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宅子空了出來,許世白夫婦迫不及待地住了進去。小丫頭為我氣不過,
偷偷叫了幾個五大三粗的人就上了門,開口就要五兩銀子的租金。許世白起先還不急,
等他亮出了房契卻被告知是假的。拿不出錢,許世白被狠狠揍了一頓,整整七天沒能下床。
我收到消息的時候,人已經(jīng)到了娘家門口了。得虧兒媳婦只瞧得上金銀,
對我梳妝盒里的鐵扁方是一點都看不上眼。她要是知道,這鐵扁方是我楚家的信物,
憑此信物可以直接到賬上支一萬兩銀子,怕是腸子都要悔青了。
楚家祖宅的老管家已經(jīng)不在了,新人驗了我的信物,竟兩眼含淚,恭恭敬敬地朝我跪了下來。
“姑奶奶,給您送信的人剛走,您竟這么快就回來了!真是天佑我楚家??!”我這才知道,
楚家如今的掌事,我的堂兄弟,剛剛在經(jīng)商途中遇了天災(zāi),連人帶船在江里都翻了。
楚家群龍無首,我又是這一輩最有能力和威望的,眾口一致,都說去尋我出來穩(wěn)住局面。
我苦笑,這下回家享清閑是徹底沒戲了。我昏天黑地地對賬理事,
陳秀竹在這期間也毫無波瀾地嫁進了許家。她還給我來了封信,祝賀我執(zhí)掌楚家,
信里說許世白明里暗里要她給自己謀個好去處,她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我無暇他顧,
因為楚家此前接了官府的一筆馬鞍訂單,已經(jīng)耽誤了不少進度。為表歉意,
我親自帶著人去送貨。當我在馬廄里熏了一身的牲畜味,昏頭昏腦地鉆出來的時候,
頭頂猛然傳來一聲爆笑?!皢?,這不是我娘嗎?”我直起腰,只見許世白一身嶄新的衣服,
昂首挺胸立在我面前。我剛要打招呼,他臉色忽然一變:“看我糊涂啊,怎么還叫你娘。
”“楚四娘,既見本官,為何不跪?”6【真是離了大譜!老太太好歹是長輩吧!
這就耍上官威了?】【這是記恨宅子的事吧?!俊竞呛牵矣浀卯斈暝S世白偷了同窗的文章,
被老太太罰跪了三天,那時候他就說總有一天要討回來?!课议L吁了一口氣。跪吧!
上了年紀,腰腿自然沒有那么利索,而且剛剛試馬鞍彎腰太久了,如今還沒能完全直起來。
身側(cè)的仆從扶著我慢慢下跪,至始至終他都睨著眼看著,絲毫沒有喊停的意思。
等我跪下請了安,他裝模作樣過來扶,卻在我耳邊咬牙切齒?!袄蠔|西,
你看如今我嫡母剛進門,就給我謀了個七品的實缺,哪像你,只會做張拿喬壞我好事!
”正說著,接他上任的人來了?!霸S世白,這是你的官服,趕緊換上,跟我上任去。
”許世白得意,滿心歡喜地抖開衣服,見只是件灰撲撲的粗布衣服,
臉色一變:“這什么衣服?你拿錯了吧?”“沒錯啊,咱們司牲官平時就穿這些衣服,
臟了好打理?!薄澳憧禳c兒吧,馬廄的馬好幾天都沒洗呢!”許世白驚得后退兩步:“什么?
讓我去洗馬?”“是啊,陳大人還關(guān)照了又關(guān)照,讓我們好好教你。
所以這兩天咱們才沒刷馬,特意等你來了好多多練手。”難怪剛剛試馬鞍的時候,
馬廄里味道熏天。“喲,這果然是七品的實缺??!好大的官兒啊!
”跟著我的仆從在楚家也是有頭有臉的,剛剛已經(jīng)忍了一肚子氣,如今撲哧一聲笑出來,
他們陰陽起人來,也很有一手。偏偏許世白還礙于臉面,不好發(fā)作,忍得臉色鐵青。不用說,
這一定是陳秀竹的手筆。這個陳秀竹,倒有趣。7楚家之所以生意做到這么大,
是因為楚家的訂單從沒出過岔子,可誰也沒想到,楚家的馬鞍竟然出問題了!
