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雨,淅淅瀝瀝地敲打著星宸科技25樓的落地窗,在玻璃上蜿蜒出冰冷的水痕。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映得核心研發(fā)區(qū)原本就冷白的燈光愈發(fā)沒有溫度。服務器機柜低沉的嗡鳴是唯一的背景音,比往日更顯沉悶。
林星晚坐在自己的臨時工位上,對著屏幕上的“方舟”V0.4測試版(標簽云終于有顏色了!),卻有些心神不寧。指尖無意識地在速寫本上涂鴉,畫的是一只蔫頭耷腦、裹著毯子的Q版冰山小人。
一整天了。
那扇磨砂玻璃門緊閉著,里面異常安靜。沒有鍵盤敲擊聲,沒有Ethan進出的身影,甚至沒有咖啡的香氣飄出來。這太反常了!那個如同精密儀器般不知疲倦的顧衍之,竟然缺席了他最核心的工作戰(zhàn)場!
上午Ethan下來拿文件時,林星晚假裝不經(jīng)意地問了一句。Ethan推了推眼鏡,壓低聲音:“Boss重感冒,高燒,在家休息。昨天下午開會時就有點不對勁了,硬撐著處理完幾個緊急事項才走的?!?/p>
重感冒?高燒?
林星晚的心猛地揪了一下。眼前瞬間閃過電梯驚魂時他遞來的外套,峰會后臺那三行救命的指令,還有那句帶著戲謔的“小菜鳥”……那座強大冰冷的冰山,也會被小小的病毒擊倒嗎?他一個人在家……行不行?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像藤蔓一樣纏繞住她的思緒。她想起他那間整潔得如同樣板間的辦公室,想起他喝下咸咖啡時面不改色的樣子,想起他提起“第一個圖形渲染算法”時平靜眼底深處那一閃而過的微光……他是不是根本不懂得照顧自己?
下班時間到了。
同事們陸續(xù)離開,研發(fā)區(qū)很快只剩下寥寥幾人。雨聲似乎更大了。林星晚收拾好東西,背上小雛菊帆布包,卻遲遲沒有離開。她站在25樓空曠的走廊里,望著窗外灰暗的雨幕,聽著雨水敲打玻璃的單調(diào)聲響,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著。
她拿出手機,點開通訊錄。指尖在“顧衍之”的名字上懸停著,猶豫不決。打電話?說什么?問他好點沒?需要幫忙嗎?以他的性格,大概率會冷冷地回一句“沒事”或者干脆不接吧?而且……他們之間,除了“人肉測試機”和“邏輯之神與小菜鳥”的詭異關系,似乎并沒有熟到可以隨意關心私生活的地步。
可是……心底那份莫名的焦灼和擔憂,卻越來越強烈。她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目光掃過Ethan的工位——他下午好像出去辦事了,工牌還掛在架子上。一個大膽的念頭如同閃電般擊中了她!
她記得有一次Ethan打印文件時,她瞥見文件抬頭上有顧衍之的住址!好像是……濱江壹號院?對!頂級江景豪宅區(qū)!具體門牌號……她當時沒看清,但Ethan的電腦……
林星晚的心跳瞬間加速!她像做賊一樣環(huán)顧四周,確認沒人注意。然后,她深吸一口氣,躡手躡腳地走到Ethan的工位旁。他的電腦屏幕是鎖定的,但旁邊放著一本攤開的、寫著“BOSS行程備忘”的皮質(zhì)筆記本!
罪惡感和強烈的擔憂在她心里瘋狂拉鋸。最終,擔憂占據(jù)了上風。她飛快地翻開筆記本,手指顫抖著在最近的日程頁面上搜尋——找到了!在一行“下午15:00,XX資本視頻會議”的備注旁邊,清晰地寫著:
「濱江壹號院A棟頂層復式。備用門禁卡在右手邊第二格抽屜?!?/p>
地址!還有備用門禁卡?!
林星晚感覺自己像拿到了潘多拉魔盒的鑰匙!她飛快地記下地址,然后小心翼翼地拉開Ethan說的那個抽屜——里面果然躺著一張銀灰色的門禁卡!
她迅速把門禁卡放回原處,合上抽屜,心臟狂跳得快要從嗓子眼蹦出來。她做了什么?!偷看上司的私人地址!還差點偷拿門禁卡!這要是被發(fā)現(xiàn),絕對會被“處理掉”一百次!
