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捐腎后，陳默的生活仿佛進入了一個加速的軌道。他一邊繼續(xù)和醫(yī)生溝通，確認小遠病情的“特殊性”和手術(shù)的“必要性”，一邊開始為手術(shù)做準備。
肖逸顯得異?！盁嵝摹?。他動用“表哥”的關(guān)系，很快就聯(lián)系好了江城一家頗有名氣、但在器官移植方面管理似乎并不十分嚴格的私立醫(yī)院。主治醫(yī)生是一位姓王的主任，據(jù)說和王逸的表哥私交甚好。
王主任親自接待了陳默，給他做了初步的檢查。檢查過程很“順利”，王主任對陳默的身體狀況表示滿意，認為他完全符合供體條件。對于陳默提出的“必須確保小遠的手術(shù)安全”以及“保密”的要求，王主任也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會“特殊關(guān)照”，絕不會有任何問題。
周玥則全身心地投入到照顧小遠和“安撫”陳默的工作中。她每天變著花樣給陳默做各種滋補品，噓寒問暖，關(guān)懷備至。她會在陳默因為要做術(shù)前準備而感到焦慮時，溫柔地抱著他說：“阿默，別擔(dān)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是最偉大的爸爸?！?/p>
陳默看著她眼中虛假的溫柔，心里一片冰冷。但他沒有戳破。他知道，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他需要演完這出戲，才能揭露真相。
手術(shù)的日子很快就定了下來。
術(shù)前談話，王主任輕描淡寫地說明了手術(shù)的風(fēng)險和注意事項，強調(diào)了這是一項成熟的手術(shù)，成功率很高，請陳默放心。周玥在一旁不住地點頭，眼眶紅紅的，一副擔(dān)憂又堅定的樣子。
陳默平靜地聽完，簽下了同意書。那支筆，在他手中重若千鈞。
手術(shù)前一天晚上，周玥來到陳默的病房。她沒有像往常那樣噓寒問暖，只是默默地坐在床邊，握著他的手。
病房里很安靜，只有監(jiān)護儀發(fā)出規(guī)律的滴答聲。
“阿默，”許久，周玥低聲開口，“對不起?！?/p>
陳默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
“我知道，讓你做出這個決定，一定很為難。”周玥的聲音帶著哭腔，“但是，小遠……小遠他真的需要你。我不能沒有他，你也不能……”
“夠了。”陳默打斷她，聲音沙啞，“收起你那套說辭吧。我知道你們在做什么?！?/p>
周玥的身體猛地一僵，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震驚和不解：“阿默，你……你在說什么？”
“別裝了?！标惸淅涞乜粗?，“肖逸告訴你我的腎有問題，小遠需要我的腎，對不對？你們早就計劃好了，對不對？”
周玥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顫抖著：“阿默，你……你聽誰說的？是誰在造謠？”
“造謠？”陳默嗤笑一聲，“還需要別人造謠嗎？肖逸自己都快把‘為了小遠’四個字刻在臉上了！還是說，你以為我真的蠢到一無所知？”
周玥的眼淚洶涌而出，她抓住陳默的手臂，激動地說：“不是的！阿默，不是你想的那樣！是真的！小遠的腎真的有問題！醫(yī)生說……”
“夠了！”陳默猛地甩開她的手，眼神冰冷如刀，“周玥，收起你那套可悲的謊言吧！你以為我會相信嗎？你以為我會像傻子一樣，把自己的腎挖出來給你們？”
“不是給我們的！”周玥哭喊道，“是給小遠的！阿默，他是你的兒子?。∧阍趺茨苓@么狠心？”
“兒子？”陳默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刺了一下，疼痛蔓延開來。他看著周玥淚流滿面的樣子，突然覺得很累，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
“是，他是我的兒子?！标惸穆曇舻统炼v，“所以，我才更不能看著你們，把他當(dāng)成你們爭奪利益、滿足私欲的工具！”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窗外漆黑的夜空?！爸塬h，我們之間，到此為止吧。明天手術(shù)，我不會去的?！?/p>
