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去了新兵訓(xùn)練場。
我需要“素材”。不是記憶，是關(guān)于許陽這個人的，活生生的素材。我得知道他希望的形狀、顏色、溫度，才能完美地剝離下來。
訓(xùn)練場上全是泥漿和汗味。新兵們在格斗教官的吼聲中翻滾、扭打。
我一眼就看到了許陽。
他很高，身體勻稱，充滿了力量感。不是那種健身房練出來的死肌肉，是像獵豹一樣，每一塊肌肉都為了爆發(fā)而生。
他的對手是個比他壯一圈的家伙。但許陽很靈活。他像水一樣，避開對方的重拳，然后用一個刁鉆的角度，切入對方懷里，一個利落的過肩摔。
壯漢被砸進泥里，半天爬不起來。
許陽沒有立刻慶祝。他伸出手，把對方拉了起來，還拍了拍對方身上的泥。他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得晃眼的牙齒。
陽光。對，就是這個詞。他整個人都在發(fā)光。
教官吹哨，格斗訓(xùn)練結(jié)束。新兵們?nèi)齼蓛傻刈呦蛐菹^(qū)，大口喝水。
我走了過去。
“許陽？”
那個正在喝水的年輕人抬起頭。他的眼睛很亮，看到我，有點疑惑。
“是我。您是？”他很有禮貌。
“陳野?；匦睦砀深A(yù)部的?！蔽译S便扯了個身份。
“哦！陳長官好！”他立刻站直了，對我敬了個禮。很標準。
“不用這么客氣?！蔽覕[擺手，示意他坐下。“我就是來隨便看看。聽說這批新兵里，有個S級。就是你吧？”
提到S級，他的臉微微一紅，有點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自豪。
“報告長官，是！”
“不錯?！蔽掖蛄恐?，“為什么來當兵？”
“保衛(wèi)家園！”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喊完又覺得太大聲，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拔摇野謰尪妓涝诘谝淮潍F潮里。是軍人救了我。所以，我想成為他們那樣的人。”
教科書一樣的答案。純粹，干凈，沒有一點雜質(zhì)。
“成為英雄？”我問。
“是！”他的眼睛更亮了，“像老炮前輩那樣！我聽說了他的事跡！太……太厲害了！我做夢都想成為他那樣的人！”
他提到“老炮”的時候，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崇拜。像個追星的少年。
我看著他這張充滿希望的臉，心里那塊叫“良心”的東西，好像被什么東西扎了一下。
“戰(zhàn)場，和訓(xùn)練場不一樣。”我說，聲音有點干，“會死人?！?/p>
“我不怕死！”他挺起胸膛，“為了守護大家，死也值得！”
我看著他，沒說話。
他大概覺得氣氛有點僵，又開口說：“陳長官，你……你是不是覺得我太天真了？”
“沒有?！蔽艺f，“天真是好事。說明你還沒被這個世界弄臟?！?/p>
我說的是真心話。
“對了，長官。”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東西，小心翼翼地遞給我。
那是一張照片。有點舊了，邊緣都磨毛了。
照片上，是一個笑得很甜的女孩，扎著兩個辮子。背景是末日前的公園，有綠樹，有草地，有陽光。
“這是我妹妹?！痹S陽的聲音很溫柔，“她也在那次獸潮里……沒了。我來這里，也是為了她。我想，如果我成了英雄，她在天上看到，會為我驕傲的。”
我接過照片。指尖碰到照片上女孩的笑臉。
這就是他的“希望”的核心。
親情，守護，榮耀。
很燙。燙得我差點拿不住。
我把照片還給他。
“她會的?！蔽艺f。
我站起來，準備離開。我需要的“素材”，已經(jīng)夠了。再待下去，我怕我會動搖。
“陳長官！”許陽在我身后喊。
我停下腳步，沒回頭。
“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問?！?/p>
“您的‘回響’……是什么？”
在新兵入伍教育里，他們會被告知，基地里有一些擁有特殊能力的人，代號“回響者”。但具體是什么能力，屬于機密。
我的身體僵住了。
“我的回響？”我慢慢轉(zhuǎn)過身，看著他那張干凈的臉。
我扯出一個笑。
“我的回響是……讓人忘記痛苦。”
我說完，沒再看他的反應(yīng)，轉(zhuǎn)身走了。
走出訓(xùn)練場，外面的風有點冷。我把手插進口袋里。
口袋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顆子彈。黃銅的，冰涼。
是我剛才下意識從腰間的槍套里摸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