但另一個聲音在腦海里叫囂:他生病了!一個人!高燒!萬一暈倒了沒人知道怎么辦?!萬一需要買藥沒人跑腿怎么辦?!
沖動戰(zhàn)勝了理智。
林星晚沖下樓,一頭扎進冰冷的雨幕中。她沒有回家,而是直奔最近的24小時藥店。在店員略帶詫異的眼光下,她像掃貨一樣買了一大堆東西:退燒藥、感冒藥、止咳糖漿、體溫計、退熱貼、維C泡騰片……甚至還買了一小罐據(jù)說能緩解喉嚨痛的蜂蜜。
拎著沉甸甸的、散發(fā)著藥味的塑料袋站在濱江壹號院氣派非凡、卻冰冷得如同藝術館的大堂里時,林星晚才真正感到了恐慌和荒謬。
她是誰?她憑什么來這里?
她甚至不知道他具體住在哪一戶!頂層復式……難道要一層層去按門鈴問嗎?萬一開門的不是他……
她硬著頭皮走到前臺。穿著筆挺制服、表情一絲不茍的物業(yè)管家攔住了她:“您好,請問您找哪位業(yè)主?”
“我…我找顧衍之先生?!绷中峭淼穆曇粢驗榫o張而發(fā)干,“我是他…他公司的同事。他生病了,我…我來給他送點藥?!?/p>
管家銳利的目光在她略顯狼狽(被雨淋濕了劉海)、穿著休閑(牛仔褲帆布包)、手里還拎著大號藥店塑料袋的形象上掃過,顯然充滿了懷疑?!罢垎柲蓄A約嗎?或者顧先生有交代過嗎?”
“沒有……”林星晚的聲音更小了,臉頰發(fā)燙,“他電話可能沒電了……我是他助理Ethan讓我來的!” 情急之下,她把Ethan搬了出來。
管家拿起內(nèi)線電話:“您好顧先生,樓下有一位自稱是您公司同事的林小姐,說是Ethan先生讓她來給您送藥的,請問……”
電話那頭似乎說了什么,管家的表情從嚴肅變得有些……微妙?他放下電話,對林星晚露出了一個標準的、卻少了些距離感的職業(yè)微笑:“林小姐,A棟頂層復式,電梯需要刷卡直達。顧先生說……門沒鎖,您直接上去就好。” 管家特意強調(diào)了“門沒鎖”三個字,眼神里帶著一絲探究。
林星晚的臉“騰”地一下紅透了!他居然在家!他還知道是她!還特意交代門沒鎖!他是不是猜到她會來?還是……他根本就在等她?
巨大的羞窘讓她幾乎想轉(zhuǎn)身逃跑,但手里沉甸甸的藥袋又提醒著她的初衷。她像個即將奔赴刑場的勇士,接過管家遞來的專用電梯卡(顯然顧衍之已經(jīng)授權(quán)了),走進了那部光可鑒人、散發(fā)著昂貴木質(zhì)香氣的直達電梯。
電梯無聲而迅疾地上升。
心跳聲在狹小的空間里被無限放大。
林星晚看著鏡面墻壁里自己通紅的臉和滴水的劉海,懊惱地扯了扯衣角。她這副樣子……真是糟透了!