周玥的哭聲戛然而止，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陳默的背影：“阿默，你……你要反悔？你知不知道小遠的病耽誤不得？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标惸D(zhuǎn)過身，眼神銳利如鷹，“包括，你們是怎么算計我的?！?/p>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推開了。肖逸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絲不耐煩和警惕?！罢劦迷趺礃恿?？時間不等人?！?/p>
他看到陳默和周玥劍拔弩張的樣子，臉色一沉：“怎么回事？阿默，你該不會是……反悔了吧？”
“是?！标惸届o地回答。
“你瘋了！”肖逸的眼睛瞬間紅了，上前一步，抓住陳默的衣領(lǐng)，厲聲道，“你知不知道小遠等不了多久了？你知不知道為了聯(lián)系醫(yī)院，為了搞定醫(yī)生，我們花了多少錢，費了多少心思？你現(xiàn)在說反悔？你有沒有想過周玥？有沒有想過小遠？”
“我當(dāng)然想過?！标惸淅涞乜粗?，“但我更想過，你們配嗎？你們?yōu)榱隋X，為了所謂的‘愛情’，就要毀了我，毀了這個家嗎？”
“錢？愛情？”肖逸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松開陳默，冷笑道，“陳默，你太天真了。這個世界上，只有利益，沒有感情！周玥愛我，她需要我！而你，你給不了她想要的！”
“至于小遠……”肖逸的眼神變得陰鷙，“他只是個意外，是我們之間的累贅。不過，既然你這么‘大度’，愿意把他生下來，那我們也不介意‘接收’他。等我們拿到錢，就去國外，給他找個好人家……”
“住口！”陳默怒吼一聲，一拳揮向肖逸。
肖逸早有防備，側(cè)身躲過，兩人瞬間扭打在了一起。
“夠了！”周玥尖叫著撲上來，試圖拉開他們。
混亂中，誰也沒有注意到，一直站在門口的小遠，被這邊的動靜嚇到了，哭喊著跑了進來。
“爸爸！不要打架！”
小遠踉蹌著跑過來，正好撞到正在拉扯的陳默身上。陳默被撞得一個趔趄，手肘不小心撞到了旁邊的床頭柜角。
一陣劇痛傳來，陳默悶哼一聲，捂住了自己的右臂。他看到手腕上，一道血痕緩緩滲出。
“爸爸，你流血了！”小遠嚇得臉色發(fā)白，哭喊著去拉陳默的手。
周玥和肖逸也停下了動作，看向陳默。
陳默看著自己手臂上的傷口，又看了看驚恐萬分的小遠，突然間覺得無比諷刺。
為了這個孩子，他可以付出一切。而他們，卻為了錢，要奪走他的命。
“滾?！标惸恋糇旖堑难E，聲音冰冷地對肖逸和周玥說，“帶著你們的丑惡，滾出我的視線?！?/p>
肖逸的臉色鐵青，他死死地盯著陳默，眼神里充滿了怨毒?！瓣惸?，你會后悔的！你會后悔今天所做的一切！”
“是嗎？”陳默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我等著。”
肖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哭得不能自已的周玥和小遠，最終冷哼一聲，轉(zhuǎn)身摔門而去。
周玥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陳默手臂上的傷口，又看了看門口的方向，眼神復(fù)雜。
“阿默……”她喃喃地開口。
“滾。”陳默沒有再看她，只是疲憊地說，“帶著他，離開這里?！?/p>
周玥咬了咬嘴唇，最終還是抱起還在哭泣的小遠，默默地走出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陳默一個人。他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感受著手臂上傳來的疼痛，以及內(nèi)心深處那撕裂般的痛楚，突然覺得一陣茫然。
他拒絕了手術(shù)，保住了自己的腎。但是，他失去了一切。
妻子，兒子，那個他曾經(jīng)以為是港灣的家……
一切，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