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xué)第一天,我被暴雨困在圖書館。那個總坐窗邊的男生突然把傘塞進我手里:“先用。
”他轉(zhuǎn)身沖進雨幕,白襯衫瞬間透出脊骨的輪廓。我握著帶有星球掛飾的傘柄,
心跳蓋過了雨聲。后來選修課上,我發(fā)現(xiàn)他是計算機系有名的冰山。
還傘時撞見辣妹挽著他胳膊:“走啦男朋友!”我笑著道別,回去就把傘鎖進柜子最深處。
直到暴雨重演那天,他渾身濕透站在教學(xué)樓門口。我鬼使神差把傘舉過他頭頂:“順路。
”雨聲中他突然開口:“傘是我故意留給你的?!薄澳莻€挽我的女生,只是高中同學(xué)。
”他睫毛掛著水珠:“我注意你很久了,林溪?!鼻镉陙淼煤翢o預(yù)兆,
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砸在圖書館巨大的落地窗上,瞬間織成一片模糊的白噪。
窗外高大的銀杏樹在風(fēng)雨里狂亂地?fù)u擺,金黃的葉子被打落一地,
狼狽地粘在濕漉漉的地面上。閉館音樂舒緩流淌,卻驅(qū)不散林溪心里沉甸甸的煩悶。
手指在筆記本鍵盤上懸空片刻,最終煩躁地合上屏幕。
屏幕上那篇關(guān)于宋代婉約詞流變的論文,光標(biāo)固執(zhí)地停在一個怎么也寫不下去的句子上,
像她此刻卡住的心緒。她抬眼望向窗外那片混沌的雨幕,心一點點沉下去。沒帶傘。這雨勢,
沖出去跑回宿舍,不出十秒就能徹底澆透。旁邊座位的人陸續(xù)收拾東西離開,
腳步聲、低語聲、書包拉鏈的輕響,一點點抽空閱覽室的空氣。斜對面靠窗的那個位置,
那個總穿著干凈白襯衫、安靜得像一尊雕塑的男生,也合上了厚重的專業(yè)書。
林溪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過去一秒。他側(cè)臉線條干凈利落,鼻梁很高,薄唇習(xí)慣性地抿著,
垂著眼睫,有種生人勿近的疏離感。她甚至沒看清過他的正臉,
只知道他每天下午雷打不動地出現(xiàn)在這個角落,
面前攤開的總是那些印滿復(fù)雜公式和代碼的厚書。他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深灰色外套,
動作利落。就在他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的瞬間,目光似乎不經(jīng)意地掃過林溪這邊,
掃過她面前合上的電腦,掃過她空空如也的雙手,
最后定格在她望向窗外的、帶著明顯愁容的臉上。林溪像被燙了一下,慌忙收回視線,
低頭盯著自己桌面上攤開的筆記本空白頁。心跳沒來由地亂了一拍。腳步聲靠近,很輕,
帶著一種遲疑的停頓。她眼角的余光瞥見那雙干凈的白色板鞋停在旁邊?!巴瑢W(xué),
”一個清冽、略帶一點低沉質(zhì)感的聲音響起,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背景音樂。
林溪猛地抬頭。是他。距離很近,她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他的正臉。眉眼深邃,
瞳仁是很深的墨色,此刻里面沒什么明顯的情緒,只是看著她。
他手里拿著一把黑色的長柄傘,傘骨看起來很有分量,最特別的是傘柄末端,
掛著一個小小的、銀色的星球模型掛飾,在閱覽室頂燈下泛著一點冷光。
他把那把傘輕輕地、幾乎是無聲地放在她桌角?!跋扔冒伞!?他說。語速很快,
像是不習(xí)慣這種主動的搭話,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生硬。
沒等林溪做出任何反應(yīng)——哪怕是一個“謝”字還卡在喉嚨里——他已經(jīng)轉(zhuǎn)身,
幾步就融入了走向出口的人流。他根本沒穿外套,單薄的白襯衫被穿過大廳門口的風(fēng)鼓動,
緊貼在背上,清晰地勾勒出年輕而挺拔的脊骨線條。林溪怔在原地,
手指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仿佛還能感覺到他放下傘時帶起的那一絲微弱的空氣流動。
她伸出手,指尖觸碰到冰涼的傘柄,那個小小的星球掛飾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了一下。
一股難以言喻的悸動,像細(xì)小的電流,順著指尖倏地竄上來,瞬間蓋過了窗外的滂沱雨聲。
咚咚,咚咚……她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在空曠下來的閱覽室里,擂鼓一般。接下來幾天,
那把黑色長柄傘安靜地立在林溪宿舍門后,傘尖下方墊著舊報紙。那個小小的銀色星球掛飾,
像個沉默的謎題。林溪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地被它吸引過去。該怎么還回去?
