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燒香,我和妯娌分別被綁架。夫君一箭射穿劫持妯娌的匪徒,
卻沒注意到被綁在樹后的我。被家仆救回去后,我看著圍在妯娌身旁噓寒問暖的夫君和婆母,
悄悄轉身離開。夜間夫君終于歸來,看我時滿臉愧疚?!伴L嫂如母,我不能棄她于不顧,
娘子不生氣了可好?明日我去給你買桂花糕。”我搖搖頭:“早就不氣啦。
”摸著胳膊上的箭傷,我想,桂花糕我大概也不愛吃了。1我回府時,
正趕上下人們去準備柚子葉,是婆母為了給妯娌謝棠去晦氣,特意吩咐下來的。
前面的主院適時傳來笑聲。婆母將謝棠攬在懷里,正心疼念叨著,她不該為自己祈福亂跑,
險些落入匪徒手中?!澳飫e擔心啦,有雪臣在呢,他不會讓我受傷的?!彼谥械难┏?,
是我的夫君。我抬首望去,他正垂眸看著謝棠,慣常帶著笑意的臉上帶著無奈。
“幸好我今日來的及時,沒讓長嫂受傷,他日莫要再大意?!薄拔抑览?,
雪臣你現在好像個小老頭,快笑一笑。”我沒再看那一家人的溫情,轉身離開,
倒是身旁的鈴鐺氣紅了眼?;氐皆鹤訚B出的血已經把袖子浸透,
她哭著給我上藥:“明明您才是姑爺的妻子,您今天可是差點就——”“你家小姐福大命大,
不會有事的?!卑参恐煅实秸f不出話的鈴鐺,傷口處傳來的疼痛,
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今天發(fā)生的事。我和謝棠去城外寺廟為偶感風寒的婆母祈福時,
不幸遇上綁匪劫掠。侍衛(wèi)護不了兩個人,在我被綁匪綁住后,傅雪臣著急趕來,
幾箭射死快要抓住謝棠的匪徒,又著急帶擦破皮的她去城中尋醫(yī)。
去上香的夫人小姐都平安無事,只有我被他射偏的箭矢傷了手臂。將鈴鐺趕回去休息后,
我被傷口疼的睡不著,坐在窗邊出神,肩膀忽然一重。傅雪臣不知何時回來的,
他身上的披風被披在我肩頭:“娘子怎么還沒睡?”我看著他,一句話都沒說?!澳镒?,
你是不是在生氣我今日只帶長嫂回來?”說著,他過來抱住我,把下巴搭在我肩上,
悶悶的像很委屈???,該委屈的不是我嗎?“長嫂如母,我不能棄她于不顧,
長兄臨去前我也曾親口答應過他,要照顧好長嫂,你身邊有護衛(wèi)護著,我才先救了她。
”“娘子不生氣了可好?明日我去給你買桂花糕?!蔽液孟窨吹侥悄晡遗吭趬︻^上去摘李子,
不小心被樹枝劃到掌心,疼的淚眼汪汪。是路過的傅雪臣把我救下來,耐心地哄著我,
還遞來一塊桂花糕。他說:“阿意不哭,想吃李子我給你摘?!焙髞?,
每次我賭氣或是和傅雪臣吵架,第二天他總會買上一塊桂花糕,癡纏到我露出笑顏。
清冽好聞的懷抱,混合著我胳膊上的血氣和藥膏味,無端令我作嘔?!霸缇筒粴饫?。
”我解開披風,傅雪臣被推開想說什么,被敲門聲打斷?!按蠓蛉艘虬滋斓氖卖|著了,
夢里都在叫您的名字,老奴想請您過去瞧瞧。”不出意外,傅雪臣歉疚的看我一眼,
丟下句去去就回便匆匆離開。“小姐!”鈴鐺驚呼著扶住我:“您的傷口又裂開了!
