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她回到了家破人亡前夕，她和幼弟阿恒在府中嬉笑。
可是畫面閃過，下一秒，映入眼簾卻的是垂墜如淚的白幡，婢女蓮香撲在白布上哭成淚人。
背上涼意直竄而上，她腦中的弦驟然崩裂。
耳邊是蓮香撕心裂肺的哭聲縈繞:
“小姐，小公子沒了……”
“小公子今日犯了喘疾，我求衛(wèi)家侍衛(wèi)去尋小姐、去尋醫(yī)師，可他們卻不管不顧，任小公子活活憋死?！?/p>
姜若泠流不出淚，發(fā)不出聲音，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疼得她再也無法言語。
她在這世上的最后一個親人，也不在了。
“阿恒！”
她從夢中驚醒，榻前是緊蹙眉頭的衛(wèi)驚瀾。
“你剛剛怎會吐血？”
姜若泠心頭一緊。
“老毛病而已?！?/p>
聽到她沒事，他的表情才緩和一些，又恢復了以往漫不經心的模樣，嗤笑一聲。
“姜若泠，我還沒折磨夠你，你別以為裝病就能解脫！”
說著，他上前鉗住她的下頜，狠狠地吻了上來。
這個吻兇狠又激烈，姜若泠快要喘不上氣來。
她痛苦地緊闔雙眸，喉間涌起血腥氣味。
而衛(wèi)驚瀾的手扯開她的衣襟，卻被她用力推開。
他冷臉離開，不過片刻又帶著醫(yī)官回來。
醫(yī)官搭上她的手腕把脈，而衛(wèi)驚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
她已求來幾副緩解的藥方，說是喝下可以暫時穩(wěn)住脈象，應該可以遮掩過去。
可是下一秒，醫(yī)官跪了下來，她的心也隨之高高掛起。
“將軍，梨霜姑娘這是……有喜了?！?/p>
姜若泠的心重重墜下。
衛(wèi)驚瀾臉色沉下來，點漆的眸子鎖著她，里面似有寒冰。
“每次房事后的避子湯你沒喝嗎？”
她身子一僵，下意識撫上腹部，忍不住想干嘔。
歡好后總是有侍女端來一碗熱湯，說是將軍賞給她的安神湯。
她心中驚喜，便每次都一滴不剩服下。
原來是避子湯。
醫(yī)官戰(zhàn)戰(zhàn)兢兢:“梨霜姑娘體質特殊，不易有孕，如果這次不要的話……”
話音未落，衛(wèi)驚瀾冷若冰霜的聲音響起。
“備一碗落胎藥。”
他唇角掀起一抹諷刺的弧度。
“十年前，若不是你爹通敵，我衛(wèi)家怎會無辜慘死幾千條人命。”
“衛(wèi)家軍歿在戰(zhàn)場，我親人手足慘死敵軍刃下?！?/p>
“姜家人天生賤種，不配懷我衛(wèi)家骨血。”
他字字誅心，剜得她鮮血淋漓。
明明曾經他為了娶她，甚至愿意抗旨拒婚。
“圣上恩典，微臣惶恐，可臣愿用軍功抗旨，求一個圣上收回成命的機會?！?/p>
“臣心中唯有泠兒一人，臣曾承諾過，此生此世，非她不娶?！?/p>
陳年的片段在胸口撞來撞去，悶疼攥住呼吸的瞬間，姜若泠猛地咬住了下唇，接過滑胎藥。
與此同時，他拂袖而去，再沒回過頭。
她飲下滑胎藥后疼了一天一夜，腿間血流如注。
撐起身子勉力擦拭后，額前的細汗像斷了線的珠子滑落。
身子還未養(yǎng)好，她便被衛(wèi)驚瀾喚來。
“念念的發(fā)簪掉到湖中了，你去撈來?！?/p>
姜若泠不可置信地抬眸，小腹處的墜痛還未消散。
“我剛小產……”
衛(wèi)驚瀾毫不猶豫打斷：“本將軍不喜歡重復說過的話?！?/p>
風更緊了，吹得姜若泠單薄的衣袍緊緊貼在身上。
她又看向他那雙沒有絲毫溫度的眼睛，終于明白，在他心里，她早已是死不足惜的罪人。
她深呼吸下了湖水，寒意也無法壓抑住滿腔的酸澀。
水漫到腰際，小腹墜痛扯得她每喘口氣都帶著血腥味。
湖岸邊，衛(wèi)驚瀾為謝念念披上大氅，害怕她受涼。
直到姜若泠力竭，謝念念才悠悠開口。
“梨霜，你快上來吧。我才想起來，那只發(fā)簪在我娘家，壓根就沒帶來?！?/p>
“發(fā)簪在就好，怕你身子受風，我們還是回房吧?！?/p>
哪怕明知謝念念在捉弄她，衛(wèi)驚瀾卻仍舊放任偏縱。
她咬住嘴唇，強忍著眼眶的滾燙。
衛(wèi)驚瀾，你就這么恨我嗎？
既然如此，我就用我這條命，去償還一切。
我要讓你親手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