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讀課的鈴聲鉆進耳朵時，蘇清顏正用紅筆在課桌中間畫直線。
學校的桌子有些特殊，是兩人共用一張，而是兩張拼接。
筆尖劃過木質(zhì)桌面，留下道醒目的紅痕，像道無形的界碑。
她把練習冊往自己這邊挪了挪，確保邊緣剛好對齊紅線。
林辰進教室時，正撞見她收筆的動作。
他的目光在那條紅線上頓了頓，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勾。
昨天從醫(yī)院出來時，雨已經(jīng)停了。
他送蘇清顏到巷口，對方把爺爺?shù)幕疑馓走f回來，疊得方方正正，上面放著顆薄荷糖。
“挺認真啊。”
他放下書包時故意撞了下桌角，紅線上的粉筆灰簌簌往下掉。
蘇清顏沒抬頭，翻開英語書的動作很重。
“免得某人總過界?！?/p>
林辰摸了摸鼻子，沒反駁。
他確實愛往她那邊湊。
尤其是物理課，總借著看題的名義，胳膊肘越過半張桌子，害得她演算紙都畫到了邊緣。
早自習英語老師讓默寫單詞，林辰對著“急救車”這個詞抓耳撓腮。
腦海中有點印象，但卻怎么都想不起來。
他偷偷瞟向蘇清顏的默寫本，但她用書本擋得嚴嚴實實，連個字母的影子都不露。
“喂?！?/p>
他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的校服袖子。
“救個急?！?/p>
蘇清顏的筆尖頓了頓，沒理他。
“你這無情的女人……”
他鍥而不舍地又碰了碰，這次用了點力，她的默寫本晃了下，筆尖在紙上平移了幾毫米。
“林辰。”
她轉(zhuǎn)頭時，眼里帶著點慍怒。
“你故意的？”
他看著她微微發(fā)紅的眼角，突然覺得這模樣比平時的冰山臉好看，忍不住想逗逗她。
“就看一個，求求了?！?/p>
蘇清顏皺眉時，前排的夏曉曉突然轉(zhuǎn)過頭，手里舉著本漫畫。
“清顏，你看這個男主，是不是跟林辰一樣欠揍？”
漫畫上的男生正揪著女生的辮子，笑得一臉欠揍。
蘇清顏的臉有點熱，把默寫本往紅線里推了推。
“不知道?！?/p>
林辰卻湊過去看了眼，笑著說。
“嘁，這男主沒我?guī)洝！?/p>
“要點臉?！?/p>
夏曉曉翻了個白眼，又看向蘇清顏。
“說真的，你倆昨天是不是一起去醫(yī)院了？陳陽說看到你們在公交站躲雨。”
蘇清顏的筆差點掉在地上。
林辰搶在她前面開口。
“順路而已，我去給蘇爺爺送東西?！?/p>
他指了指蘇清顏的默寫本。
“快寫吧，老師要收了?！?/p>
夏曉曉“哦”了一聲，轉(zhuǎn)回去時，故意撞了下蘇清顏的胳膊肘，擠眉弄眼地笑。
蘇清顏的臉更熱了，低頭時，卻發(fā)現(xiàn)林辰的練習冊上，“ambulance”這個詞已經(jīng)寫上了，只是字母歪歪扭扭的，像剛學寫字的小孩。
早自習結(jié)束的鈴聲撞碎寂靜，林辰的指尖夾著顆糖，在紅線上方懸了兩秒，才輕輕放下。
糖紙是草莓味的，邊角泛著被反復摩挲的毛邊，和昨天她塞給他的那顆如出一轍。
“謝禮。”
他轉(zhuǎn)著筆，目光落在她緊繃的側(cè)臉上。
“默寫時你本子沒掩實，‘a(chǎn)mbulance’的首字母，我看見了?！?/p>
蘇清顏捏起糖，指腹碾過糖紙褶皺。
和他慣常大大咧咧的性子不同，這顆糖被保管得格外仔細，連印花都沒磨掉。
她抬眼時，正撞見他喉結(jié)動了動，眼神往窗外飄，像是在掩飾什么。
“不用。”
她把糖推回去，力道不輕不重，剛好停在紅線中央。
“我沒故意給你看?！?/p>
林辰的筆頓了頓，突然低笑一聲。
“行，算我欠你的?！?/p>
他沒再推讓，卻也沒收回，任由糖在紅線上躺著，像枚擱淺的貝殼。
下午物理課講摩擦力，陽光斜斜切過桌面，把紅線照得發(fā)亮。
蘇清顏演算到第三遍，筆尖突然頓住。
受力分析圖的箭頭總畫不對。
“這里錯了?！?/p>
林辰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帶著點粉筆灰的干燥氣息。
她轉(zhuǎn)頭時，正好撞進他低垂的眼睫。
林辰的指尖懸在她的草稿紙上，指腹沾著點藍黑墨水。
“輪椅后輪的摩擦力是動力，箭頭該往前。”
林辰的物理其實并不差，實際還相當?shù)暮茫徊贿^他似乎不善于解題罷了。
又或者說，是不太喜歡學習。
他的袖口越過了紅線，似乎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
蘇清顏猛地縮回手，力道太大，鉛筆芯“啪”地斷了。
“抱歉?！?/p>
林辰的手僵在半空，隨即若無其事地轉(zhuǎn)回去，從課桌里摸出了削筆器。
“早給你準備好了，畢竟就你還在用這種鉛筆?！?/p>
事實的確是這樣。
現(xiàn)在幾乎所有人都用的自動鉛筆，只有蘇清顏還在用著比較老式的鉛筆。
課間操解散，全班同學擁回教室時，夏曉曉拽著蘇清顏的胳膊往座位走，路過講臺時突然停住。
“你看林辰在干嘛？”
蘇清顏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林辰正彎腰幫后排同學撿散落的粉筆，校服后背繃出利落的線條。
他直起身時，目光不經(jīng)意掃過她們座位。
在書桌的紅線上頓了半秒，隨即若無其事地轉(zhuǎn)開，把粉筆放進講臺上的粉筆盒，指尖卻在盒沿輕輕敲了兩下，像在數(shù)著什么。
“他每次幫張老師搬作業(yè)本，也總往咱們這邊瞟。”
夏曉曉壓低聲音笑，“你說他是不是在看……”
“別瞎猜。”
蘇清顏打斷她，卻在落座時，瞥見林辰桌角壓著的物理競賽報名表。
“機械設(shè)計”那欄已經(jīng)填好了名字，字跡力透紙背，像是下了很大決心。
回到座位，紅線上的那顆糖不見了。
蘇清顏拉開筆袋，發(fā)現(xiàn)它被塞進了最里層，旁邊還躺著半塊薄荷糖。
是昨天從爺爺外套里掉出來的那顆，糖紙被展得平平整整，像片被珍藏的葉子。
林辰正低頭演算，陽光落在他的側(cè)臉上，把睫毛的影子投在練習冊上。
蘇清顏望著那條漸漸被桌角磨淡的紅線，突然感覺似乎有些多此一舉了。
某些關(guān)系看似被刻意劃清，卻總會悄悄變得模糊。
“在看我？”
林辰微微一笑，隨即一臉自信地說道。
“不會喜歡上我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