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酒液順著粗陶大碗的邊沿淌下,在粗糙的木案上洇開深色的、帶著劣質(zhì)酒糟味的濕痕。營帳內(nèi),方才還充斥著劫后余生的感激與粗獷的喧鬧,此刻卻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三萬兩白銀!這個數(shù)字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每個人的心尖上,滋滋作響。
陸沉端著酒碗的手僵在半空,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微微顫抖。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激得他頭皮發(fā)麻,剛剛下肚的劣酒瞬間化作冷汗,一層又一層地從額角、后背涔涔冒出,浸透了內(nèi)衫,黏膩冰涼。
他感覺血液都凝固了,眼前那張堆滿肥肉和菜葉的木案,桓玄那張帶著戲謔笑容的老臉,都像是隔著一層晃蕩的水波,變得模糊扭曲。
這才猛地驚醒——眼前這位,哪里是尋常懸壺濟(jì)世的慈悲醫(yī)者?他是定州活閻王,是連大帥秦遠(yuǎn)山都請不動的桓玄!尋常郎中,敢這般獅子大開口,一頓棍棒打出去便是,自有軍法頂著??裳矍斑@位…碰不得!說不得!
桓玄好整以暇地欣賞著陸沉瞬間慘白的臉,看著他額角滾落的汗珠,心中那股被對方先前“月黑風(fēng)高”威脅而起的憋悶,此刻化作一股難以言喻的快意。
他捻著銀須,慢悠悠地側(cè)過頭,看向侍立在一旁的一個面容清癯、約莫三十許的年輕人。
“桓秋啊,”桓玄的聲音帶著一絲刻意的疑惑,“老夫這賬算錯了么?怎么李校尉和他的弟兄們,臉色都這般難看?好像不大情愿似的?”
那名叫桓秋的年輕人,是桓玄的遠(yuǎn)房侄子,亦是其親傳弟子之一。
他雖不知家主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素來恭謹(jǐn),聞言立刻躬身站起,聲音平板無波,如同在誦讀藥典:“回稟家主,您并未算錯。按家主治病規(guī)矩,出診一次,診金白銀百兩,此乃定例,不含藥費。此次乃大規(guī)模集中診治,按例還需額外加收三成統(tǒng)籌費。家主只算三百人整,且免去了藥費與加收費用,實是…實是仁厚至極,已屬破例優(yōu)惠。”他頓了頓,清晰地補充道,“三萬兩,分文不差?!?/p>
“嗯!”桓玄滿意地點點頭,目光重新投向陸沉,那笑意愈發(fā)顯得意味深長,“陸校尉,你聽聽?老夫非但沒多要,還給你省去了不少零碎。如此,便請結(jié)賬吧!看在是為軍中兒郎診治的份上,老夫連藥錢都替你擔(dān)了!”
他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篤篤的聲響在死寂的營帳里格外刺耳,如同催命的鼓點。
陸沉只覺得一股腥甜氣猛地沖上喉嚨,他死死咬住后槽牙才沒當(dāng)場嘔出來。端著酒碗的手臂如同灌了鉛,沉重得無法放下。冷汗順著鬢角流下,滑進(jìn)衣領(lǐng),帶來一陣冰涼的麻癢。
“怎么?”桓玄微微前傾身體,臉上的笑容如同狐貍盯住了瑟瑟發(fā)抖的雞雛,“陸校尉…是不打算付賬了么?”
這輕飄飄的一句,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壓得陸沉渾身一激靈,猛地從那種驚駭?shù)慕┲敝袙昝摮鰜怼?/p>
他看著桓玄那副“吃定你了”的模樣,一股被逼到絕境的狠厲猛地從心底躥起!去他娘的!老子爛命一條,要錢沒有,要命,這營里倒是有三百多條剛撿回來的!
陸沉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臉上硬是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嘶啞和豁出去的決絕:“桓公的帳,下官…下官怎敢賴?只是…”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喉結(jié)劇烈滾動,“只是眼下營中…實在是一貧如洗,軍餉都拖欠數(shù)月…您看,營中若有什么您老能瞧上眼的物件,盡管拿去抵賬便是!”