直接去圖書館那個位置等?萬一他不來呢?萬一他覺得唐突呢?她心里演練了無數(shù)種開場白,
最終都被自己否決。
她試著在校園論壇的“失物招領(lǐng)”版塊和幾個常用的校園墻QQ號上發(fā)了極其謹(jǐn)慎的帖子。
“圖書館撿到黑色長柄雨傘一把,傘柄有銀色掛飾特征。請失主私信聯(lián)系。
” 她反復(fù)檢查措辭,確保沒有透露任何可能指向具體人物或那天場景的細(xì)節(jié)。
帖子石沉大海。周三下午,公共選修課《西方美術(shù)鑒賞》。林溪抱著厚厚的畫冊,
和夏萌一起踩著點溜進階梯教室后門,在靠墻倒數(shù)第二排找到位置坐下。
夏萌剛坐下就開始嘰嘰喳喳地點評前排一個染了粉紅色頭發(fā)的男生發(fā)型多么大膽前衛(wèi)。
林溪心不在焉地應(yīng)著,目光習(xí)慣性地掃過前方攢動的人頭。下一秒,她的呼吸驟然一窒。
靠窗那一列,前排靠邊的位置上,一個穿著深灰色連帽衛(wèi)衣的熟悉背影。干凈利落的短發(fā),
微微低著頭,脖頸的線條很直。他正低頭看著手機屏幕,手指偶爾滑動一下。是他。
圖書館借傘的那個男生。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又猛地松開,血液奔流著涌向臉頰。
她下意識地往椅子里縮了縮,仿佛這樣就能隔絕那道背影帶來的無形壓力。
原來他是計算機系的?夏萌似乎提過,計算機系有個叫沈嶼的,成績拔尖,模樣很招人,
就是性格出了名的冷淡寡言,像塊捂不化的冰。名字和人對上了號,
那種“生人勿近”的氣場似乎也變得更具體、更難以靠近了?!拔梗∠??發(fā)什么呆呢?
” 夏萌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哦——看帥哥?。垦酃獠诲e嘛,
沈嶼誒!不過別想了,人家高嶺之花,據(jù)說多少學(xué)姐學(xué)妹折戟沉沙,連個微信都沒加上過。
”林溪的臉更燙了,慌忙收回視線,胡亂翻開畫冊:“沒…沒看什么,找頁碼呢。
” 聲音細(xì)若蚊吶。整堂課,講臺上教授慷慨激昂地分析著文藝復(fù)興三杰的人文主義光輝,
幻燈片上的《大衛(wèi)》肌肉線條分明。林溪的目光卻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
一次又一次地飄向那個靠窗的角落。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安靜地看投影屏幕,
偶爾低頭在筆記本上記幾筆,側(cè)臉專注而沉靜。下課時,他收拾東西的動作依舊利落,
沒有和周圍任何人交談,獨自快步走出了教室。“看見沒?就這氣場!”夏萌嘖嘖有聲,
“冰山本山!帥是真帥,冷也是真冷?!绷窒帐爸约旱臇|西,
心里卻像揣了一只活蹦亂跳的小鹿。原來他叫沈嶼。一個名字,
瞬間讓那個模糊的身影清晰立體起來。還傘的念頭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
卻裹挾著更重的怯懦。她該怎么把傘遞還給這樣一個人?說“同學(xué),謝謝你的傘”?
會不會太生硬?他會不會根本不記得這件小事?“萌萌,”林溪小聲開口,
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試探,“你說…要是撿到別人東西,怎么還比較好?”“直接還?。?/p>
物歸原主,天經(jīng)地義!”夏萌大手一揮,隨即狐疑地瞇起眼看她,“等等…你撿到什么了?
