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破的消息,像一根燒紅的鐵釬,狠狠捅進楊村新一團團部。
那張寫著“八日午時,太原城破,陷落敵手”的薄紙條,被李云龍攥在手里,捏得咯吱作響。
紙邊深深勒進他粗糙的指節(jié),泛出青白色。
“他娘的…”
李云龍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聲音嘶啞低沉,像受傷的野獸在低吼。
他猛地抬起頭,眼珠子布滿血絲,通紅得嚇人,死死盯住站在對面的張大彪。
那眼神,像是要噴出火來!
“張大彪!”
這一聲吼,如同平地炸雷,震得房梁上的灰都簌簌往下掉。
“到!” 張大彪一個激靈,挺胸立正,心臟狂跳。
“給老子聽著!” 李云龍一步跨到張大彪面前,幾乎鼻尖頂著鼻尖,唾沫星子帶著濃烈的煙草味噴在他臉上。
“撒開網(wǎng)!給老子撒開最大的網(wǎng)!”
“招人!能招多少招多少!”
“楊村!柳溝!趙家峪!方圓五十里…不!一百里!給老子把風聲放出去!”
“新一團敞開大門!是帶把的漢子,想打鬼子的,能吃得了苦的,都給老子拉來!”
他手指幾乎戳到張大彪的鼻梁骨,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里砸出來的:
“聽見沒?鬼子!留給咱的時間不多了!”
“再磨嘰,等狗日的騰出手來,咱連招兵的地方都他娘的沒了!”
“老子要人!要兵!要能扛槍殺鬼子的兵!”
“是!團長!” 張大彪胸膛劇烈起伏,吼聲震天,“保證完成任務(wù)!招不來人,我張大彪提頭來見!”
他猛地轉(zhuǎn)身,像陣風似的沖出團部,腳步砸在凍硬的地面上咚咚作響。
屋子里只剩下濃重的喘息聲和壓抑的死寂。
李文斌站在一旁,看著李云龍像困獸般在狹小的空間里來回踱步,背著手,腳步沉重。
那張飽經(jīng)風霜的臉陰沉得能滴出水,緊鎖的眉頭間仿佛壓著千斤巨石。
太原失守,意味著晉西北的天徹底變了。
鬼子下一個目標,必然是肅清后方,像篦子一樣把整個根據(jù)地篦一遍!
新一團這點家底,不夠看!
“團長,” 李文斌的聲音打破了沉寂,清晰而冷靜,“光招,恐怕不夠?!?/p>
李云龍猛地停住腳步,赤紅的眼睛銳利地掃過來:“嗯?說!”
“鬼子不是瞎子?!?李文斌走到那張簡陋的晉西北地圖前,手指重重劃過代表新一團控制區(qū)的幾個點。
“咱們明面上招兵買馬,隊伍越拉越大,動靜不可能小。”
“等他們掃蕩的大軍一到,咱們這一千多號…甚至可能更多的主力,就是他們首要的、必須拔掉的釘子!”
“目標太大!太顯眼!”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李云龍:“咱們得藏!”
“藏?” 李云龍眉頭擰得更緊,“怎么藏?一千多號大活人,還能鉆地底下不成?”
“鉆不了地,但可以化整為零,藏兵于民!” 李文斌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各村!咱們控制的每一個村子,都建立秘密民兵隊!”
“骨干由咱們團里派可靠的老兵擔任隊長、指導(dǎo)員?!?/p>
“隊員,就從本村和附近可靠的后生里挑選!”
“農(nóng)忙時,他們就是扛鋤頭的農(nóng)民,跟鬼子維持會虛與委蛇?!?/p>
“槍響時,他們就是咱們的兵!熟悉地形,消息靈通,拿起槍就能打!”
“平時由老兵帶著訓練,練體能,練隱蔽,練基本的射擊和戰(zhàn)術(shù)動作。”
“武器暫時用大刀長矛、土地雷、邊區(qū)造手榴彈,甚至農(nóng)具!”
“關(guān)鍵時候,這些民兵就是咱們的眼睛、耳朵、絆馬索!能襲擾,能斷后,能給主力部隊提供掩護和補充!”
“鬼子掃蕩,主力是拳頭,打出去!這些民兵就是水,滲進土里,無處不在,讓他們寸步難行!等掃蕩過去,水又能匯成河!”
【叮咚!獻策:“藏兵于民,建立秘密民兵體系”已被核心目標李云龍采納!】
【獻策評估:戰(zhàn)略眼光卓越,符合當前嚴峻形勢!】
【基礎(chǔ)獎勵發(fā)放:民兵基礎(chǔ)訓練手冊 × 10 !】
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音在李文斌腦海響起。
同時,他感覺貼身的口袋里微微一沉,多了十本薄厚適中、用粗糙牛皮紙裝訂的小冊子。
封面上用繁體字寫著:《民兵戰(zhàn)斗與生存基礎(chǔ)綱要》。
李云龍聽著李文斌的話,眼中的血絲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亮的光芒。
他摸著下巴上鋼針般的胡茬,踱步到地圖前,手指無意識地在那些代表村莊的小黑點上敲擊著。
“藏兵于民…化整為零…平時是民,戰(zhàn)時是兵…”
他猛地一拍大腿!