他目光掃過四周,除了破舊的營帳、磨損的兵刃、士兵們身上打著補丁的軍服,實在找不出一件值錢東西。
“哧!”桓玄發(fā)出一聲毫不掩飾的嗤笑,帶著濃濃的不屑,“陸校尉說笑了。你這營盤里,除了這些破銅爛鐵和幾百條漢子,還有什么能讓老夫入眼的?”
陸沉心一橫,牙關(guān)緊咬:“那…那不知桓公…可否許我等欠賬?”他幾乎是咬著后槽牙擠出這幾個字,“待下官籌措到銀錢,必定連本帶利,一分不少奉還!”
眼下只能拖!拖一天是一天!他一邊說,一邊拼命地向旁邊的周猛、姜奎、馮國使眼色,指望這幾個兄弟能幫腔或想個緩兵之計。
然而,這三位剛才還怒發(fā)沖冠、差點拔刀的火爆將領(lǐng),此刻卻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王啟年眼觀鼻,鼻觀心,仿佛地上突然開出了一朵花;姜奎低著頭,專心致志地研究自己粗糙手掌上的老繭;馮國更是直接閉上了眼,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樣。
三人對陸沉遞來的眼色視若無睹,紋絲不動。三萬兩白銀!這已經(jīng)不是靠蠻勇能解決的問題了!誰敢接這個燙手山芋?
就在陸沉心頭冰涼,絞盡腦汁想著還能用什么法子搪塞,甚至開始盤算真賴賬的后果時——
“如此?”桓玄的聲音拉長了調(diào)子,帶著一種意料之外的輕松,“也罷!”
陸沉猛地抬頭,眼中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驚喜光芒!有門?!
卻聽桓玄緊接著慢悠悠地道:“不過嘛,這么大一筆款子,老夫就這么空口白牙地讓你欠著,心里頭實在不踏實?!?/p>
他捋著胡須,目光轉(zhuǎn)向侍立一旁的桓秋,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這樣吧,桓秋?!?/p>
“侄兒在?!被盖锪⒖坦響?yīng)道。
“從今兒起,你就留在陸校尉這營中?!被感恼Z氣不容置疑,“什么時候陸校尉把這筆賬連本帶利地還清了,你就什么時候回府。你的職責(zé),便是替老夫看好了這筆賬,順便嘛…”他意味深長地瞥了陸沉一眼,“陸校尉營中若再有傷病,你也盡可出手,診金嘛,就按府里的規(guī)矩算,一并記在陸校尉的賬上!”
“???!”陸沉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如同被重錘擊中,徹底懵了!留下桓秋?這…這是什么路數(shù)?免費的醫(yī)生?人質(zhì)?還是…監(jiān)視?
桓玄說完,也不理會陸沉呆若木雞的反應(yīng),施施然站起身,撣了撣袍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塵,一臉嫌棄地掃過桌上粗劣的酒肉:“此間飯食,老夫?qū)嵲跓o福消受,還是去陶然居尋茗煙姑娘討杯清酒來得舒坦。走了!”說罷,袍袖一拂,當(dāng)先便向帳外走去。
桓府帶來的其余弟子仆役,除了被點名留下的桓秋,立刻轟然起身,如同眾星捧月般簇?fù)碇感?,魚貫而出。
帳簾落下,只留下營帳中央如同泥塑木雕般的陸沉,以及同樣一臉茫然、搞不清狀況的王啟年、姜奎、馮國三人,還有那位被家主“抵押”在此、面無表情的桓秋大夫。
三萬兩…就這么…“賒”下了?還附贈一個醫(yī)術(shù)高超的桓家子弟常駐營中?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絲隱秘的狂喜交織著沖擊陸沉的腦海。他拼命轉(zhuǎn)動著念頭,試圖理清桓玄這反常舉動的背后深意。
這老狐貍絕不可能大發(fā)善心!留下桓秋,意味著什么?是怕自己跑了?還是…另有所圖?