該不會…是撿到沈嶼的心了吧?”“別胡說!”林溪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臉?biāo)查g紅透,
抓起書包就往外走,“快走啦,下節(jié)課要遲到了!
”校文學(xué)社的“科幻主題讀書沙龍”海報貼滿了宣傳欄。林溪作為編輯部成員,被抓了壯丁,
負(fù)責(zé)當(dāng)晚的簽到和引導(dǎo)。沙龍地點在社團活動中心一個不算大的階梯教室。
投影儀的光柱在空氣中投下細(xì)小的塵埃,空氣里彌漫著新書油墨和咖啡混合的獨特氣味。
來的大多是科幻迷,氣氛熱烈,討論聲嗡嗡作響。林溪坐在靠門的簽到桌后,
低頭核對著名單。燈光有些暗,她微微蹙著眉?!澳愫?,簽到。
”一個清冽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林溪的心猛地一跳,幾乎是屏著呼吸抬起頭。
沈嶼就站在簽到桌前。他沒穿白天的衛(wèi)衣,換了一件質(zhì)地柔軟的深藍(lán)色針織衫,
襯得膚色更白。他微微垂著眼,目光落在簽到簿上,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
距離很近,林溪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極淡的、類似干凈皂角的清爽氣息。真的是他。
他怎么會來文學(xué)社的活動?計算機系的…也對科幻感興趣?
巨大的意外和瞬間涌上的緊張讓林溪指尖都有些發(fā)麻。她慌忙抓起筆遞過去,
努力想穩(wěn)住聲音,出口卻還是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同學(xué),請…請簽這里。
”沈嶼接過筆,指尖不經(jīng)意間輕輕擦過林溪的手背。那一點微涼的觸感像帶著靜電,
讓她差點縮回手。他在簽到簿上流暢地寫下“沈嶼”兩個字,字跡干凈有力。寫完后,
他抬起頭,目光落在林溪臉上。那一瞬間的停頓,林溪捕捉到了。
他的眼神不再是圖書館初見時那種純粹的平靜無波。墨色的瞳仁里,
似乎有什么東西極快地掠過——一絲驚訝?一點不易察覺的探尋?像是確認(rèn)了什么,
又像是對她的存在感到一絲意外。但那波動太細(xì)微,太短暫了,
快得讓林溪懷疑是不是自己過度緊張的幻覺。隨即,那點波動便沉了下去,
恢復(fù)成慣常的平靜無瀾?!班拧!?他只是極輕地應(yīng)了一聲,聲音沒什么起伏,
把筆放回桌面,便轉(zhuǎn)身走進了光影晃動的沙龍會場。留下林溪捏著簽到簿,
指尖還殘留著那一點微涼的觸感和被注視的灼熱,心跳在胸腔里鼓噪得厲害。
沙龍進行到討論環(huán)節(jié),
主講人拋出關(guān)于《三體》中“黑暗森林”法則的殘酷性與邏輯自洽性的問題。
會場里七嘴八舌,爭論得熱鬧。林溪站在角落負(fù)責(zé)拍照,
目光卻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向沈嶼所在的位置。他坐在靠后的陰影里,并不顯眼。
就在討論有些膠著時,那個清冽的聲音再次響起,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
瞬間壓下了周圍的嘈雜?!拔矣幸粋€疑問。” 沈嶼的聲音透過麥克風(fēng)傳來,
清晰地回蕩在教室里。他站起身,身形挺拔,“關(guān)于‘智子’鎖死地球基礎(chǔ)科學(xué)后,
人類艦隊面對水滴攻擊時的應(yīng)對策略。
原著中強調(diào)艦隊保留了‘近原始’的化學(xué)動力推進系統(tǒng)作為冗余。
但以水滴展現(xiàn)出的微觀操控能力,
理論上完全可以干擾甚至摧毀艦隊的燃料儲備或反應(yīng)控制系統(tǒng),
這種冗余是否在邏輯上足夠成立?或者說,這種戰(zhàn)術(shù)層面的‘疏忽’,