“啪!”
“好!他娘的好主意!李文斌,你小子腦袋瓜里裝的都是什么?比老子的迫擊炮還好使!”
他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狠厲又帶著狡黠的笑容。
“就這么干!明面上的主力,咱要!這水底下藏著的兵,咱更要!”
“雙管齊下!給鬼子備一份大禮!”
接下來的一個月,整個新一團控制區(qū)如同上緊了發(fā)條的機器,瘋狂運轉(zhuǎn)起來。
明面上:
招兵點從三個增加到八個!
張大彪帶著一群嗓門洪亮的宣傳骨干,走村串戶,扯著嗓子喊:
“新一團招兵啦!打鬼子!保家鄉(xiāng)!”
“糧食管飽!專打鬼子漢奸!”
“是漢子,就跟李云龍團長干!”
李云龍打下李家堡、全殲鬼子的威名,加上“管飽飯”的實在承諾,如同磁石。
十里八鄉(xiāng),甚至更遠地方走投無路的青壯年,如同溪流匯入江河。
拖家?guī)Э诘奶与y漢子,被地主盤剝活不下去的長工,家里遭了鬼子禍害、憋著一肚子血仇的后生…
他們背著破包袱,揣著幾個硬邦邦的雜糧餅子,眼神里帶著對生的渴望和對鬼子的恨,源源不斷地涌向楊村。
登記處從早到晚排著長龍。
負責登記的文書手都寫酸了。
發(fā)放軍裝、編入新兵連…
新一團明面上的兵力,如同吹氣球般急速膨脹!
短短一個月,從一千出頭,猛增到一千五百余人!
黑壓壓的隊伍拉出去操練,口號聲震得山響,總算有了主力團該有的龐大氣勢!
暗地里:
由李文斌親自策劃、團政治處和保衛(wèi)科骨干具體執(zhí)行的藏兵計劃,也在悄然無聲又緊鑼密鼓地進行。
十本系統(tǒng)獎勵的《民兵基礎(chǔ)訓練手冊》被迅速謄抄、分發(fā)。
團里挑選出最可靠、政治覺悟高、有戰(zhàn)斗經(jīng)驗的老兵和班排長,組成十幾個精干的種子小隊。
他們換上便裝,背著簡單的行囊,里面藏著謄抄好的手冊和一點啟動經(jīng)費,如同水滴融入大地,悄無聲息地潛入新一團控制及輻射范圍內(nèi)的幾十個大小村莊。
秘密串聯(lián)。
發(fā)展骨干。
建立組織。
在打谷場廢棄的草垛后,在深夜點著油燈的窯洞里,在遠離村落的僻靜山溝…
種子們壓低聲音,向那些被反復(fù)考察、確認可靠、對鬼子有深仇大恨的村民骨干,傳達著組織的意志和訓練方法。
“平時是老百姓,該種地種地?!?/p>
“暗地里,咱們是民兵!是保衛(wèi)家鄉(xiāng)的刀!”
“練好身體,藏好家伙,聽指揮!”
“鬼子來了,咱們就是他們的噩夢!”
體能訓練:爬山、負重跑、摔跤…
隱蔽訓練:如何利用地形,如何傳遞消息,如何識別鬼子探子…
戰(zhàn)術(shù)訓練:三人小組配合,埋設(shè)簡易地雷,投擲訓練,甚至是大刀劈砍、長矛突刺…
沒有槍?
沒關(guān)系!
手冊里有詳盡的冷兵器格斗技巧和利用農(nóng)具作戰(zhàn)的方法。
農(nóng)閑的夜晚,村外的打谷場成了秘密的演武場。
月光下,人影晃動,汗水滴落,只有低沉的口令和粗重的喘息聲。
一個月!
在高效的組織和巨大的生存壓力下,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迅速鋪開!
超過三千名青壯年被秘密組織起來,編入了各村各鄉(xiāng)的民兵隊!
他們像一顆顆深埋地下的種子,靜待著風雨的洗禮和破土而出的時機!
團部。
李云龍看著兩份截然不同的花名冊。
一份是明面上新一團一千五百多名指戰(zhàn)員的花名冊,厚厚一摞。
另一份,是匯總上來的各村民兵骨干名單和大致人數(shù)統(tǒng)計,密密麻麻寫滿了十幾頁粗糙的草紙。
他粗糙的手指撫過民兵名單上那些陌生的名字:趙家溝王二柱、柳樹屯李鐵牛、石頭嶺張石頭…
仿佛能感受到名字背后那三千多雙充滿仇恨和渴望的眼睛,三千多顆跳動的、不甘屈服的心。
“嘿嘿…”
李云龍終于咧開嘴,露出一口被煙草熏黃的牙齒,摸著鋼針般的胡茬,笑得像個偷到了肥雞的老狐貍。
他看著站在一旁、面容依舊平靜的李文斌,眼中滿是毫不掩飾的贊賞和慶幸。
“還是你小子鬼!”
“這一明一暗,兩手抓…夠小鬼子喝一壺的!”
窗外,新兵操練的口號聲震天動地。
而在更廣闊的田野山巒間,無數(shù)雙沉默的眼睛正警惕地注視著遠方。
鋒芒已藏,只待出鞘染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