”這次包扎完,無論我怎么說,鈴鐺都不愿意離開,要守著我睡才放心。半夢半醒間,
我枕在她膝蓋上,迷迷糊糊說著話。我還聽到鈴鐺壓抑著哭聲:“小姐想回家,
鈴鐺就陪您回去?!痹瓉?,我是在想家。受傷真的好疼啊,疼到以后的以后,
我都不會再喜歡吃桂花糕了。2次日我起得早,天色剛蒙蒙亮起就醒了。
洗漱完看到匆匆趕來的傅雪臣,從懷里取出還散發(fā)著熱氣的油紙包。
酥香記第一爐糕點最好吃,以往我還在睡夢中他就先起床去買。
那時我看著他眼下的青黑心疼,他總會溫柔地摸著我的腦袋:“娘子要吃就得吃最好吃的。
”我回神看去,傅雪臣正眼巴巴地看著我,額頭沁著薄汗。最喜歡的糕點和人,
現在卻有些膩煩?!拔覜]胃口?!薄盁o妨,娘子想吃什么告訴我,我這就去買。
”在他想上來拉我的手時,婆母院里的下人出現,恭恭敬敬地行完禮?!笆雷訝敚?/p>
老夫人叫您去用早膳。”傅雪臣看看我,有些猶豫,卻也只猶豫了一會。
“我和母親請完安就回,娘子先吃?!边@樣的情形已經不是第一次。
剛開始我還會傻乎乎的等他,每次都是等到飯涼,他才匆匆回來找我,再歉疚地看我一眼。
我看都未看他留下的桂花糕:“扔了吧。”鈴鐺迫不及待把糕點踩得稀巴爛,
又將渣滓扔去喂雞,看得我好笑不已?!昂昧?,先吃飯吧?!焙外忚K用完早膳,
我坐在房里看著新出的話本,看得入迷時聽見陣嘈雜的聲音,
出去就看到讓我頭腦發(fā)昏的一幕。謝棠站在花叢前,墻角的花變得凌亂不堪,
身邊有好些花瓣散落,她又摘下其中最漂亮的一枝,笑嘻嘻地扭頭。“雪臣,我好不好看?
”“好看?!睔庋嫌恐H,我跑過去推開謝棠,心疼地看著花。“誰讓你進來的?!
”被傅雪臣及時扶住后,謝棠晃悠著站穩(wěn),滿臉委屈?!暗苊茫痪褪菐锥浠▎??
我是看它們好看一時入迷,才忘了告知你,你何至于此?”連那位該是我夫君的人,
也皺起眉來:“長嫂昨日剛受過傷,娘子向來沒個輕重,有氣沖著我來,莫要牽連長嫂。
”我險些被氣笑。他知道我會因昨日的事生氣,也知道這些花是我親自栽種、修剪,
卻只覺得我是遷怒他的好嫂嫂。聞言,謝棠一副恍然的模樣,略有些嫌棄地打量我?!暗苊?,
雪臣是我的小叔子,你這醋吃的未免太沒道理,還有你,雪臣!
”她一把扔掉手中的花:“以后你別再管我了,寡婦門前是非多,
萬一被傳出去外人怕是要議論死我?!贝煅手茏撸笛┏贾蓖庾?,
臨走前定定向我看來,眼中全是失望。“娘子,今日確實是你太過。
”鈴鐺氣得瞪圓眼:“姑爺究竟還記不記得,他是小姐的夫君?
不知道的還以為——”后面的話戛然而止,她小心翼翼看著我,生怕我傷心,
我只是心疼那些被糟蹋到不成樣的花。許久,我才抬頭?!皬那八俏曳蚓?,以后就不是了。
”反應了一會,鈴鐺喜得差點原地蹦起來:“小姐想和離?”“嗯?!薄靶〗隳K于想通啦!
!”感受到鈴鐺的喜悅,我心頭的郁氣似乎都被掃空,捏了下她的鼻子?!白撸?/p>
去給爹娘寫信。”不用我吩咐,鈴鐺已經去準備紙筆,嘴里念叨個不停:“現在回去,
還能趕上吃炒栗子呢?!泵磕甓斓紫碌那f子送來栗子,我和哥哥都會跑到廚房,
纏著丁叔炒上好些,吃得滿嘴流油。每當哥哥和我搶最后一鍋時,我都會跑到嫂嫂身后,
沖著他做鬼臉。也不知今年的炒栗子,是否會比往年的好吃。3決心要同傅雪臣和離后,
傅家的爛攤子我也全放了手。鈴鐺對我的決定舉雙手雙腳贊同,喜得一連吃了好幾天鍋子。
我是神清氣爽了,有人卻不高興了。許是心里堵著氣,傅雪臣這段時間都沒主動來找我。
有時上朝、下朝會在我院外駐足片刻,我全當沒看到,
有那功夫還不如和鈴鐺討論哪個畫冊里的角兒更俊俏。以至于他冷不丁再出現在面前時,
我還有幾分意外?!澳镒?,錦瑟閣昨日怎么沒給長嫂送新衣裳?
”正準備把他打發(fā)走的我:“……”還是鈴鐺撇著嘴,小聲解釋后我才想起來。
自從接手管家事務,府上庶務和時節(jié)衣物我也一并包攬了。幾個主子穿的衣裳,
全是由錦瑟閣和其他我陪嫁來的鋪子做的,繡娘也是宮中尚衣局出身。在他略帶質問的眸中,
我笑了:“前幾日我就已經決定不再管家。”當時我派下人知會過,看樣子他并沒放在心上,
從前我還會因他的態(tài)度難受幾分,如今心頭毫無波動,甚至想笑。“哎呀,姑爺莫非不知道,
從去年開始,老夫人、大夫人的吃穿用度,全是出自我家小姐的嫁妝?”“不是吧不是吧,
堂堂小侯爺記性竟差到此等地步,以后還怎么為陛下辦差。
”我被鈴鐺陰陽怪氣的小模樣逗笑,這才看向錯愕的傅雪臣,他退后一步?!安豢赡?!
