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兩人交織的、粗重的呼吸聲，以及那枚緊貼在他們肌膚之間的玉鎖，
散發(fā)出的、如同心跳般微弱而堅韌的……溫潤光芒。第十三章 玄鳥歸墟（終章）靜室死寂。
窗外，是毀天滅地的邪光與城崩的轟鳴。 門內，是凝固的時空與掌心相貼的滾燙冰涼。
顧衍死死攥著阮翎的手腕，如同攥著溺水者最后一絲微弱的脈搏。那只手冰冷、無力，
腕骨纖細得仿佛一折即斷，卻緊貼著那枚散發(fā)著溫潤微光的鳳翔玄鳥玉鎖。
玉鎖的光芒如同呼吸，微弱而堅韌，映照著他掌心焦黑的傷口，
驚濤駭浪——狂喜、劇痛、難以置信、還有那被強行撕開的、血淋淋的真相帶來的巨大沖擊。
前朝遺孤！ 那枚玉鎖！那驅散邪光的白光！那聲穿透戰(zhàn)場的清鳴！是她！是她體內的鳳血，
是這枚傳承自血脈深處的玉鎖，在生死一線間，感應到了滅關的邪術，本能地爆發(fā)，
護住了這雁回關，也護住了……他顧衍！
“呃……”一聲極其微弱、帶著深入骨髓疲憊的呻吟，從阮翎干裂的唇間逸出。
她被他緊攥著手腕的動作牽動了傷口，眉頭極其輕微地蹙了一下。
那剛剛睜開的、帶著初醒茫然的右眼，瞳孔微微收縮，似乎終于聚焦在近在咫尺的顧衍臉上。
不再是刻骨的恨意，不再是萬念俱灰的死寂。
只有一片被劇痛和虛弱徹底淹沒的、深不見底的疲憊，
以及一絲……被強行喚醒的、如同風中殘燭般的驚疑。她似乎想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想理解這混亂的一切，但沉重的眼皮如同鉛塊，不受控制地再次沉重地……合攏。
那微弱的脈搏，在他掌心下依舊頑強地跳動。如同絕境中不肯熄滅的星火。就在這時！
“轟——！?。 ?一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恐怖、更加沉悶的巨響，
如同大地核心被引爆，猛地從城墻豁口方向炸開！
伴隨著磚石徹底崩塌的、令人魂飛魄散的爆鳴！“城墻塌了??！快跑?。?！”關樓外，
士兵絕望到崩潰的嘶吼如同最后的喪鐘，狠狠砸碎了短暫的死寂！
顧衍的心臟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狠狠攥?。∶偷靥ь^！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墻壁，
看到了那城墻崩塌、狄人鐵蹄即將涌入的末日景象！
胤北境……一股混雜著帝王的鐵血、被逼到絕境的瘋狂以及對掌中這縷微弱生機的極致執(zhí)念，
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轟然爆發(fā)！他猛地俯身！動作快如閃電！另一只焦黑的手不顧劇痛，
一把抄起阮翎毫無知覺的身體！她的身體輕得驚人，如同羽毛，
玄色的單薄中衣被冷汗和血污浸透，緊貼著他灼熱的臂彎。那枚緊貼著她手腕的玉鎖，
光芒隨著她的昏迷而迅速黯淡下去。“走！”顧衍的咆哮如同受傷的孤狼，
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狠狠砸向角落里依舊魂不附體的王太醫(yī)和張御醫(yī)！他不再看任何人，
抱著阮翎，高大的身軀爆發(fā)出駭人的力量，如同一道黑色的旋風，猛地撞開靜室沉重的木門，
沖入了門外如同煉獄般的走廊！走廊里彌漫著濃重的硝煙和血腥氣！
劇烈的震動讓墻壁簌簌落灰！關樓在呻吟！
外面是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垂死的慘嚎、以及狄人那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的嗜血咆哮！
“陛下！這邊！”楊振渾身浴血，如同從地獄爬出的惡鬼，帶著幾名同樣傷痕累累的親衛(wèi)，
死死守住樓梯口！看到顧衍抱著阮翎沖出，他眼中爆發(fā)出決死的光芒，“關樓后門！快！
末將斷后！”顧衍沒有絲毫猶豫！抱著阮翎，在親衛(wèi)的拼死掩護下，沿著劇烈搖晃的樓梯，
朝著關樓后門的方向亡命沖去！每一步踏出，
都伴隨著身后磚石崩塌的巨響和同伴臨死前的慘呼！流矢如同飛蝗般從破損的窗戶射入，
釘在墻壁和柱子上，發(fā)出咄咄的悶響！“擋住他們！！”楊振的嘶吼在身后響起，
隨即被淹沒在兵刃激烈碰撞和狄人瘋狂的嚎叫聲中！沖下最后一段樓梯！關樓后門近在眼前！
