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業(yè)管理課程的第一堂課設在財經(jīng)大學老校區(qū)的階梯教室，窗外爬滿了枯黃的爬山虎。唐晶到的時候，教室里已經(jīng)坐了不少人，大多是穿著西裝的職場人，筆記本電腦打開著，屏幕上還停留在工作界面。她找了個中間的位置坐下，剛拿出筆記本，就聽到后排傳來壓低的討論聲。
“聽說這課的案例分析要組隊做，最后還得上臺匯報，占總成績的三成呢。”
“組隊最麻煩了，碰上劃水的能氣死。”
唐晶筆尖一頓。前世她習慣了單打獨斗，總覺得別人的思路跟不上自己，結果常常把自己逼到絕境。這一世她想試試不一樣的活法，或許組隊反而是個契機。
講師走進教室時，討論聲立刻停了。第一節(jié)課講的是“市場需求與商業(yè)模式匹配”，案例用的是國外一家剛興起的社交網(wǎng)站。當講師問到“如果進入中國市場，該如何調整盈利模式”時，教室里陷入了沉默。
唐晶猶豫了兩秒，舉起了手：“我覺得可以分兩步走。初期靠用戶免費入駐積累流量，同時用用戶畫像數(shù)據(jù)吸引廣告商；等到用戶粘性足夠高，再推出針對企業(yè)的增值服務，比如精準營銷工具包。”
她的聲音清亮，思路清晰，把互聯(lián)網(wǎng)的“免費+增值”模式拆解得簡單明了。九十年代末的國內(nèi)，這種模式還很新鮮，不少人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有點意思?！焙笈磐蝗粋鱽硪粋€男聲，帶著笑意，“但你沒考慮到用戶付費習慣的問題，國內(nèi)消費者可沒那么容易為虛擬服務買單?！?/p>
唐晶回頭，說話的是個穿深灰色高領毛衣的男人，鼻梁上架著金絲眼鏡，眼神銳利卻不咄咄逼人。他面前的筆記本上沒記多少筆記，反而畫了張簡單的商業(yè)模式畫布，邏輯線標得清清楚楚。
“所以才需要先用免費模式培養(yǎng)習慣?！碧凭в纤哪抗猓Z氣從容，“就像現(xiàn)在的電子郵箱，從收費到免費，再到靠會員服務盈利，市場教育需要時間，但趨勢擋不住。”
男人挑了挑眉，沒再反駁，只是在畫布上添了個“用戶教育周期”的框。
課間休息時，那個男人走了過來，手里拿著杯熱咖啡：“陸明宇，做風投的?！彼f過一張名片，上面只有名字和公司名，簡潔得像他的人。
“唐晶，數(shù)字營銷?！碧凭б策f出名片，星芒數(shù)字的logo印在角落，和對方印著“啟明資本”的名片比起來，顯得有些單薄。
陸明宇卻沒在意，指尖敲了敲她的筆記本：“剛才那個思路，不是憑空想的吧？你做過類似的案子？”
“剛做完一個電商平臺的推廣，用到了一點用戶分層的邏輯。”唐晶沒隱瞞，“不過風投和營銷，好像不太搭邊？”
“怎么不搭邊？”陸明宇笑了，眼角有淡淡的紋路，“我們看項目，看的是團隊和商業(yè)模式，你們做營銷，看的是用戶和市場反應，本質上都是在判斷‘價值’?！?/p>
正說著，一個穿焦糖色風衣的女生走過來，手里拿著支馬克筆，直接在唐晶旁邊的空位坐下：“不好意思，剛才在外面接了個電話?！彼D頭看向唐晶，眼睛亮得像有光，“你剛才說的用戶畫像分析，能不能再跟我說說？我工作室最近接了個品牌升級的活兒，客戶總說我們的設計‘抓不住年輕人’。”
女生叫蘇蔓，開了家小型設計工作室，說話語速快，帶著一股風風火火的勁兒。她的筆記本上貼滿了各種設計草圖，連 margins 都畫著小插畫，和陸明宇簡潔的風格截然相反。
唐晶被她的直接逗笑了，剛要開口，陸明宇先接了話：“蘇蔓你別老想一出是一出，人家唐小姐還沒答應呢。”
“交流嘛，有什么答應不答應的。”蘇蔓掏出手機，點開一張設計圖，“你看這個，客戶是做復古文具的，我們想突出‘懷舊感’，但年輕人好像不買賬，是不是我的定位錯了？”
唐晶看著設計圖，畫面確實夠復古，用了大量八十年代的元素，但色調太暗，顯得沉悶。她想起自己做奶茶店項目時的分析：“懷舊感不是照搬舊元素，得找到年輕人心里的‘情感錨點’。比如他們小時候用過的卡通貼紙，或者上學時傳過的紙條，把這些藏在設計里，比直接放老照片管用?！?/p>