桓秋作為桓玄的本家子弟,醫(yī)術(shù)必然精湛,有他在營中,日后傷兵救治確實多了一層保障,這無疑是天大的好處。可這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怎么想都透著一股子陰謀的味道?
陸沉百思不得其解,只覺得這樁看似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處處透著古怪和懸疑。
他哪里能想到,自己這只在定州軍底層掙扎求存的“小蝦米”,命運早已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撥動,卷入了更宏大也更兇險的棋局之中。
而這場棋局的第一個落子點,不在城隍廟旁的破敗軍營,而在數(shù)千里之外,大楚王朝的心臟——天啟城。
大楚京都,天啟城,安國公府。
與其說是府邸,不如說是一座森嚴(yán)的城池坐落于帝都最核心的權(quán)貴之地。
高聳的朱漆大門釘著碗口大的銅釘,門前蹲踞著兩尊猙獰的狻猊石獸,無聲地彰顯著府邸主人煊赫無匹的權(quán)勢。
這里,便是翼州李氏一族在京都的根基所在,亦是當(dāng)代族長、安國公李崇山運籌帷幄的所在。
此刻,安國公府最深處的“崇德堂”內(nèi),檀香裊裊,氣氛卻并不如香火那般祥和。
須發(fā)皆白、面容清癯卻目光銳利如鷹隼的李崇山,安國公,正端坐在紫檀木雕龍大椅上。他手中捏著一份墨跡似乎還帶著驛馬疾馳余溫的邸報,非但沒有絲毫憂色,反而發(fā)出陣陣洪亮的笑聲。
“哈哈哈!好!好個秦遠(yuǎn)山!”李崇山將邸報“啪”地一聲拍在身旁的黃花梨小幾上,震得幾上的青玉茶盞叮當(dāng)作響,“好一篇錦繡文章!一場損兵折將、丟盔棄甲的大潰敗,硬是讓他寫成了‘猝遇蠻族主力,將士用命,浴血鏖戰(zhàn),雖傷亡慘重然寸土未失,終保定州城不失’的‘定州大捷’!這顛倒黑白、指鹿為馬的功夫,當(dāng)真是爐火純青了!哈哈哈!”笑聲在空曠肅穆的廳堂內(nèi)回蕩,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和洞悉一切的快意。
下首左右兩側(cè),分別坐著李氏一族在京都的兩位核心人物,亦是李崇山的左膀右臂。
左側(cè)是工部侍郎、威遠(yuǎn)侯李鎮(zhèn)岳,約莫五十許年紀(jì),面容方正,眉宇間帶著久居高位的沉穩(wěn),此刻眼神卻有些閃爍不定。
右側(cè)是都察院副都御使、壽寧候李觀瀾,年歲稍輕些,面容清癯,眼神銳利,嘴角噙著一絲玩味的笑意。
聽到家主開懷大笑,李觀瀾也笑著接口道:“父親所言極是。任憑他秦遠(yuǎn)山奏章寫得如何天花亂墜、功勛卓著,也掩蓋不了草旬喪師三萬、元氣大傷的事實!此敗,足以動搖他定州軍主帥的根基。秦家此番,怕是在劫難逃了?!彼掍h一轉(zhuǎn),說道:“只是不知家主…將作何打算?是乘此良機,聯(lián)合馬、曹、郭幾家,給秦家這搖搖欲墜的墻頭再狠狠踹上一腳,令其徹底崩塌?還是…另有所圖?”
李崇山好不容易止住笑聲,眼中精光閃爍,如同老謀深算的獵人:“原本嘛,墻倒眾人推,自然要痛打落水狗。不過嘛…”他拿起那份邸報,抖了抖,目光若有深意地掃過李鎮(zhèn)岳,“看了秦遠(yuǎn)山這封‘妙筆生花’的奏章之后,老夫…改主意了?!?/p>
李觀瀾忍著笑,目光飄向?qū)γ娴娜芾铈?zhèn)岳,意味深長地道:“哦?家主改主意…莫非是因為…陸沉?”