但門板已被落下的磚石堵住大半！“破門！”顧衍厲吼！
一名親衛(wèi)怒吼著用肩膀狠狠撞向堵門的碎石！“轟?。 彼槭蓜樱冻鲆坏廓M窄的縫隙！
“陛下快走！”親衛(wèi)用身體死死頂住松動的碎石，嘶聲力竭！顧衍抱著阮翎，沒有絲毫遲疑，
矮身從那狹窄的縫隙中猛地鉆了出去！凜冽刺骨的寒風裹挾著濃重的血腥和焦糊味，
瞬間灌滿了他的口鼻！眼前，是關內一片混亂的修羅場！燃燒的房屋，奔逃的人群，
零星的抵抗，以及如同跗骨之蛆般追殺而來的狄人小隊！“這邊！
”另一名熟悉關內地形的親衛(wèi)在前引路，帶著顧衍在燃燒的廢墟和混亂的人群中亡命穿梭！
身后，是狄人追兵越來越近的嚎叫和箭矢破空的尖嘯！“噗嗤！”引路的親衛(wèi)后背猛地中箭，
踉蹌?chuàng)涞梗?“走！”他嘶吼著，用盡最后力氣將顧衍推向一條狹窄的巷子！
顧衍咬碎了牙關，抱著阮翎，如同負傷的猛獸，沖入黑暗的巷弄！身后的追兵緊咬不舍！
腳步聲、狄語的呼喝聲越來越近！巷子盡頭！是一堵高墻！死路！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涌上心頭！顧衍猛地轉身，背靠冰冷的墻壁，
將懷中毫無知覺的阮翎死死護在身后！他抽出腰間早已染血的天子劍，
劍鋒指向巷口逼近的、獰笑著的狄人追兵！眼中只剩下玉石俱焚的瘋狂！“狗皇帝！受死吧！
”為首的狄人百夫長獰笑著舉起彎刀！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瞬間！“咻！咻！咻！
”數道凌厲的破空聲驟然從巷子兩側的屋頂響起！快如閃電！精準無比！“噗！噗！噗！
”沖在最前的幾名狄人追兵，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慘叫著撲倒在地！咽喉或心口處，
赫然插著閃爍著幽藍寒光的弩箭！“夜不收在此！護駕?。?/p>
”一聲嘶啞卻充滿鐵血氣息的怒吼從屋頂炸響！幾個如同鬼魅般的黑色身影從陰影中躍下，
手中強弩寒光閃閃，瞬間封鎖了巷口！
正是阮翎麾下那支神出鬼沒、曾立下死志的精銳斥候部隊！“殺！”夜不收的統(tǒng)領，
一個臉上帶著猙獰刀疤的漢子，眼中燃燒著復仇的火焰，如同猛虎下山，
帶著僅存的幾名部下，悍然撲向驚愕的狄人追兵！慘烈的短兵相接瞬間爆發(fā)！
顧衍靠在冰冷的墻壁上，劇烈地喘息著。他看著眼前這突如其來的救援，
看著那些浴血搏殺、悍不畏死的“夜不收”，一股復雜的情緒瞬間沖上喉頭。是阮翎的兵！
是她留下的力量！“陛下！快走！這邊！”一名“夜不收”迅速解決掉面前的敵人，
沖到顧衍身邊，指向高墻旁一個極其隱蔽的、被雜物掩蓋的狗洞，“穿過去！外面有馬！
”顧衍沒有任何猶豫！他深深看了一眼正在死戰(zhàn)斷后的“夜不收”，猛地俯身，抱著阮翎，
極其狼狽卻無比迅捷地鉆過那狹窄的狗洞！洞外，是關墻根下一條堆滿廢棄物的骯臟小巷。
一匹黑色的、沒有任何標識的健壯戰(zhàn)馬，正不安地打著響鼻，
被一名同樣身著黑衣的“夜不收”死死拽住韁繩?！氨菹?！上馬！一路向西！有人接應！
”那“夜不收”將韁繩塞到顧衍手中，聲音急促，“將軍……就交給您了！” 說完，
他猛地轉身，拔刀沖回了狗洞另一邊，加入了慘烈的巷戰(zhàn)！顧衍看著那決絕的背影，
牙關緊咬。他不再猶豫，用盡全身力氣，抱著阮翎翻身上馬！
戰(zhàn)馬似乎感受到主人急切的心情，發(fā)出一聲長嘶！“駕！”顧衍猛地一夾馬腹！
戰(zhàn)馬如同離弦之箭，載著兩人，沖出了狹窄的巷口，
沖入了關外那更加廣闊、卻也更加兇險的黑暗荒原！寒風如同剔骨的鋼刀，狠狠刮在臉上！
身后，是雁回關方向沖天的火光、震耳欲聾的廝殺聲、以及城墻徹底崩塌的恐怖轟鳴！
如同一個巨大的、正在被地獄吞噬的火炬！顧衍伏低身體，將懷中昏迷的阮翎緊緊護在胸前，
用自己的大氅將她裹得嚴嚴實實。他感受著她微弱卻持續(xù)的呼吸，
感受著緊貼在自己心口位置、那枚在衣襟下重新散發(fā)出微弱溫潤光芒的鳳翔玄鳥玉鎖。
他策馬狂奔！目標——西方！那個“夜不收”所說的接應之地！他不知道前路如何，
不知道雁回關是否已徹底陷落，不知道大胤北境是否已淪為焦土！他只知道，懷中的這個人，
不能死！ 這縷微弱的生機，他必須護?。?這是他欠她的！ 也是他……唯一的救贖！
不知奔跑了多久，也許是一個時辰，也許只是短短一刻。天色依舊漆黑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