是否本身就蘊含在‘黑暗森林’法則對高等文明心理模式的設(shè)定里?”問題精準(zhǔn)、犀利,
直指技術(shù)細(xì)節(jié)和設(shè)定邏輯的深層關(guān)聯(lián)。會場瞬間安靜了一下,
隨即響起一片低低的議論和贊嘆。主講人眼睛一亮,顯然對這個切入角度很感興趣。
林溪也愣住了。她從未想過,一個看似冰冷的計算機系男生,
會對科幻作品有如此深刻的理解,提出的問題如此專業(yè)且富有洞見。
那層“冰山”的表象之下,似乎涌動著某種對未知和邏輯的熱情。
一種刮目相看的情緒油然而生,混雜著之前積攢的好奇,
讓她心里那點微弱的勇氣小火苗又躥動了一下。當(dāng)主講人邀請大家就這個問題繼續(xù)探討時,
一股沖動壓倒了林溪的羞怯。她深吸一口氣,在夏萌驚訝的目光中,舉起了手。拿到話筒時,
手心全是汗?!拔摇蚁胙a充一點,”她開口,聲音還帶著點不穩(wěn),但努力清晰,
“從文學(xué)隱喻的角度看,艦隊保留原始動力系統(tǒng),或許…或許不僅僅是戰(zhàn)術(shù)冗余。
它更像是一種絕望中的象征,象征著人類在科技被徹底鎖死后,
對自身文明‘原始’起點的一種本能回溯和依戀,一種…一種在絕對力量碾壓下,
對‘人之所以為人’的微弱堅持。這種堅持在邏輯上可能脆弱,但在情感上…” 她頓了頓,
鼓足勇氣看向沈嶼所在的方向,雖然燈光昏暗看不清他的表情,“在情感上,
它構(gòu)成了悲劇張力的重要部分。”她說完,臉頰滾燙,幾乎不敢看任何人的反應(yīng),
匆匆放下話筒縮回角落。會場里安靜了幾秒,隨即響起一片掌聲,
主講人也頻頻點頭表示贊許。林溪低著頭,心臟還在狂跳。她不知道自己的觀點是否成立,
也不知道那個角落里的沈嶼會怎么想。但那一刻,她仿佛突破了一層無形的繭,
在思想的碰撞中感受到一種奇異的暢快。而那個關(guān)于還傘的難題,
似乎也因為這場短暫的交鋒,變得不那么遙不可及了。---沙龍結(jié)束時已近晚上九點。
深秋的夜風(fēng)帶著刺骨的涼意,從活動中心敞開的門洞灌進來。林溪搓了搓有些冰涼的手臂,
看著人流逐漸散去。那把被仔細(xì)擦拭過、傘柄上的銀色星球掛飾在燈光下閃著微光的黑傘,
就放在她腳邊的書包旁。是時候了。心跳又開始不受控制地加速,手心微微出汗。
她做了幾次深呼吸,像是在給自己打氣。終于,
她看到沈嶼隨著最后幾個人走出了階梯教室的門。他正低頭看著手機屏幕,
側(cè)臉在走廊頂燈下顯得輪廓分明。林溪彎腰抓起書包和那把傘,小跑兩步追了上去,
在他身后兩步遠(yuǎn)的地方停下?!吧驇Z同學(xué)!”她鼓起勇氣叫了一聲,
聲音在空曠些的走廊里顯得格外清晰。沈嶼腳步一頓,轉(zhuǎn)過身。看到是她,
他似乎有一瞬的微怔,隨即目光落在了她手中的那把熟悉的黑傘上?!澳愫茫彼_口,
聲音依舊是那種平靜的調(diào)子。“謝謝你那天的傘。”林溪上前一步,雙手將傘遞過去,
臉上努力維持著一個得體的微笑,聲音卻還是泄露了一絲緊繃。她甚至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視線只敢落在他針織衫的第二顆紐扣上。沈嶼伸出手,接過傘。他的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
再次不經(jīng)意地碰到了林溪遞傘時微微前伸的指尖。冰涼。
兩人都像是被那微弱的電流蟄了一下,動作同時僵了僵。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微妙。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走廊遠(yuǎn)處傳來的模糊人聲。林溪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還有沈嶼那一聲極輕的“不客氣”,低得幾乎被心跳聲淹沒。就在這時——“嘿!沈嶼!
