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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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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住瀟湘館,有母親賈敏朝夕相伴,林黛玉的日子過得舒心愜意,再無前世孤寂飄零之感。

每日清晨,她必先去賈母處請安,陪著外祖母說說話。不過,她總是掐準(zhǔn)了時辰,專挑賈寶玉去家塾讀書的空檔前去,刻意避開那個讓她心生厭煩的表兄。

請安畢,她便如飛出籠子的雀兒,腳步輕快地去找姐妹們。

大觀園中,她最常去的是探春的秋爽齋。這位三妹妹的爽利才情、不甘沉淪的銳氣,讓黛玉由衷欣賞。

兩人或品評詩稿,或議論時務(wù),言談間火花四濺,頗有惺惺相惜之感。

黛玉也重拾了結(jié)社吟詩的雅興,很快便牽頭成立了一個小詩社,參與者自然是園中幾位才女——探春、寶釵(雖不深交,但面子上總要請)、李紈(掌壇作評)。

聞訊后,賈寶玉自然是硬著頭皮,想要參加,黛玉則是無所謂的態(tài)度,反正只要不招惹自己就好。

其次便是迎春的紫菱洲。黛玉對這位二姐姐,心中充滿了深切的同情。迎春性情過于懦弱,生母早逝,父親賈赦荒唐,繼母邢夫人刻薄寡恩,在這深宅大院里活得像個影子,連下人們也敢肆意欺侮她。黛玉看在眼里,痛在心頭。

這一世的黛玉,身體早已調(diào)養(yǎng)得康健,更兼有父母兄長做堅實后盾,底氣十足,早已不是前世那個寄人籬下、處處忍讓的孤女。她自有其傲骨與鋒芒,豈會容忍那些捧高踩低的下作行徑?

這日午后,黛玉信步至紫菱洲附近,欲尋迎春說話。剛繞過假山,便聽得一陣刻薄的斥罵聲傳來。只見迎春房里的兩個管事婆子,叉著腰,正對著迎春的大丫鬟司棋指桑罵槐,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司棋臉上:

“呸!不過是個庶小姐的丫鬟,還真當(dāng)自己是主子了?二姑娘都沒發(fā)話,輪得到你在這里充大頭蒜?”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伺候的是個什么主兒!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管我們怎么支使小丫頭?銀子短了,不找你們這些貼身的大丫頭要,難道讓我們老婆子自己掏腰包墊上不成?”

司棋氣得滿臉通紅,卻礙于身份不敢頂撞得太狠。迎春則坐在廊下,手里捏著半卷書,頭垂得低低的,肩膀微微顫抖,竟是半句話也不敢回護自己的丫鬟,任由下人如此放肆。

一股怒火“騰”地直沖黛玉頂門!她素知迎春懦弱,下人怠慢,卻不想竟到了如此蹬鼻子上臉的地步!

“住口!”黛玉清冷的聲音驟然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她快步上前,擋在司棋和迎春身前,目光如冰刀般掃向那兩個婆子,“好大的膽子!青天白日,竟敢在主子院里如此咆哮無狀,指桑罵槐,欺辱主仆!你們眼里還有沒有規(guī)矩?還有沒有主子?!”

那兩個婆子被黛玉的氣勢懾得一怔,待看清是這位“客居”的林家表小姐,又見迎春依舊縮著不敢出聲,膽氣便回來了幾分。

一個婆子撇撇嘴,皮笑肉不笑地道:“喲,原來是林姑娘。我們教訓(xùn)自己院里不懂事的丫頭,倒勞動林姑娘費心了。這是我們紫菱洲的家務(wù)事,姑娘還是……”

“家務(wù)事?”黛玉冷笑一聲,聲音陡然拔高,字字清晰,句句誅心,“二姐姐是這院里的主子!司棋是二姐姐的貼身大丫頭!你們算什么東西?也配在這里談‘家務(wù)事’?我看你們是奴大欺主,忘了自己的本分!克扣份例,中飽私囊,還敢如此囂張跋扈,是誰給你們的狗膽?!”

“你!你血口噴人!”另一個婆子惱羞成怒,也顧不得尊卑了,

“我們辛辛苦苦伺候,反倒落得一身不是?林姑娘,您雖是客,也管得太寬了些!我們可是大太太(邢夫人)指派來的人!”

“好一個‘大太太指派’!”黛玉絲毫不懼,眼神銳利如電,“大太太指派你們來,是讓你們盡心伺候二姐姐,不是讓你們仗勢欺人、作威作福的!今日之事,我管定了!司棋,扶好你家姑娘,跟我走!”

她不再理會那兩個婆子的叫囂,拉起迎春冰涼的手,轉(zhuǎn)身便走,直奔賈母的上房而去。

那兩個婆子傻了眼,萬沒料到這位看著嬌滴滴的林姑娘竟如此硬氣,真敢把事情鬧大!她們追在后面,一路嚷嚷著“冤枉”、“林姑娘仗勢欺人”,試圖混淆視聽。

黛玉卻充耳不聞。她心中一片澄明,毫無畏懼。對于今世的她而言,這賈府不過是個暫居之地,有父母兄長在,她早晚是要搬出去的。

得罪光了這些趨炎附勢的下人又如何?她林黛玉何須看這些螻蟻的臉色行事?她就是要為這可憐的二姐姐爭一口氣,捅破這些欺軟怕硬的膿包!

一路鬧到賈母跟前。賈母見黛玉面罩寒霜,迎春淚眼婆娑,司棋一臉憤懣,后面還跟著兩個哭天搶地喊冤的婆子,心知必有緣故。

待黛玉條理清晰、言辭犀利地將事情原委道來,那兩個婆子還想狡辯,卻被賈母厲聲喝止。賈母何等精明,又深知邢夫人治下無方,迎春懦弱可欺,再聽黛玉點出“克扣份例”四字,心中已然明鏡似的。

最終結(jié)果不言而喻。兩個婆子被當(dāng)眾狠狠申飭,罰了半年月錢,攆出紫菱洲,調(diào)去做粗使。賈母雖未深究邢夫人,但也敲打了她幾句,讓她管好手下人。

塵埃落定。走出賈母上房,迎春望著身側(cè)這個比自己還小幾歲、卻如山岳般擋在自己身前的表妹,心中翻涌著前所未有的震撼與暖流。

她活到這么大,如同沒有靈魂的木偶,在父親的漠視、繼母的刻薄、下人的輕賤中逆來順受,早已習(xí)慣了黑暗與冰冷。

何曾有人,如此毫無顧忌、如此強有力地站出來,只為替她討一個公道?

她冰涼的手被黛玉緊緊握著,那溫暖似乎一直傳到了她沉寂的心底。她看著黛玉明澈堅定的眼眸,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只化作一聲帶著哽咽的低喚:“……林妹妹……”

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自那日起,迎春待黛玉,便不僅僅是表姐妹的情分,更添了一份深深的依賴與親近。這偌大的賈府,仿佛也只有這瀟湘館里透出的光,能讓她感到一絲人間的暖意。

而黛玉,只是回以迎春一個溫暖而堅定的微笑。護佑弱小,匡扶正義,這本就是她林黛玉心中從未磨滅的傲骨與俠氣,今世,她更有力量去踐行它了。


更新時間:2025-08-10 16:4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