蘇蔓眼睛瞬間亮了：“對啊！我怎么沒想到？年輕人不是不懷舊，是不喜歡被強行喂‘情懷’！”她立刻拿出筆在草圖上改起來，嘴里念念有詞，“可以加個能寫字的便簽角，讓他們自己填回憶……”
陸明宇在一旁看著，對唐晶低聲說：“她就這樣，工作狂，不過設計確實厲害，去年拿了個國際小獎項?！?/p>
唐晶看著眼前這兩個人，心里突然有種奇妙的感覺。和羅子君相處時，她總在扮演“解決問題”的角色，對方的依賴像根無形的線，勒得她喘不過氣?？珊完懨饔?、蘇蔓聊天，更像是在打一場勢均力敵的乒乓球，你拋出一個觀點，我接過來，再回敬一個新的角度，沒人需要刻意遷就誰，卻總能在碰撞里找到新的思路。
課程的案例分析組隊時，三人幾乎是一拍即合。陸明宇擅長從商業(yè)邏輯上挑錯，蘇蔓總能用視覺化的方式呈現(xiàn)觀點，唐晶則負責把用戶需求和市場數(shù)據(jù)串起來，明明是三個不同領域的人，配合起來卻異常默契。
第一次小組討論約在蘇蔓的工作室，地方不大，卻收拾得很舒服，墻上掛著她的設計作品，書架上擺著各種奇怪的小擺件。陸明宇帶了臺筆記本，調出最近看的幾個互聯(lián)網(wǎng)項目數(shù)據(jù)，蘇蔓泡了壺果茶，唐晶則帶來了自己做的用戶畫像分析表。
“你們看這個案例里的智能家居品牌，”陸明宇指著屏幕，“他們的技術沒問題，但銷量一直上不去，問題可能出在營銷上——太強調‘黑科技’，卻沒說清楚‘解決了什么麻煩’?！?/p>
蘇蔓立刻接話：“我見過他們的廣告，全是冷冰冰的機器，年輕人買東西，看的是‘用這個東西會不會讓我看起來更酷’，不是看參數(shù)。”
唐晶點頭：“可以做個‘場景化’的推廣，比如加班回家，燈光自動亮起；早上賴床，咖啡機提前煮好咖啡。把技術藏在生活細節(jié)里，比喊口號管用。”
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從下午兩點聊到傍晚，窗外的天漸漸黑了，蘇蔓工作室的燈卻越開越亮。唐晶看著陸明宇在白板上畫商業(yè)模式圖時專注的側臉，聽著蘇蔓說到激動處手舞足蹈的樣子，突然意識到，這才是她想要的“圈子”——沒有誰依附誰，沒有誰消耗誰，大家?guī)е髯缘慕?jīng)驗和野心，互相碰撞，彼此成就。
課程結束后，三人約著去學校附近的小飯館吃飯。陸明宇聊起他最近看的一個互聯(lián)網(wǎng)項目，眼里有抑制不住的興奮；蘇蔓吐槽難纏的客戶，說下次再改設計稿就“放火燒了工作室”；唐晶說起星芒數(shù)字的趣事，比如李總總在開會時被外賣電話打斷。
“說真的，唐晶，”蘇蔓夾了塊魚放進她碗里，“你比我見過的很多營銷總監(jiān)都清醒，知道自己要什么，還敢下手?！?/p>
陸明宇點頭：“我接觸過不少做營銷的，要么太飄，只會說漂亮話；要么太死板，只會套模板。你不一樣，既懂落地，又有遠見?！?/p>
唐晶笑了笑，舉起茶杯：“彼此彼此。能認識你們，挺好的?！?/p>
她想起以前和羅子君的聚會，話題永遠圍著衣服、八卦和陳芝麻爛谷子的抱怨，像在原地打轉。而現(xiàn)在，和陸明宇、蘇蔓在一起，哪怕只是聊工作，也覺得渾身是勁，好像能看到更遠的地方。
吃完飯走出飯館，晚風帶著涼意，吹得人頭腦清醒。陸明宇要去地鐵站，蘇蔓的工作室在相反方向，唐晶則要回公司取落在那里的文件。
“下周案例分析的框架，我今晚整理出來發(fā)群里？”陸明宇說。
“我明天把視覺化的方案草圖補上！”蘇蔓揮揮手，已經(jīng)快步走遠了。
唐晶看著他們的背影，心里暖融融的。她拿出手機，把兩人的聯(lián)系方式存進新的分組，命名為“新伙伴”。然后轉身走向寫字樓，腳步比來時輕快了不少。
原來擺脫消耗的關系，真的能騰出空間，讓更有價值的人走進來。這些和她一樣，帶著野心和沖勁往前跑的人，不僅是朋友，更像是同行的伙伴，讓這條原本孤單的路，突然變得熱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