”一個清脆響亮、充滿活力的女聲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瞬間打破了這粘稠的尷尬。
林溪循聲望去。一個身材高挑的女生快步從走廊另一頭跑了過來。
她穿著設(shè)計感很強的拼色衛(wèi)衣和修身的破洞牛仔褲,
染成亞麻棕的長發(fā)在腦后扎成高高的馬尾,隨著她的跑動活潑地跳躍。臉上化著精致的妝容,
笑容明媚得晃眼。她像一陣風(fēng)似的沖到沈嶼身邊,很自然地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力道不小。“討論得怎么樣?精彩不?”女生聲音清脆,帶著熟稔的親昵。
她的目光隨即落在沈嶼旁邊的林溪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好奇和打量,上下掃了一眼,
“這位是…?” 她彎起眼睛,露出一個友善卻帶著點探究意味的笑容。
沈嶼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親昵拍得身體微微后撤了半步,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但語氣還算平和:“嗯。這是…文學(xué)社的同學(xué)?!?他頓了一下,
顯然一時想不起林溪的名字,或者覺得此刻介紹名字有些突兀?!芭秪文學(xué)社呀!
”女生恍然大悟般點點頭,笑容更燦爛了,目光在沈嶼和林溪之間又流轉(zhuǎn)了一圈。
不等沈嶼再說什么,或者林溪有任何反應(yīng),她極其自然地伸出手,一把挽住了沈嶼的胳膊,
動作快得像演練過無數(shù)次?!白呃沧呃玻 迸е驇Z的胳膊就往門外走,
聲音帶著點撒嬌的意味,“不是說好一起去吃夜宵嗎?我快餓死啦!東門那家新開的燒烤,
再晚就沒位子了!” 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興奮里,
完全沒有注意到沈嶼在她挽上胳膊時身體那一瞬更明顯的僵硬,
更沒有注意到林溪臉上瞬間褪去的血色和黯淡下去的眼神。
林溪覺得自己像是被一盆混著冰渣的水從頭澆下,連指尖都凍得發(fā)麻。
女生親昵挽著沈嶼胳膊的動作,沈嶼那沒有明顯抗拒的姿態(tài),
句介紹她時連名字都叫不出的“文學(xué)社同學(xué)”……所有的信息碎片在她腦中飛速旋轉(zhuǎn)、組合,
最終指向一個冰冷又清晰的結(jié)論——他有女朋友了。而且,很親密。原來如此。
圖書館的借傘,沙龍的短暫交集,
那些若有似無的眼神停留……原來都只是自己一廂情愿的錯覺和可笑的過度解讀。
她像個站在舞臺中央的小丑,所有的忐忑、悸動、鼓起勇氣的靠近,
此刻都顯得無比滑稽和多余。一股強烈的羞恥感猛地涌上來,淹沒了所有其他的情緒。
林溪幾乎是憑借著最后一點本能,強撐起一個極其僵硬、極其勉強的笑容,
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那…你們快去吧。再見?!痹捯粑绰?,她已經(jīng)迅速轉(zhuǎn)過身,
幾乎是逃也似的朝著與門口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她不敢回頭,
不敢再看一眼那個挽在一起的身影,只想快點離開這個地方,
離開這讓她無地自容的尷尬現(xiàn)場。書包帶子勒在肩上,有些疼,
卻遠(yuǎn)不及心口那片驟然塌陷的冰涼。身后,似乎傳來沈嶼一聲模糊的“哎……”,
但很快就被女生催促的聲音蓋過:“快點啦,沈嶼!”林溪的腳步更快了,
倉惶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被女生挽著胳膊往外走的沈嶼,眉頭擰得更緊了。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想掙脫那只纏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但對方挽得很緊,
加上又是認(rèn)識多年的高中同學(xué)姜悅,性格向來如此大大咧咧,
他一時竟不好在人來人往的走廊上直接甩開,顯得太不近人情?!敖獝偅闼墒?,
我自己能走?!彼麎旱吐曇簦Z氣里帶上了一絲明顯的不耐煩。“哎呀,借我挽一下嘛,
穿著新靴子有點磨腳。”姜悅笑嘻嘻地,完全沒當(dāng)回事,反而拽得更緊了些,
還探著頭往林溪消失的方向望,“剛才那個文文靜靜的小學(xué)妹,挺可愛的呀?叫什么名字?
