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溫昭然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你……你怎么在這兒？”
顧恒將她的行李箱穩(wěn)穩(wěn)地放上置物架，才坐下來，好整以暇地看著她，語氣里帶著幾分理所當(dāng)然的揶揄：“把你一個人扔上飛機，我也太不負責(zé)了?！?/p>
就這樣，她來到了這個陌生又寧靜的地方。
顧恒幫她偽造了全新的身份，她所有的過去，都被一并埋葬在了飛離那片土地的航線里。
在這里，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喜歡畫畫的女孩。
只是，她的手還是會不受控制地發(fā)抖。
顏料調(diào)好了，她拿起畫筆，懸在畫布上方，指尖卻開始輕微地顫栗。
那股不受控制的痙攣從指尖蔓延開，整只手都跟著抖了起來。
她深吸一口氣，試圖穩(wěn)住，可越是想用力，抖得越厲害。
最終，那沾滿顏料的筆尖，還是在畫布上留下了一道歪歪扭扭的，丑陋的劃痕。
溫昭然泄了氣，將畫筆扔回筆洗筒里。
顧恒什么也沒說，只是拿過一張干凈的濕巾，一點一點，仔細地擦去她指縫間的顏料。
“醫(yī)生說，這是正常現(xiàn)象?！鳖櫤愕穆曇魷睾偷孟翊巴獾年柟?，“康復(fù)需要時間，我們不急?！?/p>
顧恒找來了全球最好的康復(fù)醫(yī)生，為她制定了詳細的治療方案。
每天的復(fù)健枯燥又痛苦，但顧恒總有辦法讓她分心。
他會帶她去看凌晨四點半，太陽是如何從海平面下一點一點掙脫出來，將整個世界染成瑰麗的橙紅色。
他會陪她在退潮后的沙灘上散步，撿一些被海水沖刷得圓潤光滑的彩色石子，然后一本正經(jīng)地跟她分析哪一顆的紋路更像是抽象派的畫作。
他還會給她講世界各地的趣聞，講他在亞馬遜雨林里差點被一只猴子搶走相機，講他在冰島追逐極光時凍得鼻涕都流成了冰柱子。
他說得繪聲繪色，溫昭然偶爾會被逗笑。
醫(yī)生說，她的手有恢復(fù)的可能，但心理上的創(chuàng)傷，需要更長的時間。
顧恒便對她說：“昭然，別怕，一切都會好起來的?！?/p>
他的聲音有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沉穩(wěn)，篤定。
他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試圖將她那個早已分崩離析，摔得粉碎的世界，重新粘合起來。
溫昭然知道，她心里的那個窟窿，可能永遠都補不上了。
冷風(fēng)依舊會從里面灌進來，讓她在最溫暖的陽光下，也會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寒意。
但至少，那些腐爛的，發(fā)臭的過往，正在被這片溫暖的陽光一點點曬干，停止了蔓延。
顧恒見她情緒低落，便不再提畫畫的事，轉(zhuǎn)而從口袋里拿出一顆的糖果，剝開糖紙，遞到她唇邊。
是檸檬味的硬糖。
“嘗嘗，心情不好的時候吃點甜的，會開心一點?！彼逍『⑺频恼f。
溫昭然順從地張開嘴，含住了那顆糖。
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味蕾上化開。
她看著顧恒，眼眶忽然有些發(fā)熱。
有多久，沒人對她這么好過了？
她輕聲說：“顧恒，謝謝你?！?/p>
顧恒的眼底漾開溫柔的笑意，他抬手，想揉一揉她的頭發(fā)。
可手抬到半空，卻又頓住了。
他看到溫昭然的身體，在他靠近的瞬間，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那是一種刻在骨子里的，對肢體接觸的恐懼和排斥。