“咳咳咳…”李鎮(zhèn)岳猛地被茶水嗆到,劇烈地咳嗽起來,臉色漲得通紅,狼狽地用寬大的袍袖遮掩著,試圖擋住那份被點破心思的窘迫和難堪。
“哼!”李崇山臉色驟然一沉,如同寒霜罩面,一股無形的威壓瞬間彌漫開來,讓廳堂內(nèi)的溫度都仿佛下降了幾度。
他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鞭子,狠狠抽在李鎮(zhèn)岳身上,聲音帶著雷霆般的怒意:“鎮(zhèn)岳!家宅不寧,何以成大事?!你連區(qū)區(qū)后院婦人之事都處置不清,鬧得嫡庶失和,骨肉相離,還談什么襄助老夫完成李氏中興大業(yè)?!說到底,那陸沉也是你的血脈!是你威遠(yuǎn)候府流落在外的骨血!即便…即便其母身份卑微,那也是我李家的種!你居然任由他流落定州邊軍,從一個大頭兵做起,在刀口舔血,如今更是混跡于最底層的振武校尉?!那是沖在最前、死得最快的位子!”
李崇山越說越怒,霍然站起,指著李鎮(zhèn)岳的鼻子厲聲斥道:“若那孩子戰(zhàn)死沙場,馬革裹尸!傳出去,我翼州李氏將成為整個天啟城的笑柄!被馬家、曹家、郭家,乃至皇室,笑掉大牙!笑我李家連自己的血脈都護(hù)不??!笑我李家后繼無人,只能讓旁支庶子去填那必死的窟窿!你置我李氏百年清譽于何地?!”
這一番疾言厲色的訓(xùn)斥,如同重錘,砸得李鎮(zhèn)岳面如死灰,冷汗涔涔而下。他慌忙離座,深深躬下身去,姿態(tài)放得極低,聲音帶著惶恐:“父親大人息怒!孩兒…孩兒知錯了!是孩兒疏忽,未能及時尋回…尋回那孩子,致使其流落邊陲…請父親責(zé)罰!”
李崇山胸膛起伏,顯然余怒未消,狠狠瞪了李鎮(zhèn)岳一眼,才緩緩坐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強壓下怒火。他看向那份奏折,語氣恢復(fù)了掌控全局的冷靜:“罷了!眼下不是追究你后宅糊涂賬的時候。秦遠(yuǎn)山為了脫罪自保,倒是下了一招‘妙棋’!他在這奏章里,將陸沉奪回常勝營半面軍旗之事大書特書,塑造成力挽狂瀾、鼓舞士氣的英雄!這是給陸沉送了一樁天大的功勞!但這份功勞想要落到實處,變成我李家在定州實實在在的根基,卻需要我們在朝中發(fā)力,反過來幫他秦遠(yuǎn)山穩(wěn)住帥位!這便叫做…投桃報李!”
李鎮(zhèn)岳依舊躬著身,聞言連忙道:“父親大人明鑒!只要此番能保秦遠(yuǎn)山帥位不失,憑此戰(zhàn)功,陸沉這孩子…至少也該擢升為振武校尉,方不枉他舍命奪旗之功,也方能顯出我李家些許顏面…”
“振武校尉?”李崇山嗤笑一聲,打斷李鎮(zhèn)岳的話,眼中閃過老辣的精光,“鎮(zhèn)岳啊,你還是太小瞧了秦遠(yuǎn)山,更小瞧了秦家那位老家主秦云峰的魄力!為了拉攏我李家,讓老夫在朝中替他說話,秦家這次,可是下了血本!”他將邸報重重拍在幾上,一字一句道:“老夫剛剛得到確切消息,秦云峰已上本保舉陸沉為重組后的常勝營主將,領(lǐng)參將銜!”