你認(rèn)識?”沈嶼沒有回答。他停下腳步,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臂,力道之大讓姜悅踉蹌了一下。
他回頭,目光沉沉地望向林溪消失的那個幽暗走廊拐角,眼神復(fù)雜,
唇線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煩躁像藤蔓一樣纏上來。
他看到了林溪轉(zhuǎn)身前那瞬間黯淡的眼神和倉惶的背影。他知道她誤會了?!拔?!沈嶼!
你干嘛呀!”姜悅不滿地揉著手腕,“開個玩笑嘛!”沈嶼收回目光,臉上沒什么表情,
只淡淡地看了姜悅一眼,語氣疏離:“我不餓,你自己去吧。” 說完,
不再理會她錯愕的表情,轉(zhuǎn)身徑直朝著另一個方向,大步流星地離開了。“砰”的一聲輕響,
宿舍門在林溪身后關(guān)上,隔絕了走廊的光線和聲響。狹小的空間里,
只有她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她背靠著冰涼的門板,身體一點點滑下去,最后蹲坐在地上,
把臉深深埋進膝蓋里。胸腔里堵著一團又酸又澀的東西,沉甸甸地往下墜。圖書館的雨幕,
他遞傘時模糊的背影,選修課上專注的側(cè)臉,沙龍里他清冷又犀利的聲音,
還有剛剛走廊里那刺眼的一幕——姜悅明媚的笑臉,親昵挽著的手臂,
沈嶼那沒有推開的手……所有的畫面碎片在她腦海里瘋狂旋轉(zhuǎn)、碰撞,
最終匯成一股巨大的羞恥和難堪,幾乎要將她淹沒?!靶∠磕阍趺戳??臉色這么差?
”夏萌正戴著耳機追劇,看到林溪失魂落魄的樣子,嚇了一跳,趕緊摘下耳機湊過來。
林溪抬起頭,眼圈已經(jīng)紅了,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萌萌…我好像…鬧了個大笑話。
” 她把剛才還傘時發(fā)生的一切,斷斷續(xù)續(xù)地講了出來,
包括姜悅的出現(xiàn)和那個讓她心碎的“挽胳膊”動作?!澳莻€女的,動作也太猛了吧?
上來就挽?”夏萌聽完,眉頭擰成了疙瘩,下意識地替林溪抱不平,
“不過…無風(fēng)不起浪啊小溪!” 她拍著林溪的背,語氣帶著過來人的篤定,“你看,
沈嶼也沒推開她,對吧?還介紹你是‘文學(xué)社同學(xué)’,連名字都不提,這態(tài)度還不夠明顯嗎?
八成就是女朋友!就算不是,那關(guān)系也絕對不一般!”“及時止損!聽我的,絕對沒錯!
”夏萌斬釘截鐵地總結(jié)道,“這種冰山帥哥,看著養(yǎng)眼就算了,沾上了麻煩!
咱犯不著給自己找不痛快?!薄凹皶r止損…”林溪喃喃地重復(fù)著這四個字,
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夏萌的話像一把冰冷的刀,
把她心里最后那點不切實際的幻想和微弱的希冀也徹底斬斷了。是啊,還有什么好想的呢?
現(xiàn)實已經(jīng)擺在眼前了。她那些偷偷的關(guān)注,那些藏在心底的悸動,那些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
不過是一場徹頭徹尾的自作多情。一股強烈的自我厭棄感涌了上來。
她覺得自己像個蹩腳的演員,在別人早已落幕的戲里,還笨拙地演著獨角戲,徒惹人笑。
第二天,林溪開始有意識地避開所有可能與沈嶼產(chǎn)生交集的時空。
她不再去圖書館三樓那個靠窗的熟悉角落,轉(zhuǎn)而躲進人更多、更嘈雜的一樓綜合閱覽區(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