覺得心跳得像要炸開。這個(gè)在外人面前兇巴巴的校霸，居然會(huì)給我送花，還是這么溫柔的雛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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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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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什么?！彼麆e過(guò)臉，“快走吧，晚了就不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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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我去的地方是城郊的一片河灘，河水清清的，岸邊長(zhǎng)滿了青草，遠(yuǎn)處有小孩在放風(fēng)箏，笑聲順著風(fēng)飄過(guò)來(lái)，格外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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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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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shí)候跟我爸來(lái)過(guò)一次?！彼麚炱饓K石頭往水里扔，濺起一圈圈漣漪，“覺得你會(huì)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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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坐在河灘上，聊著天，陽(yáng)光暖暖地照在身上，舒服得讓人想睡覺。周燼突然從包里摸出個(gè)三明治，遞到我面前：“給你的，我媽做的，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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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明治里夾著我愛吃的火腿和雞蛋，顯然是他特意叮囑的。我咬了一口，看著他期待的眼神，突然覺得，這大概是我吃過(guò)最好吃的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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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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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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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自己也拿起一個(gè)咬了一大口，嘴角沾了點(diǎn)面包屑，像只偷吃的松鼠。我伸手替他擦掉，他的身體猛地僵了一下，慢慢轉(zhuǎn)過(guò)頭，眼神里的光像揉碎了的星星，亮得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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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突然變得很輕，吹起他額前的碎發(fā)，露出那雙專注的眼睛。他看著我，喉結(jié)滾了滾，聲音低得像嘆息：“夏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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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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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他頓了頓，像是在鼓足勇氣，指尖輕輕碰了碰我的手背，“我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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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沒說(shuō)完，遠(yuǎn)處突然傳來(lái)一陣喧嘩，幾個(gè)小孩追著風(fēng)箏跑過(guò)來(lái)，笑聲打破了這片刻的寧?kù)o。周燼像是被驚醒了，猛地收回手，往旁邊挪了挪，耳根紅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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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什么?！彼拖骂^，假裝看水里的魚，“時(shí)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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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別扭的側(cè)臉，心里有點(diǎn)失落，卻又覺得有點(diǎn)好笑。這個(gè)總是嘴硬的校霸，連句心里話都不敢說(shu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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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他一直沒說(shuō)話，只是默默地走在我身邊，手里還攥著剛才扔石頭的小石子，捏得緊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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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我家樓下，他把書包遞給我，又從口袋里摸出顆大白兔奶糖，塞到我手里：“今天……玩得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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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心?！蔽铱粗?，“你剛才想說(shuō)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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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體猛地一僵，眼神躲閃著，半天沒說(shuō)出話來(lái)，最后只是搖搖頭：“沒什么，你快上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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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他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我捏著那顆奶糖，突然覺得，有些話其實(shí)不用說(shuō)出口，也能懂。比如他眼里藏不住的喜歡，比如他悄悄靠近時(shí)的緊張，再比如，我們之間那層越來(lái)越薄的窗戶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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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不用急著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