“參將?!”李鎮(zhèn)岳猛地直起身,失聲驚呼,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參將?!父親…那孩子…陸沉他才剛滿二十??!我大楚軍制森嚴(yán),何曾有過如此年輕的參將?!”
“哼!難為你這當(dāng)?shù)倪€記得他剛滿二十!”李崇山冷哼一聲,語氣中的諷刺如同冰錐,“老夫也是今日才知曉,這孩子十五歲便離家出走,隱姓埋名投入定州邊軍!五年!整整五年!從一個最低等的大頭兵,靠著軍功硬生生爬到振武校尉的位置!你可曾有過半分關(guān)注?可曾派人尋過?!若非秦遠(yuǎn)山這封奏章,老夫至今還被他蒙在鼓里!還以為他只是在你府中哪個犄角旮旯受些委屈罷了!”
李崇山越說越氣,指著李鎮(zhèn)岳:“我李家子孫,便只有二十歲又如何?!只要他有本事,有軍功,為何做不得參將?!草旬一戰(zhàn),三萬大軍潰敗如潮,只有他!只有你那流落在外的兒子陸沉,于亂軍之中奪回常勝營軍旗!這份孤膽,這份勇毅,這份于絕境中挽狂瀾于既倒的功勞,難道還配不上一個參將?!”
又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訓(xùn)斥,李鎮(zhèn)岳臉色由白轉(zhuǎn)青,再由青轉(zhuǎn)黑,只能深深低下頭,幾乎將臉埋進(jìn)胸口,羞愧難當(dāng):“是…父親教訓(xùn)的是…是孩兒失察…”
看著兒子這副模樣,李崇山重重哼了一聲,眼中怒意稍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算計:“如果這孩子當(dāng)真有這份能耐,便能在定州為我李家打開一番前所未有的局面!即便他才能有限,但只要這顆釘子能釘進(jìn)定州,牢牢扎下根來,也足以彌補此番不能借機重創(chuàng)秦家的損失!甚至…猶有過之!”他目光如電,射向李鎮(zhèn)岳,“鎮(zhèn)岳!此事過后,秦遠(yuǎn)山脫困,必定視陸沉為眼中釘,明里暗里定會百般刁難,擠壓他的生存空間!如何在定州立足、扎根,甚至壯大!這才是重中之重!你這個當(dāng)?shù)?,該知道怎么做!?/p>
李鎮(zhèn)岳心中一凜,立刻躬身肅然道:“父親大人放心!孩兒明白!翼州那邊,定會全力運作,調(diào)撥人手錢糧,務(wù)必讓陸沉在定州站穩(wěn)腳跟!絕不負(fù)父親所托!”
“嗯!”李崇山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重新坐回主位,恢復(fù)了那掌控一切的從容氣度。他拿起那份決定了無數(shù)人命運的邸報,目光掃過李觀瀾:“觀瀾?!?/p>
“父親?!崩钣^瀾立刻應(yīng)聲。
“你去一趟秦府,告訴秦云峰那個老狐貍,”李崇山嘴角勾起一絲冷冽而篤定的笑意,“就說我李崇山,會同他一起上本,力保秦遠(yuǎn)山定州軍主帥之位!再加上沈家的力量,此事…便算成了!秦遠(yuǎn)山的位置,丟不了!”
“是!”李觀瀾眼中精光一閃,躬身領(lǐng)命。
李崇山端起茶杯,輕輕吹開浮沫,裊裊熱氣后,那雙閱盡滄桑的老眼深處,翻涌著權(quán)謀與野心的寒光。一顆名為“陸沉”的棋子,已悄然落定于帝國北疆的棋盤之上,牽動著天啟城最頂層的風(fēng)云。而遠(yuǎn)在定州城隍廟旁,那個還在為三萬兩白銀焦頭爛額、對著桓秋百思不得其解的年輕校尉,對此仍一無所知。命運的洪流,已然裹挾著他,沖向了不可預(yù)知的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