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災(zāi)持續(xù)了整整一年。
這一年里，玄天閣的威名響徹修真界。我率軍七進七出，斬殺魔將十八名，殲滅魔軍數(shù)萬。楚塵和莫雨也在戰(zhàn)火中迅速成長，成為獨當一面的人物。
而玉瑤宮，則在這場災(zāi)難中徹底沒落?，幑庖蚓扰逓榇髶p，無力重振旗鼓。夏曜更是聲名狼藉，被曝出貪污軍餉、臨陣脫逃等多項罪名，最終被逐出玉瑤宮。
魔災(zāi)結(jié)束的那天，修真界各派齊聚天闕城，舉行慶功大典。作為最大功臣，我被推舉為盟主，接受萬眾朝賀。
"君閣主，請上座！"天闕城主親自引我入席。
大殿內(nèi)燈火通明，各派掌門分列兩側(cè)。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末位的瑤光——如今的玉瑤宮已經(jīng)淪落為三流門派，只能排在末尾。她依然戴著面紗，身形比一年前更加佝僂。
夏曜不在場。據(jù)說他被逐出玉瑤宮后，整日借酒澆愁，修為跌至筑基期，徹底廢了。
"諸位。"我舉杯起身，"今日魔災(zāi)平息，全賴各派同心協(xié)力。這一杯，敬所有戰(zhàn)死的英靈！"
眾人肅然舉杯。眼角余光中，我看到瑤光的手微微發(fā)抖。
宴會進行到一半，一名玉瑤宮弟子匆匆跑來，在瑤光耳邊低語幾句?，幑忸D時臉色大變，起身就要離席。
"瑤光宮主，何事如此匆忙？"天闕城主問道。
瑤光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小女舊疾復發(fā)，命在旦夕...恕我失陪..."
眾人面露同情之色。云霜的病在修真界早已不是秘密，這個天生無法修煉的女孩能活到今天，已經(jīng)是個奇跡。
我放下酒杯："本座略通醫(yī)道，不如一同前往看看。"
全場嘩然。誰也沒想到我會主動提出幫助一個沒落的小門派?，幑飧菧喩硪徽?，難以置信地看向我。
"這...這怎么敢勞煩君閣主..."
"無妨。"我起身離席，"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在眾人敬佩的目光中，我隨瑤光離開大殿，前往玉瑤宮駐地。
路上，瑤光幾次欲言又止。直到快要抵達時，她才低聲道："君閣主為何要幫我？"
"好奇而已。"我淡淡道，"想看看能讓瑤光仙子犧牲一切的女兒，究竟是何模樣。"
瑤光沉默片刻，突然道："我總覺得...云霜應(yīng)該也是你的女兒。"
我腳步一頓，心頭劇震。她怎么會...
"荒謬。"我冷聲道，"瑤光仙子莫非糊涂了？"
瑤光苦笑搖頭："是糊涂了...這些年總做些奇怪的夢...請君閣主見諒。"
玉瑤宮駐地比一年前更加破敗，弟子稀少，建筑失修。云霜的臥房是少數(shù)幾間完好的屋子，布置簡單但整潔。
床上的少女已經(jīng)瘦得皮包骨頭，面色青紫，呼吸微弱到幾乎察覺不到。一個老藥師正在為她施針，但收效甚微。
"霜兒！"瑤光撲到床前，握住女兒冰冷的手。
我神識一掃，眉頭微皺。云霜的情況比想象的更糟，陰脈已經(jīng)完全堵塞，寒氣侵入五臟六腑，能活到現(xiàn)在全靠瑤光不斷輸送靈力續(xù)命。
"九轉(zhuǎn)還陽丹也救不了她了。"我直言不諱。
瑤光身體一晃，幾乎暈厥："難道...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有。"我從儲物戒中取出一枚赤紅如血的丹藥，"這是'涅槃丹'，服下后可重塑經(jīng)脈。但過程極為痛苦，十死無生。"
瑤光顫抖著接過丹藥："多...多謝君閣主..."
"別急著謝。"我冷聲道，"這丹藥需要至親血脈為引，你需以自身精血為媒，將半身修為渡給她。之后，你將徹底淪為凡人，壽元不過百年。"
瑤光沒有絲毫猶豫："我愿意。"
她立刻按照我說的方法，割破手腕，讓鮮血滴在丹藥上。丹藥吸收了鮮血，發(fā)出妖艷的紅光?，幑鈱⒌に幬谷朐扑谥?，然后雙手按住女兒胸口，開始輸送畢生修為。
我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幑獾念^發(fā)迅速變白脫落，皮膚皺縮如樹皮，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但她眼中的堅定從未改變。
這就是母愛嗎？即使知道女兒驕縱任性，即使付出一切可能也換不回一句感謝，依然義無反顧？
云霜的身體開始劇烈抽搐，皮膚表面浮現(xiàn)出詭異的紅紋。她發(fā)出撕心裂肺的慘叫，七竅都滲出鮮血。瑤光緊緊抱住女兒，淚如雨下：
"霜兒堅持住...很快就好了...娘在這里..."