本來安裝得很牢固的馬鐙,不知怎的從奔馳的駿馬上直接脫落,一下摔傷了好幾個人。
我大驚之下帶著人連夜趕去了官府。夜色下,故人竟等在那里?!澳?,剛剛兒子聽說,
上頭要對這件事嚴查不怠呢!”【咋又叫上娘了呢?】【我看馬鞍的事跟他脫不了干系,
畢竟他整天跟馬在一起,作案時間最多!】看完眼前的字,我不由暗暗點頭。是啊,
上次見面,他都叫我老東西了,如今不就是無事獻殷勤?我擠出幾滴淚,一把握住他的手。
“兒啊,這可怎么辦???好多人就等著這筆生意吃飯呢!
”許世白附在我耳邊輕聲說:“要是娘替我再走通知府的這層關(guān)系,這兒的事,
兒子保管幫你擺平!”“那,要是走不通呢?”“娘說笑呢!怎么會走不通呢?
”耳邊一聲冷笑?!拔覄偮犝f有個人從馬上摔下來撞了頭,至今都未醒,
這要是死了……那這件事就一定是不得善了了。
”許世白的眉眼在燭火的照耀下投下不規(guī)則的陰影,整個人如同壁畫上的小鬼。
他既然能對養(yǎng)他成人的我下手,那么為了威脅我,動手要了他人的命還能有什么心理障礙?
我嘆了口氣。正說著,一隊提刀官兵魚貫而出,沖著我們這邊來了。
許世白獰笑一聲:“我的親娘!你可沒有時間考慮!走,還是不走?”我搖了搖頭,
許世白為了往上爬無所不用其極,實在是太讓我失望了。官兵已將我們團團圍住,
許世白的頂頭上司王大人緊隨其后走了出來。許世白立即殷勤地請安下跪?!按笕耍?/p>
在下許世白,就是在下發(fā)現(xiàn)了楚家的馬鐙有問題!此等黑心商家,決不可姑息!
”王大人似乎沒看見他,徑直走到我面前,拱了拱手笑道:“這點小事,
還煩您老連夜來一趟,是王某招呼不周??!”說完,還側(cè)身做了一個請。許世白愣了。
“大人,她是嫌犯!”“嫌犯?哪兒來的嫌犯?本官怎么沒見著?”8許世白呆愣了片刻,
反應(yīng)過來時已經(jīng)被關(guān)在了門外。我也是聽王大人細說了才知道,
他當年進京趕考的費用全是楚家資助的,一直心存感激。一炷香工夫,門開了,
許世白竟還守在門口,側(cè)著臉在聽。他下意識下跪?!皢?,這不是許世白許大人嗎?
”許世白一驚,抬頭看跪的居然是我,怒意上臉,作勢就要起來。“什么許大人,
他是新來洗馬的?!蓖醮笕寺浜髢刹?,走出來解釋?!笆裁戳舛紱]有,連桶水都提不動,
白長這么高的個子?!痹S世白好像還在消化自己“洗馬的”這個身份,
杵在原地被王大人踢了一腳?!霸趺催€一點兒眼力勁兒也沒有?
”他又堆上笑轉(zhuǎn)頭問我:“夫人,您剛剛說的可作數(shù)?”“自然作數(shù)!
”“發(fā)生這樣的事實在是抱歉!受傷的官兵醫(yī)治和撫恤我們負責到底,
另外這一單的費用我們分文不收!”王大人滿意地點頭:“實在是府里財政吃緊,
本官替濟民苑的老弱謝謝夫人了!”“原來濟民苑需要資金啊,那我就再捐一筆物資吧!
”我一句話說得王大人心花怒放。許世白見勢不對,大叫道:“不可以啊大人!
這馬鐙還是新的,怎么就壞了?怕不是這老虔婆有意破壞,大人不可不查??!
”“馬鐙送來時本官一一檢查過,現(xiàn)如今卻出現(xiàn)了人為破壞的痕跡,
這官府馬廄旁人怎么可能想來就來?是不是你跟外人里應(yīng)外合,居心叵測與官府為敵?
”許世白被問得個啞口無言?!巴醮笕耍耸氯粢獜夭橐膊浑y,只是此人費盡心思破壞馬鞍,
所圖肯定不是傷人傷馬這么簡單,與敵國有干系也說不定!以我愚見,還是悄悄地查,
另外對傷者好好保護,以防打草驚蛇,殺人滅口!”“哎呀,夫人真是有大智慧??!
”王大人捋著胡子稱贊我。我話鋒一轉(zhuǎn):“不過以老身愚見,這許世白肯定不會是兇手。
”“畢竟,他與陳大人家是姻親,自是忠君愛國的!”王大人一凜:“他是陳大人姻親?
”許世白得意之色又爬上臉,見機已經(jīng)迎上來:“是是是,在下的嫡母管陳大人叫叔爺爺。
”“既如此……許世白,你還不承認你甘愿做一個司牲官不是另有所圖?”【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