母親和長嫂怎會貪墨你的嫁妝?”“不僅她們,你也是?!蔽已a充完,直接將人請出屋子,
省得留下礙眼。結果晚上我和鈴鐺用著膳,礙眼的人又來了,
鈴鐺捋著袖子就沖出去了:“我家小姐已經歇下,您請回吧?!备笛┏己蜎]聽到似的,
直愣愣站在院中,可憐極了,他知道我最受不得他這幅模樣。但他不知道的是,
我對他的心軟和喜歡,早在他被謝棠一次次請走時,死在他射來的那一箭里。他站他的,
我睡我的,睡著后還夢到他拿著桂花糕,抱著我撒嬌?!澳镒樱粤斯鸹ǜ饩驮徫?,
好不好?”不好。夢里我把桂花糕遠遠扔開,早上醒來時傅雪臣已經離開,
窗前放著兩個油紙包,散發(fā)出桂花糕特有的香味?!啊蔽野档酪宦暬逇?,
索性讓丫鬟把糕點扔到廚房那邊,給勤勞的大公雞加餐。下午,我正對著嫁妝單子,
就聽人稟報婆母院里的人來了。她走到我面前,眼中隱有嫌惡,
冷冷淡淡地吩咐:“老夫人念二夫人事忙,前些日子的事不同你計較,
讓你記得準備下月給各府的中秋節(jié)禮?!笨粗@趾高氣昂的老東西,我輕笑一聲。
或許這家人是真的心有靈犀,對外爛遭事都想往我身上推,
還理直氣壯用我的東西維持他們的顏面。內里連他們身邊的下人,
都覺得我是插足傅家的外人。懶得同蠢貨爭是非,我使了個眼色,已經有護衛(wèi)來把人丟出去。
天還未黑,我那幾日未見的婆母又氣沖沖出現。“許氏,你給我跪下!
”我坐在桌前喝著龍井,眼皮子都沒抬一下。4婆母氣壞了,
指著我就想讓她身后的嬤嬤把我扯下來,被護衛(wèi)堵住?!澳阊劾镞€有沒有我這個婆母?!
”我輕輕掀著茶蓋:“老夫人真會開玩笑,您可是從沒把我當兒媳看待?!奔捱M傅家后,
我為了不讓傅雪臣為難,將他的母親視作半個親母,沒將她的為難放在心上過,
一家人過日子,哪能沒個摩擦。近來才恍悟,老虔婆就是老虔婆。因快要離開侯府,
察覺到我對傅家人的態(tài)度,鈴鐺也放飛了自我,使勁用手扇著四周?!胺置魅肓饲?,
這蚊子怎還是如此多?飛來飛去的吸血,真煩人?!蹦哪苈牪怀鏊窃谥干AR槐,
這位受人尊敬的老夫人差點暈過去,氣的。她想教訓我和鈴鐺,
只是——看著周圍人高馬壯的護衛(wèi),老夫人捂著胸口直呼反了天,
等了許久也不見我像以往那般和她請罪。晚間下了雨,不得不離開的老夫人,
恨恨丟下一句:“當初我就不該答應讓雪臣娶你進門!”我比她更后悔。杯中熱氣氤氳,
恍惚間我又想起當年。早知這家人沒一個正常的,當年我也不會被男色所惑迷惑,
只會扛著馬車有多遠跑多遠。我和謝棠,曾經也能說上句知己好友。那年我在江南待得無聊,
趁著哥哥來京城出商,跟著家中的商隊來了京城,閑時參加過幾次宴會。
遇到謝棠時她衣裙被濕,我將她從被人欺負的處境中救下,又帶她換了我的衣裙,
她感激地看著我。自那之后,她時常邀我出去玩,也會邀請我來傅家,帶我結識傅雪臣,
那時他公子如玉,溫柔含笑?!澳憔褪窃S姑娘嗎?謝謝你幫我長嫂。
”后來我們順理成章的相愛,我嫁入傅家還在慶幸,
妯娌是我的手帕交、婆母雖冷淡卻也不主動為難我。直到傅雪臣的大哥意外去世,
婆母悲痛欲絕認為是我所克,謝棠也不再親近我。傅雪臣痛苦之余,也會緊緊抱住我,
為他的母親和長嫂和我道歉。怕我郁結于心,經常下了朝就帶我外出散心。
是什么時候開始變的呢?是從那次他陪謝棠去給傅大放長命燈、她哭倒在他懷里,
還是謝棠怪我克死她的夫君、每逢生病都會把他請走,亦或是,
我發(fā)現他開始給謝棠帶桂花糕的時候。“娘子,長嫂和長兄夫妻情深,你會理解我的對不對?