“?!?頂層到了。
電梯門無聲滑開。
一股更加清冽、純粹的雪松冷香混合著極淡的消毒水味道撲面而來。入眼是一個極其寬敞、挑高驚人的玄關。深灰色的天然石材地面光潔如鏡,能映出人影。線條冷硬的玄關柜上除了一盞造型簡約的落地燈,空無一物。整個空間開闊、冰冷、空曠得……沒有人氣。
“顧…顧總?” 林星晚試探著小聲喊道,聲音在空曠的空間里顯得有些微弱。
沒有人回應。
只有雨點敲打巨大落地窗的沉悶聲響。
她小心翼翼地脫下濕漉漉的帆布鞋(沒找到拖鞋),赤腳踩在冰涼的地面上,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來。她拎著藥袋,像闖入巨人城堡的小矮人,忐忑地往里走。
客廳同樣大得驚人,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煙雨朦朧的壯闊江景,灰色的江面與灰暗的天空融為一體。家具極少,只有一張巨大的深灰色沙發(fā)、一個線條凌厲的金屬茶幾和一臺薄得幾乎隱形的巨幕電視。同樣的一塵不染,同樣冰冷的秩序感,甚至比他的辦公室更甚??諝饫飶浡环N……生病的、虛弱的氣息,混雜在雪松冷香中。
林星晚的目光終于鎖定了蜷縮在巨大沙發(fā)角落里的身影。
顧衍之陷在沙發(fā)里,身上裹著一條看起來就很昂貴的深灰色羊絨薄毯。平日里一絲不茍的頭發(fā)此刻有些凌亂地搭在額前,遮住了部分眉眼。他閉著眼,眉頭緊鎖,臉色是不正常的潮紅,嘴唇卻有些干裂發(fā)白。平日里那迫人的強大氣場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罕見的、脆弱的疲憊感。他旁邊放著一個空的水杯和一個拆開的退熱貼包裝袋。
林星晚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軟。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顧衍之。強大如他,也會被病痛折磨得如此……沒有防備。
她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將藥袋放在冰冷的金屬茶幾上,發(fā)出輕微的聲響。
顧衍之似乎被驚動了。他濃密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眼。那雙深邃的墨瞳此刻蒙著一層病態(tài)的水汽,少了平日的銳利和冰冷,顯得有些迷蒙和遲鈍。他花了點時間才聚焦到站在沙發(fā)邊的林星晚身上,眼神里帶著一絲茫然,似乎還沒完全清醒。
“……菜鳥?” 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像砂紙摩擦過桌面,帶著濃重的鼻音,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清冷質(zhì)感。他居然下意識地用了游戲里的稱呼!
林星晚的臉頰瞬間又燒了起來,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心疼。她蹲下身,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顧總,是我,林星晚。Ethan說你生病了,我…我來給你送點藥?!?她指了指茶幾上的大袋子。
顧衍之的目光順著她的手指看向那袋藥,又緩緩移回她臉上。他似乎終于清醒了一些,眉頭皺得更緊,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悅和虛弱:“Ethan讓你來的?多事……” 他聲音微弱,卻依舊帶著慣有的冷硬。
“是我自己要來的!” 林星晚脫口而出,說完又覺得太直白,臉更紅了,連忙補充,“那個…我看您一天沒來,Ethan哥又說您病得挺重,就…就買了點藥。您量過體溫了嗎?要不要先吃點退燒藥?” 她手忙腳亂地從袋子里翻出體溫計和退燒藥。
顧衍之看著她笨拙翻找的樣子,又看了看那堆得像小山一樣的藥,緊皺的眉頭似乎松動了一絲。他沒再說話,只是疲憊地閉上眼,裹緊了身上的毯子,微微點了點頭,算是默許。
林星晚松了口氣。她拿起電子體溫計,小心翼翼地靠近??粗o閉的雙眼和因為高燒而顯得格外脆弱的臉部線條,她的心又軟了幾分。她屏住呼吸,輕輕地將體溫計探頭靠近他的額頭。
“嘀——” 一聲輕響。
38.9℃!
果然燒得不輕!
“38度9!得趕緊吃藥!” 林星晚急了,立刻拆開退燒藥的包裝,又拿起他旁邊的空水杯,“顧總,水在哪里?我去給您倒點溫水。”
顧衍之抬手指了指一個方向,眼睛都沒睜開,聲音沙?。骸啊瓘N房。直走。”
林星晚順著他指的方向,穿過空曠冰冷的客廳,推開一扇隱藏式的磨砂玻璃移門——一個巨大、嶄新、充滿未來感、同時也冰冷得如同陳列館的廚房呈現(xiàn)在眼前!
頂級嵌入式冰箱、超寬幅電磁灶臺、智能蒸烤箱、巨大的中央島臺……所有設備都光潔如新,閃爍著金屬的冷光,看不到一絲油煙痕跡。調(diào)料架上整齊排列著未開封的高級橄欖油、海鹽、黑胡椒……唯獨不見任何中式調(diào)味料,更別說米面糧油了!這根本不像一個廚房,更像一個科技展廳!
林星晚看著空空如也的料理臺和光可鑒人的不銹鋼水槽,傻眼了。她以為至少能找到個燒水壺……結(jié)果連個電熱水壺的影子都沒看到!唯一的水源就是島臺上那個帶過濾系統(tǒng)的直飲水龍頭。
她接了杯冷水,又犯了難。冷水吃藥對胃不好……得加熱。她環(huán)顧四周,目光落在了那個看起來極其復雜、布滿觸控屏的嵌入式電磁灶臺上。
她試探著按了一下灶臺邊緣的一個觸摸鍵。嗡……灶臺中央亮起一圈幽藍的光環(huán),一個全息操作界面憑空投射在灶臺上方!全是英文和看不懂的圖標!
