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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三刻,天還未亮。
我坐在銅鏡前,任由青竹將我的長發(fā)挽成婦人髻。
鏡中人眼下泛著青黑,唇色卻艷得驚人,方才咬破的舌尖還在滲血。
“姑娘真要這么做?”青竹系腰封的手在發(fā)抖,“云家今日賓客滿座,連巡撫大人都......”
我扣上最后一支銀簪:“怕了?”
簪尖在燭火下閃著冷光。
這不是尋常首飾,而是請兵器鋪特意打造的,簪頭中空,可藏三根毒針。
院外隱約傳來喜樂聲。
云府離溫宅不過兩條街,那歡快的嗩吶仿佛就響在耳邊。
“備轎?!蔽覔徇^袖中硬物,“去給云小姐添妝。”
云府門前張燈結(jié)彩,大紅綢緞從正門一路鋪到內(nèi)院。
我遞上拜帖時,管事嬤嬤的表情活像見了鬼:
“溫、溫姑娘?今日這日子您來恐怕......”
“正是吉日才來。”
我笑著抖開手中錦盒,露出里面一對赤金纏絲鐲,“賀云妹妹新婚之喜。”
金鐲內(nèi)側(cè)刻著細小的“陸”字,這是陸氏主母代代相傳的信物。
去年陸老夫人臨終前偷偷塞給我,連陸晏辰都不知道。
嬤嬤倒吸一口涼氣,慌慌張張往里跑。
我徑直走向梳妝閣,沿途賓客紛紛避讓。
有貴婦用團扇掩面:“這不是陸二公子的......”
“噓!聽說昨日鬧得可難看......”
推開門時,云舒窈正對鏡描眉。
銅鏡映出我身影的瞬間,她手中螺子黛“啪”地折斷。
“溫姐姐來送我出嫁?”她很快掛上甜笑,卻下意識捂住脖頸,那里還留著昨日的紅痕。
我反手鎖門,將金鐲“當啷”扔在妝臺上:“物歸原主?!?/p>
云舒窈臉色唰地慘白。
她當然認得這鐲子。
陸老夫人當年當眾說過,此鐲傳給誰,誰就是未來的陸家主母。
“你......”她猛地站起來,嫁衣金線簌簌作響,“晏辰早說過你心思歹毒!竟敢偷陸家傳......”
我一把掐住她下巴,沾了胭脂的拇指重重碾過她嘴唇。
“這一口一個晏辰,叫得真親熱?!?/p>
我盯著她瞬間花掉的妝容,“不如猜猜,他現(xiàn)在在哪?”
她瞳孔驟縮。
昨夜陸承淵按計劃拖住了陸晏辰,用那本賬冊上“私鑄官銀”的證據(jù)。
此刻他應該正在京兆尹大牢里,對著突然出現(xiàn)的御史上躥下跳。
“你做了什么?!”
她終于慌了,尖利的指甲抓向我手腕。
我側(cè)身避開,順勢從妝臺拿起那盒艷麗的胭脂。
“云妹妹。”
我擰開瓷盒,血色的膏體泛著詭異的光澤,“知道這是什么嗎?”
這是西域來的“朱顏改”,遇水則潰,三月不褪。
尖叫聲響徹云府時,前院的喜樂正好奏到《百鳥朝鳳》。
我慢條斯理地用手帕擦著指尖的胭脂,看云舒窈瘋狂抓撓臉上潰爛的皮膚。
那些精心描繪的黛眉、花鈿,此刻都混著膿血糊成一團。
“溫卿顏!我要殺了你!”她撞翻妝臺撲來,卻被嫁衣絆倒。
我蹲下身,用染血的帕子抬起她的下巴:
“現(xiàn)在,輪到第二個問題。”
簪尖輕輕劃過她腫脹的臉頰:
“我娘的鐲子,缺了一塊,你扔哪了?”
門外突然傳來撞門聲。
陸晏辰的怒吼隔著門板悶雷般炸響:
“溫卿顏!你找死!”
云舒窈眼底迸出希望的光。
“晏辰!救......”
我猛地將簪子扎進她肩頭!
三根毒針入體的瞬間,她像離水的魚般劇烈抽搐起來。
門被踹開時,我正握著云舒窈的手給她戴金鐲。
“云妹妹怎么如此不小心?”
我轉(zhuǎn)身對暴怒的陸晏辰微笑,“自己打翻了胭脂盒,倒嚇成這樣?!?/p>
滿室狼藉中,云舒窈蜷縮在地,臉上紅黃交織的膿血糊了滿頭珠翠。
她顫抖著指向我,喉嚨里卻只能發(fā)出“嗬嗬”的氣音,那三針封了她的啞穴。
陸晏辰劍鋒直指我咽喉:
“解藥?!?/p>
我撫過劍身,任鋒刃割破手指:
“陸公子好大的威風。”
鮮血順著劍槽滴在云舒窈的嫁衣上。
“就是不知道,京兆尹牢里的鑄銀模具,可還暖和?”
他劍尖猛地一顫。
院外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
陸承淵帶著刑部差役踏進門來,笑吟吟地舉起海捕文書:
“二弟,你涉嫌私鑄官銀,”
“這門親事,怕是要黃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