”“昨天是長兄的忌日,我不放心長嫂一人。”“母親不是有意的,她也是心疼長嫂,
才會推了你,明天我陪你出去踏青。”于是,在侯府因為婆母和謝棠無心經營日子拮據時,
我主動接過管家事務,貼補著入不敷出的賬務?,F在想想,我只覺那時的自己太傻,
長嫂如母?傅雪臣的母親精神頭比殺豬匠都好,活得不能再好,哪門子來的長嫂如母?
估摸著江南的回信快到了,我也開始忙碌起來,和鈴鐺核對嫁妝單子、收拾小庫房,
離開時不至于亂了手腳。為了教訓我,老夫人把管家權一股腦交給謝棠,
傅雪臣也沒再日日來站崗,我松了口氣。投喂的桂花糕太多,
大公雞胖的廚房那邊的雞籠都快裝不下了。5沒人來打擾后,我感受到久違的清凈,
也能騰出更多時間收拾自己的東西。當年陪嫁的東西太多,足足用了快小半月的時間,
才清點干凈。謝棠就是這個時候來的??粗覄傋屓税竞玫难喔C,
她嫌棄不已:“母親那里每日都在用清粥小菜,弟妹身為兒媳,如此奢侈也不怕人說閑話。
”我一手翻著賬本,一手喝著燕窩,看她的眼神像在看傻子,鈴鐺比我更快。
“要是奴婢沒記錯,您和老夫人每日用的碧玉米,還是上個月許家下面莊子送來的,
還有臉來數落我家小姐,我呸!”“你!”“你什么你,哦對,
你身上的衣服還是小姐讓錦瑟閣做的呢,有本事你脫下來啊?!痹谥x棠被氣得七竅生煙時,
我意猶未盡地放下碗,笑吟吟抬頭:“前幾日我在話本中看到一句話,
‘我的眼睛放在你那三百年,怎就成你的東西了?’,這句話送給你和傅老夫人,
再合適不過。”補貼太久,都讓傅家人忘記他們原本的日子,不該,實在是不該。
這句話讓謝棠誤會了什么,她忽地笑出聲來,透出高高在上的味道,離開前丟下一句話。
“許昭意,當年你是怎么進的傅家,我也會讓你怎么滾出去。”我懶洋洋地伸著懶腰,
看都沒看她?!蠢碚f從江南寄來的信件早該到,久等不到回信,
我琢磨著要不要親自去驛站那邊瞧瞧。鈴鐺從院外瘋跑進來,滿臉喜色:“小姐,
是大少爺、大少爺來了!”我騰地站起身,茶盞摔落猶不覺,一道身影出現在視線內,
是我再熟悉不過的人。“哥哥!”“哭什么?!备绺缪劭舴置饕布t了,
可他還是敲著我的腦袋,又給我擦掉眼淚。我拍開他的手,想笑又想哭:“你怎么來了?
”“我再不來,你這傻丫頭不得被人欺負死?”在傅家遇到那么多糟心事時我沒哭,
決定不再喜歡傅雪臣時我沒哭,這一刻眼淚卻再也忍不住。我想爹娘、想哥哥嫂嫂了,
也想江南了?!案绺纾蚁牖丶??!薄昂?,哥哥帶你回家。
”當天我就和哥哥搬到家里在京城的宅子中,路上他聽我說完傅家的糟心事,心疼又氣。
“當初就不該讓你自己留在京城?!蔽业椭^一聲不吭,哥哥最后也只是輕輕摸著我的腦袋。
“現在哥哥來了,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钡任仪榫w平復下來,
他有些欲言又止:“阿昭……”我知道哥哥在猶豫什么。當年家中人都不贊同我嫁到京城,
怕我在京城受委屈。那時我是怎么做的呢,我紅著眼睛跪在爹娘面前,
告訴他們此生非傅雪臣不嫁,我只想著要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家人知曉我對傅雪臣情根深種,
在我被雨淋到高燒不退時終是心軟,只叮囑我受了委屈一定要和他們說。
在哥哥擔憂的目光中,我認真點頭?!拔蚁牖丶??!蔽抑幌牖丶?,想家里的人,
還有那只見到我就搖著尾巴撒嬌的小狗。6哥哥絮叨著和我說了好多話?!斑@次收到你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