林星晚:“……” 給冰山BOSS熱杯水都這么高科技嗎?!
她硬著頭皮,在一堆圖標里尋找類似“加熱”或者“燒水”的選項。手指在觸控屏上胡亂點著,不小心點開了一個復雜的“低溫慢煮”程序設定界面,密密麻麻的參數(shù)看得她頭大。她手忙腳亂地想退出,卻不知道按了哪里,灶臺中央的幽藍光環(huán)突然變成了刺眼的紅光,并發(fā)出了急促的“嘀嘀”警報聲!
“??!” 林星晚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想關掉,慌亂中手指在觸控屏上一陣亂劃!
更可怕的事情發(fā)生了!
她似乎不小心啟動了旁邊那個巨大的智能蒸烤箱!烤箱門“嗤”地一聲自動滑開,內(nèi)部燈光亮起,發(fā)出低沉的預熱嗡鳴!更要命的是,她剛才慌亂中,好像把手里那盒拆開的感冒沖劑(粉末狀)失手掉進了……敞開的烤箱里?!白色的粉末撒了一些在烤箱內(nèi)壁和發(fā)熱管上!
“完了!” 林星晚魂飛魄散!她顧不上灶臺的警報了,連忙去關烤箱門!然而越急越亂,烤箱門似乎有感應防夾功能,她手剛伸過去就自動彈開了!她又急又怕,想找東西把里面的粉末弄出來,手肘卻不小心撞到了旁邊島臺上放著的一個精致的玻璃調(diào)料罐!
“嘩啦——?。。 ?/p>
玻璃罐摔在地上,瞬間粉身碎骨!里面粉紅色的喜馬拉雅粉鹽(她對這個顏色有心理陰影了?。┤隽艘坏?!
廚房里瞬間一片狼藉!
灶臺閃著刺眼的紅光,發(fā)出尖銳的警報!
烤箱門敞開著,預熱的熱浪混著感冒沖劑粉末的奇怪氣味涌出!
地上是亮晶晶的玻璃碎片和粉色的鹽粒!
而林星晚,像個闖下潑天大禍的罪人,臉色慘白地站在災難現(xiàn)場中央,手里還捏著半盒感冒沖劑,大腦徹底宕機!
巨大的動靜終于驚動了外面的人。
一陣虛浮的腳步聲傳來。
顧衍之裹著毯子,腳步有些踉蹌地出現(xiàn)在廚房門口。他燒得有些迷糊,蒼白的臉上帶著病態(tài)的潮紅。當他看清廚房里的景象——刺眼的警報紅光、敞開的烤箱、地上的碎片狼藉、以及站在中間一臉驚恐、手里還拿著藥的林星晚時……
他那雙因為高燒而顯得有些迷蒙的墨瞳,瞬間睜大了!瞳孔深處清晰地映照出這如同被轟炸過的廚房慘狀!
林星晚的心沉到了谷底,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完了……這次真的要被“處理掉”了……還是在他病得最脆弱的時候,把他家廚房給炸了……
預想中的冰冷斥責并沒有到來。
短暫的死寂之后,一聲極其壓抑的、帶著濃重鼻音和難以置信的……悶笑聲,極其突兀地響了起來!
“咳…咳咳……”
林星晚猛地睜開眼!
只見顧衍之扶著廚房的門框,因為忍笑(?)和咳嗽,身體微微顫抖。他那張因為高燒而顯得格外蒼白的臉,此刻因為憋笑而泛起更深的紅暈。他緊皺著眉頭,似乎在努力壓制著什么,但那雙看向林星晚的墨瞳里,卻不再是冰冷或震怒,而是充滿了……一種極其荒謬的、無可奈何的、甚至帶著一絲……縱容的笑意?!
那笑意很淡,很短暫,混雜在病容和咳嗽里,卻如同穿透厚重烏云的第一縷陽光,瞬間照亮了林星晚心中所有的絕望和恐慌!
他沒生氣?
他居然……在笑?!
“林星晚……” 顧衍之終于止住了咳嗽,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濃重的鼻音,卻奇異地少了許多冰冷,“你……”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一片狼藉的廚房,又落回她那張寫滿驚恐和無措的小臉上,最終,極其無奈地、長長地嘆了口氣,那嘆息里似乎還帶著一絲……認命的意味?
“你到底是來送藥的……”
“還是來……拆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