整整一個時辰的折磨后，云霜終于平靜下來。她的呼吸變得均勻，面色也恢復了些許紅潤。最驚人的是，我感知到她體內(nèi)竟然有了一絲靈力波動——涅槃丹起作用了！
而瑤光，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嫗，氣息微弱如凡人。
"成...成功了嗎？"她虛弱地問。
我點點頭："她活下來了，而且可以修煉了。"
瑤光露出欣慰的笑容，隨即暈了過去。
我嘆了口氣，將她也扶到床上休息。云霜很快醒來，看到自己枯瘦如柴的母親，第一反應(yīng)竟是厭惡地皺眉：
"娘...你怎么變成這樣了？好丑..."
我冷冷地看著她。這就是瑤光和夏曜的女兒，骨子里的自私與驕縱，即使死過一次也改不了。
"你母親為了救你，耗盡了畢生修為。"我冷聲道，"從今往后，你就是玉瑤宮主，要肩負起照顧她的責任。"
云霜這才注意到我，眼中閃過一絲驚艷："你是...玄天閣主？"
我懶得回答，轉(zhuǎn)身欲走。云霜卻突然從床上爬起來，跪在我面前：
"君閣主！求您收我為徒！我不想待在玉瑤宮這個破地方，我想跟您學藝！"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幑膺€昏迷在旁邊，她居然就想另攀高枝？
"你母親為你付出一切，你就這樣報答她？"
云霜不以為然："娘她會理解我的！玉瑤宮已經(jīng)沒落了，跟著她沒前途。君閣主，我聽說您最喜歡天才弟子，我現(xiàn)在可以修煉了，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我看著她那張與前世相似的臉，只覺得無比陌生。前世的云霜天資卓絕卻謙遜有禮，對父母敬愛有加。如今這個女孩，除了皮囊，哪有一點像我的女兒？
"你不配。"
丟下這三個字，我大步離開。身后傳來云霜歇斯底里的尖叫和摔東西的聲音。
回到天闕城，慶功宴已經(jīng)結(jié)束。楚塵和莫雨正在等我。
"閣主，瑤光仙子那邊..."楚塵小心翼翼地問。
"解決了。"我淡淡道，"準備一下，三日后回玄天閣。"
"是！"
夜深人靜，我獨自站在天闕城最高的塔樓上，俯瞰萬家燈火。復仇的滋味，并沒有想象中那么痛快?？吹浆幑庾兂赡菢?，我心中竟有一絲...不忍？
"君玄啊君玄，你忘了那一劍穿心之痛了嗎？"我自嘲地笑了笑。
突然，神識感應(yīng)到一股熟悉的氣息正在接近。是瑤光！她怎么來了？以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應(yīng)該連床都下不了才對。
片刻后，一個佝僂的身影艱難地爬上塔樓?，幑庵糁照龋瑲獯跤?，每走一步都仿佛用盡了全力。
"君...君閣主..."她氣若游絲。
我皺眉："你不在床上休息，跑來做什么？"
瑤光艱難地跪下來，向我磕頭："多謝君閣主救小女一命...老身...老身特來拜謝..."
我心頭一震。老身？曾經(jīng)的瑤光女帝，如今自稱老身？
"不必如此。"我抬手用靈力托起她，"我只是給了丹藥，付出代價的是你自己。"
瑤光搖搖頭："若非君閣主慷慨贈藥，霜兒早已...只是..."她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只是霜兒被老身寵壞了，今日多有冒犯，還請君閣主海涵..."
原來她已經(jīng)知道了。我冷笑一聲："你為她付出一切，她卻棄你如敝履，值得嗎？"
瑤光沉默良久，輕聲道："為人父母，何談值得不值得。"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狠狠扎在我心上。前世我視云霜如掌上明珠，傾囊相授，換來的卻是她親手捏碎我的元嬰...
"君閣主..."瑤光突然抬頭，渾濁的雙眼直視我的眼睛，"老身總覺得...我們之間有一段被遺忘的過往..."
夜風吹拂著她的白發(fā)，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依稀還能看出當年絕代風華的模樣。
"你想多了。"我轉(zhuǎn)身背對著她，"回去吧，你的身體經(jīng)不起折騰。"
瑤光嘆了口氣，艱難地站起身，拄著拐杖一步一步地往下走。走到樓梯口時，她突然回頭：
"君閣主，若有來世...老身定不負君。"
我渾身一震，再回頭時，她已經(jīng)消失在樓梯轉(zhuǎn)角。
那句話...是前世我魂飛魄散前，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